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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023三章 厂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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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眼睛一直往梯口瞧着只见前面上來这人四十左右年纪两眼含笑面上皱纹多且细肤白无须披一领花狐暖裘内穿一身水红色加厚长衣艳色鲜明后面那被称为李大人的两鬓微白年纪似更长些生得颧额耸岸眉如鹰翅身材较为粗壮一袭黑衣外罩暖袍并不是官衣的打扮

高扬见此二人上楼脸色阴沉了些喃喃道了句:“晦气”常思豪问:“他们是谁”邵方悄声道:“那穿水红衣的便是东厂三档头曾仕权旁边那个叫李逸臣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在锦衣卫里头除了最顶上正三品的指挥使朱希忠就数他最大”

对于锦衣卫常思豪仅略知一二只听说过他们是皇帝的侍卫军而且也兼管缉捕刑狱之事司职与东厂有所重合又有所不同而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康怀这东厂四大档头臭名昭著他早已耳熟能详眼瞧着曾仕权那张仿佛揉皱的纸团般沒有血色的脸心里登时一阵说不出地厌恶暗思:“本待和高扬去东厂寻他们却不想在这里倒遇上了”

曾仕权肩头略欠身后有东厂随从干事跟近上前侍候他将花狐暖裘除去恭身低头退下一楼曾仕权瞧瞧王文池身边的那滩血眉头皱起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绢掩住口鼻道:“哎哟你瞧瞧这个腥气哟我说李大人哪你这腿上功夫下得也是太深这么踢人哪受得了你看人家三公子找的能工巧匠把这楼修得多漂亮好端端的却弄脏了哎可惜呀多可惜呀”

李逸臣笑道:“我练的不过是些粗笨功夫哪能像您这般一掌打得这人呆坐如痴如睡血都含在胸腔嘴里连个衣襟都不玷这劲道火候拿捏得才真叫恰到好处哩”

曾仕权佯笑道:“瞧你说的血含到嘴里难道要他留着用來喷人么看來曾某做事未免不够干净倒不如你李大人彻底了”

李逸臣整容道:“岂敢岂敢”

曾仕权笑道:“自家人说一句笑话而已李大人别往心里去【娴墨:自家人都如此外人可想而知】”

此时徐三公子晃动胖大身躯迎了过來:“哎哟原來是曾掌爷李同知两位赏脸大驾光临难得难得”

曾仕权掩着嘴酸咭咭地几声浅笑道:“难什么得啊唉前阵子听小厮们说呀三爷您要开个大馆子安置些个名媛艳妓我说好呀咱京里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这有品的香馆才刚在道儿上我还跟李大人这儿说呢你看南边那十里秦淮苏杭二州风光秀丽美女如云何等的繁华可咱们京中这些年哪除了个独抱楼还真就找不出什么再好的去处了可是那地方儿再好逛多了也腻呀这回得了三爷这馆子一建成咱们京里又多了个玩乐的所在可不是大大的好事儿吗”

李逸臣笑接道:“正是曾掌爷早就念叨着徐三爷的馆子一开张必定要请我來玩一趟这不就來了么”

曾仕权手指着他作出虚戳之势笑道:“就你坏我们这厂底下跑闲活儿的一年有多少俸禄哪架得住到这地儿來开销呀待会儿你可得少喝点儿给我省些酒儿钱”说到这儿又转向徐三公子道:“我料着三爷的馆子开张必会请些朋友來热闹热闹可是等了这么多天哪也沒见个帖子送來要不是仗着厂里消息方便信儿传的快只怕今儿这场大热闹要错过去了”说着话的同时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些许怏怨

徐三公子一声轻笑:“咳这几天我也是忙乱家严在朝多年六部五寺、御史詹士中门生故旧甚多这香馆开张不比别的有的人能请有的人还要避讳这请帖啊是顾得这边就丢了那边让人头疼得紧也是沒有办法产生疏漏还请曾掌爷万勿见怪”

曾仕权自嘲般地小叹一声以很是幽怨的口吻道:“唉瞧您说的我是什么人哪哪能见您的怪呢其实呢也怪我往日间怠慢了沒多请三爷到厂里坐坐管是喝茶呢还是聊天呢彼此间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查鸡架在旁听得清楚脸色早变了两变赶忙凑过來嘻笑道:“喝茶聊天好事儿啊茶这玩意儿啊可是好东西嘿嘿别说我们公子爷喜欢喝就是小人闲來也常喜欢四处品品看來掌爷您也是同道中人哪以后咱们可得多亲多近”

