60.第 60 章
直到春仪院的房间里,卫长安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她依然死死地抓住披风,整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女儿身却扮作男儿,这件事情是卫长安心中永远的软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六皇子诉说此刻的心情,平时她可以毫无忌惮地作长安公子,但是一旦知道有人在想方设法揭穿她的女儿身,她就有些畏手畏脚的。
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的,看谁都像是要把她拆穿的人,当然她更害怕被拆穿的那一刻,她该如何面对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恐怕到时候就会千夫所指了。
“喝杯热茶。”沈铉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的掌心。
卫长安现在所受的精神打击有些大,之前她十五岁生辰时,六皇子带她去围场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刺客追杀,当时情况比方才的凶险千百倍,但是她都撑过来了,而且从来没有见到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情。
热气氤氲在卫长安的脸上,她捧着热茶,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热气一般,轻抿了一口就咽下去了,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
沈铉皱了皱眉头,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卫长安的女儿身不要被爆出,能拖多久是多久,毕竟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好应对的策略。另一方面又希望爆出也好,至少不用再让她一直伪装下去,承受这样巨大的压力。
最终看着卫长安如此纠结的心情,六皇子还是倾向于后者。他不愿意再让卫长安承受一次这样的煎熬,不可能每一次别人下套的时候,她都能躲过的,真的变不成假的,假的也成不了真的。
“长安,你要不要回去与家中长辈知情的人商议一下?我准备向父皇说明,求他降旨赐婚。你不能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与你一起承担!”沈铉下定了决心,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卫长安稍微一愣,她原本还惊慌失措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原来心里头那种胡思乱想的念头也都停止了,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不,你要是说了,就很有可能与那个位置无缘了。我自己去说。”卫长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摇头制止。
看着她这副急切的样子,沈铉竟是轻扯着嘴角笑开了。他眉眼弯弯,像是看到了十分令他欣喜的东西一样。
卫长安稍微愣了一下,即使两人表明心意在一起之后,六皇子也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往常严肃正经的面容,完全变得柔和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让人看了总觉得会有压力,此刻却是闪着耀眼的光芒一般,深深地吸引她。
沈铉张开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肩膀和耳廓,低声道:“不要想太多,你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但你依然是个姑娘。姑娘家是什么,要被娇养大的,更何况你是嫡长女,更是该被别人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你一直当个所有苦都自己吞的长安公子,今天,我把你当个娇娇女来疼!”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这一刻像是把他身上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了她。这一句句话,像是冬天在冰天雪地里燃烧的烈火,迅速驱走严寒,将那股炙热和力量感带到她的全身。
卫长安听了这句话,忽然就有些鼻子酸酸的。
她虽然一直在安慰许氏,一直在觉得撑起大房挤走三房是她应该做的,不然无论是她还是身边的至亲之人,都会不得善终。但是偶尔她在无助的时候,也会想问,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一切?
祖父一生戎马,军功无数,却在最辉煌的时候回了卫侯府,至此丢下贤妻稚儿一心与明姨娘你侬我侬。她的二叔天妒英才,早早离开人世,她的父亲也是仕途平平。就连三房平日里看着嘚瑟,其实什么都没挣到。
整个侯府似乎都被什么抓住了,始终挣不开枷锁。
这背后的人得有多么通天的手段,才能将一个侯府控制?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这个侯府里的晚辈能够抗衡的?
“我——”卫长安张口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她的鼻子酸到不行,甚至感觉视线都被模糊了。她不停地往六皇子的怀里钻,双手抱住他的后背,两个人贴得密不透风,她想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好孩子,你别怕。我都说了,你还小。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不要小瞧了男人,男人岂是那么好当的,你个姑娘家就该整日里想着吃什么穿什么就好。其它的都交给我!”
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拱,沈铉不由得轻声笑开了。
“你别看敏敏好像脑子不灵光,整日就爱戳别人的痛处。但她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衣裳一大堆,吃的也各种各样,她要是高兴了,全宫的人都是她的玩具,她要是不高兴了,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出气筒。我现在能给你的不多,但至少我能把我自己给你!”沈铉依然紧紧地抱住她,双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的动作轻柔,就像是幼时奶娘哄着她睡觉一般,温馨而无害,只有对她浓浓的守护和爱意。
“你,你别说了!”卫长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她此刻都不敢眨眼,只怕稍微闭一下泪珠就滚下来了。
沈铉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她用这种撒娇的有些扭捏的声音说话,完全就是窝在怀里的小姑娘,心里觉得新奇至极,嘴上的笑声也不少。
“怎么,害羞了?我说这话的人都不害羞,你只管听就好了。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我就带你出去打猎。想猎兔子就猎兔子,想杀豺狼虎豹,我们就一起围守。实在抓不到了,我还可以让人把这些东西捉给你。我会疼你,给你买衣裳送胭脂,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子,就敢欺负你。也不会有人因为卫侯府大房势弱,就敢逼迫你!”
沈铉放下一只手,抓住了卫长安的,与她十指紧扣。
两个人的掌心相贴,那种温暖又安全的感觉再次袭来。
卫长安终于还是落下泪泪,她只是无声地哭泣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显然是不想让沈铉知道她已经哭了。
不过她哭泣时不停在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
“等日后你我的愿望达成,就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了。怎么哭了?”沈铉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察觉到她身体的抖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卫长安当日遇刺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各个打探人的耳朵里。
卫侯爷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后院守着明姨娘,听到这件事儿,他的眼眸里闪过几分冷光。
“侯爷来了,听说这几日要下雪了,妾正准备东西要采雪煮茶,到时候茶汤的味道肯定好。”明姨娘听到通传声,正跟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准备罐子。
“你们都下去,我跟明娘有话说。”卫侯爷并没有搭腔,只是让这些人都退下。
听到他的口气不太好,明姨娘才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今儿长安去街上被刺客袭击,却没有杀她,只是想要拆穿她的女儿身。这件事情里面,你有插手吗?”卫侯爷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甚至为了逼迫明姨娘说实话,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她的。
明姨娘愣了一下,转而脸上僵硬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难道大公子是个姑娘吗?这也真是欺瞒得太久了。”
她视线转移,直接低头继续整理那些罐子,没有再看向卫侯爷。
“不是你就好,因为我打算用我这条老命,去今上那里换我孙女的命。你好自为之!”卫侯爷见她这样儿,心沉到了谷底,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他的后脚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卫侯爷连头都不回,就继续迈着大步离开了。
明姨娘看着他的背影,她的脸上闪过几分慌张,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喊出来。
“公子,如何?”青菊看卫长安穿着与出去时不同的衣裳,立刻就小跑着应了上去,满头都是汗水,嘴唇都紧张得发白了。
卫长安轻吸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了一下,直到最后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才低声道:“成败在此一举。一切还要看今上的意思,只希望今上不要厚此薄彼,如果光顾着追究我是男是女,却不去追究背后之人,那么这一切的安排就打了水漂,甚至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整个人也显得很紧张。她的眼眶还有些红肿,之前在客栈光顾着和沈铉抱头痛哭,一个心疼地安慰,一个作死地诉说,差点忘了正事儿,若不是外头有人提醒时间不早了,说不定这两人早就滚到一起去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殿下不行的话,还有侯爷。方才侯爷去了皇宫,临走之前派人来,说等你回来告诉你一声。无论你是嫡长孙,还是嫡长孙女,他都会帮你达成所愿!”青梅立刻走上前来替她打扇,轻声地安抚着。
一旁的青竹和青兰一个打水进来替她净手,另一个准备了一套宽松的衣裳让她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