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18八章 开张
常思豪原对这高扬不大喜欢但话说多了倒觉得他虽然性急语冲却也算是直言豪快之人颇合自己的性子心结早也便开了忙道:“小侄岂敢绝无此意”
郑盟主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咱们自家人不多客套白日里我盟总坛也确是忙些杂事一找上來难免要有些怠慢这样吧我安排人陪你在京师四处走走观古览胜聊以散心晚上咱们再作长谈”高扬立时伸掌:“把小常儿交给我吧这孩子我喜欢我带着他逛逛”
郑盟主未作表示只将目光递向一边
江石友见他瞧过來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待要说话常思豪却早已然笑着应下被高扬拉走换大碗喝酒去了
宴罢自总坛出來从人牵马伺候高扬亲选一匹壮硕的给常思豪自己也翻身上了座骑由十余名随从武士协护左右徐徐而行他拨开剑柄正了正腰带道:“盟里待客也不是正经喝那点酒就是个意思我这人沒酒不下饭小常儿啊咱们先找个地方再吃它一顿去”
从人于侧献言:“属下听说隆福寺东边新开了家馆子名叫白浪翻河鱼做的那是一绝要不咱们过去尝尝”
“河鱼行啊”
高扬笑了一半忽又拉下脸來:“上隆福寺不得过东厂吗不去不去”
那从人道:“绕个道也不费什么事……”
高扬截口大骂:“放屁朝天的大道老子为啥不能照直走难道你以为我是怕了他”
那人知道又冲了他肺管唯喏缩退不敢再言
常思豪听到东厂心下一动道:“是啊东厂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就吃这河鱼去今天小侄请客还非得从他门口过去不可看看他能怎样”
高扬却摆了摆手:“哎你不知道东厂的大牢建在地底下他们设了几个刑房美其名曰‘点心铺’每日拷打动刑不断在街上一走一过那惨叫声似远还近幽幽咽咽就仿佛从地狱里渗透上來的一样哎呀莫说听这动静就是想上一想也让人沒半分食欲了”
“原來东厂大牢在地底那救人可就难了”常思豪内心微感沉重想着小公子程连安的事却不好明说道:“东厂大白天的就动刑打人再者说既然人都囚在地牢里就算再怎么嘶喊声音也不会大到传至街上吧”
“嗨那帮人动手还管什么白晌黑间”高扬冷冷一笑斜眼半扫已经结合着常思豪的表情捕捉到一点不寻常的意味问道:“哎听你这话音似乎不只是想去看个新鲜罢”
常思豪沒想到他粗中有细居然连自己内心的想法也猜到了连忙遮掩:“实不相瞒自进城來小雨就叮嘱我少提东厂二字我心里很是纳闷他们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难道旁人连提都不能提所以早就想过去瞧瞧见识一二”
高扬嘿嘿一笑:“小雨一个女嫚子懂得个啥莫说现在是郭书荣华在督厂就是冯保亲自坐镇见了我盟人等也得客客气气的心正瘟神避人正恶鬼逃东厂有啥了不起的用得着怕他小子记住喽咱们爷们儿可是带把儿的把儿可朝天不可指地宁可让人揍躺下也绝不能让人吓趴下走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就带你过去看看”说着话拨马便行常思豪心下大喜紧随其后随从武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劝阻
时值晌午城中行人熙攘马队行得并不甚快常思豪想到东厂正在一步步接近心中不由也有些忐忑忽听西侧街上一阵嘈乱之声有人喊着:“烈公等我”由于人多瞧不见是谁只远远能看到一只手高高扬起不断挥动
过不多时人群分开一个身形清瘦四十來岁年纪的短须男子大步冲出常思豪一见之下便已认出他便是晨会上來报徐三公子事那人高扬侧目瞧见是他立时皱起眉头勒马道:“邵方你不在倚书楼待着怎么跑到这儿來了”
邵方一脸苦累之相:“属下到盟里寻你人说您老刚出总坛属下打听您老走的方向便在后面追出來了街上人多马撒不开腿属下心急便弃马步行追了好一程沒追着沿路打听有见着的人说您老往这边拐了我就……”
“得得得”
高扬早不耐烦:“你这毛病改不得是怎么着罗罗嗦嗦干脆把你那丹阳大侠的名号撤了换成媒婆大侠得了”
邵方点头陪笑道:“是是我这侠客的名头原本也是虚的换了正好换了正好只不过媒妁之事属下大不在行还是牙婆那点勾当可能更适合小的”
牙婆乃指平日里贩卖花粉胭脂的妇人推销起來舌绽莲花比之媒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也常为大户人家买奴选婢解决杂事全凭一张嘴说和絮烦之极常思豪听他如此自贱早忍不住畅笑出声其它随从武士似乎对此司空见惯脸上只是微挂了些笑容
高扬乐着一摆手道:“算了反正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吧什么事”
“是这”邵方咽了口唾沫展袖抹了把脑门儿:“徐三公子买下那几处茶轩已然整修完毕要正式上匾开业了”
高扬眼睛一瞪:“什么时候”
“砰啪啪啪啪砰砰砰啪啪啪啪啪啪”
东南方向天空中礼花炸响鞭炮齐鸣爆豆般声连一片常思豪在马上昂首遥望见两地相距甚远这鞭炮声势宛如两军炮火对轰传到这里居然仍能如此震心不禁咋舌邵方回头辨辨方向道:“是他们是他们”
高扬骂道:“奶奶的这帮耍泥拌的手脚还真麻利”马头一带:“走瞧瞧去”
常思豪见去不得东厂微觉失望但想到日后机会尚多也便不以为意拨马相随众人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鞭炮声愈來愈响空气中硝烟弥雾火药香浓前面已是人山人海风雨不透几人下马邵方率武士在前开道常思豪跟在高扬身后挤进人群听他边走边骂由于鞭炮声震耳欲聋两人距离虽近却也听不太清
好容易从人丛中挤出只见前街上腾出一大片空场花红铺地细看那片红却不是花原是百來个龟奴手执长杆挑着挂鞭吡吡啪啪放崩得红纸飞花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
在他们身后一座香馆漆色明红峨然峭立居中主楼上下三层歇山卷棚顶碧玉琉璃瓦件饰檐十几条扎花大红绸带从檐底竖垂下來直拖到地中层楼台间建有回廊翠掩红栏宫灯垂穗两侧辅楼接肩花廊连缀廊间所立妙龄女子不下二三百人【娴墨:不写楼阔然廊间横着站下二三百人便知规模】一众娇娥斜身其上有的纤指塞耳观鞭炮有的红袖频招玉臂摇有的手掩唇边相窃笑有的拍手指点议行人真个是团花似锦芳艳满楼
高扬看着这满场满街的人不禁有气:“开个嫖院怎么这么多人來看把这功夫去种地纺线还怕不能国富民强【娴墨:人笑“商女不知亡国恨”其实有何可笑欢场中人向來如此有今天沒明天环境造就心境未尝不是好事且亡国谁不恨恨而无力杀贼还要张嘴吃饭不唱曲还能干什么既然唱曲就要敬业唱好这是职业道德是操守到诗人嘴里歌女便成天大罪人了这是什么逻辑高扬只骂看热闹的闲人倒比那些诗人还强些】”常思豪左瞧右望见这香馆对面不远也有一幢建筑飞檐翘脊颇显气派虽为全木结构顶楼却是少见的开放式平台平台正中央竖着一个丈余高的巨大竹简这竹简显然是用木材打制而成雕有竹节漆得油色铜亮栩栩如真立在那里一多半卷起一小半打开如有人正翻看的模样打开了一小部分上刻着“倚书楼”三字笔力虬劲楼外廊处略有些文人茶客扶栏向这边瞧着指指点点心想:“这楼便是百剑盟的产业了外观虽也古意盎然被这香馆一比确实显得老气了许多”
一片嘈杂中邵方大声道:“烈公有所不知据说徐三公子花了白银三十万两把独抱楼的当红大花魁当今第一美人水颜香买了來今天开张要请她出來露个面”
常思豪一愕心想:“水颜香那不是在口福居壁上留诗的水姑娘么她这姓氏古怪我可记得清楚”想到这女子胸中满怀豪气一腔却终究身不由己居然被人转手卖來卖去不禁替她难过
高扬骂道:“放屁一个**值三十万两”邵方道:“那可不在独抱楼里要见她一面须得一百两银子还是末座隔着纱帘今天当众露面能得见她芳容一次就相当于捡了一百两银子哪有不來瞧的”
高扬“啪”地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骂道:“芳容芳你奶奶个腿”顶身前闯
空场外围有龟奴拦着百姓维持秩序见高扬挤将出來伸手便推:“往后站”手指刚沾上身只觉一股劲力透体而來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大叫一声向后跌飞周围几个龟奴见状呼啦抄一下围了上來口里不住叫嚷:“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上前就要和高扬撕捋
忽然有人高声喊喝:“放肆都给我滚一边去”说着话一人挥袖赶着硝烟疾步走來打了一躬笑道:“烈公哎呀您來了这帮崽子们都是新召來的不认识您多有得罪您老别见怪”
这人长了一张国字脸只因太瘦结果生生瘦成了曾字【娴墨:奇绝了瘦得趣】脖子被高领衫一夹更活像个蚂蚱高扬一见便即认出这人是徐三公子手底下的管事之一姓查名胜笔因长得瘦骨突生棱脖子前探故而有个绰号叫“查鸡架”当下呵呵一笑道:“原來是查管事今儿怎么不在口福居跑到这儿來啦”
查鸡架的眉毛像蚂蚱的触须般抖了两抖陪上笑容:“哈哈小的蒙主子恩宠做了这边的主管哪今日挂匾开张头一天自然少不了上下忙活”此时鞭炮声仍响个不停他不像高扬能以内力催声这几句话都是拼力喊出來的
“哟喝”高扬讶然喜笑:“行啊查管事说起來你们家这祖上可有德呀一门十秀才叔侄五监生可算是个书香门第你这辈子也不赖一枝笔描眉一枝笔写账号称查二笔【娴墨:露骨之至】也是个风流才子老來老去还当上鸨儿娘了这不是又多了一笔风情么【娴墨:倒底加上叹世间真有是事又不嗔作者來讽也劝某些老艺术家一定要保住晚节**十高龄在家待着多好挂那些虚衔干甚如此这般被后生晚辈骂个狗血喷头真真不堪】”
查鸡架目光忽闪着似乎在琢磨他是不是找茬儿來的脸上的尴尬转眼间又换作了笑容:“嘿嘿让剑客爷您笑话了鸨儿是少不了的她们都在小人的治下小人也就是拨拉拨拉算盘替主子管管账做些老本行儿吧哈哈”
“哎呀恭喜呀哈哈哈哈”高扬伸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活儿其实不错白天数王八晚上睡**那日子过的还不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周围十几个龟奴听见这话露出恼恨之色却也敢怒不敢言查鸡架缩颈嘿嘿嘿地陪笑眼睛眯细成缝越发像曾字里面那两点高扬蔑着眼懒声问:“你们这院子叫什么名儿啊”查鸡架朝身后一指:“嘿嘿您瞧这匾上不刻着呢吗颜香馆”
“哦”高扬回瞧了一眼邵方:“你说那小婊叫什么來着”
邵方道:“水颜香”
“嗯……颜香馆水颜香”
高扬重复着念叨几趟道:“不但花三十万两银子买这小婊连嫖院的匾都挂她的名儿你们三公子真下血本哪”
查鸡架笑道:“您老有所不知独抱楼由打老西子手里把水姑娘买下來的时候就花了整整白银二十五万两啊据那老客儿说这姑娘自打现身人市至到他手里前面都转了十几回了层层加码层层赚加上她守身未破才成就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价独抱楼自打有了水姑娘生意日火门槛儿都换了两回了要不是仗着我家阁老的面子三公子想要把她拿下那可就不止这个数儿了至少得这个”他说着伸出手來将那五根枯木枝儿似的手指晃了一晃
常思豪听到一半心中已然乱跳起來忖道:“老西子那不是山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