徐三公子眯起眼睛表情里明显冷了一些:“京城上好的茶馆茶社可是不少不过有些地方茶是好茶水却总烧得太热烫得客人们总是嘶声叫嚷我这身段油腻吃得多心里火大喜欢喝凉的可受不得那个”

曾仕权向他身边凑了凑手中那块小白绢轻轻向他脸上一甩笑道:“这我可就得小的溜儿地驳您一句了茶这东西呀凉有凉的优点热有热的好处凉茶怎么能去油腻呢喝多了还容易闹肚子再者说了现在这季节可不比别的时候九宵之上仙家庭院是天做主咱不知道寒暑如何可这九宵之下、俗世人间可都入了冬【娴墨:东厂天下又是冬天下】了昨儿这一夜风霜雪覆天下您就沒觉出冷吗嘿嘿嘿要我说呀火再大您也得先忍着多喝点儿热的才成喝多了油腻打下去自然火也就消了再者说了给您奉上來的热茶还能烫了您的口吗”

徐三公子在自己肚子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冬寒纵能噤天下霜雪怎堪覆阶亭【娴墨:徐阶字华亭难得三公子也能对上來前文“学养深厚”应在此处总算不太丑】啊至于我嘛随性惯了油腻打不打不差那斤八两的上点儿火算个什么反正也胖到这地步了自己是管不住自己别人更治不了我就这么着吧哈哈”

“哈哈哈哈”

曾仕权仰笑数声音色半阴半阳既哑且亢后來居上地将徐三公子的笑声完全盖过听得人牙根生涩他微微眯了眼睛微侧身和李逸臣交换一下目光和笑意又转回來冲着有些着恼的徐三公子点了点头:“好三爷果然好气度、好心胸啊身上肉多点儿这是好事儿但是沒有福份的人哪可就承受不起了”他背起手故意不去看徐三公子围着他转圈踱了几步边走边道:“这不前阵子独抱楼的掌柜來求我办事我一瞧见他呀哎哟人胖了两圈儿还多身上头上缠了不少绷带一见我就开始诉苦好像说是让哪儿的对头给打了闷棍还是怎么着他那独抱楼上有个当红的大花魁刚到手不长日子就被人家强买去了他那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只好兑出却也沒卖个好价钱唉您说他刚胖这么一点儿就遭了大罪倒了大霉可不就是无福消受么【娴墨:独抱楼出售、水颜香转手其实是背后多家角力结果】”说到这停了脚步扭回头斜瞧着徐三公子

“啊”徐三公子张口拉出长音显得有些迟滞佯笑道:“是吗独抱楼还能出这事唉这要搁在以前还真难想象啊”

李逸臣闲闲地道:“是啊当初严世蕃但有宴庆之事多设在独抱楼那些年他们可着实红火了一阵子严家把持内阁权倾天下独抱楼也跟着水涨船高谁能想到那么大个船能说翻就翻了呢哎说起來后來严相抄家我还有参与曾掌爷那时候也在吧”

曾仕权眼睛眯起笑吟吟的:“嗯嗯在的在的咳抄家这玩意儿呀有意思着哪那时候严相爷八十來岁的人了数落着他那东楼小儿哭得鼻涕泪流黄垢粘腻腻糊在眼角上也沒人想着给他擦一擦世蕃更别提了斩后尸首让我们曹老大弄去剁着卖了嘿那可是小嗒溜儿地挣了一笔我记得那时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对姓王的哥俩一个叫王世贞一个叫王世懋这俩是右都御史王忬的儿子王忬在当年俺答攻京的时候主持通州防务后來又赴闽破倭功勋卓著连俞大猷这样的人物都曾是他的部下可是这么大个人物却被世蕃父子害死了他这俩儿子听世蕃被斩又有尸体卖便凑了钱來买奈何银子有限倾其所有只买着半条大腿回去祭过父亲觉不解恨便搁锅煮熟吃了【娴墨:历史上王世贞真干出此事鲁迅先生说史书中尽是吃人二字还是象征比喻实际吃人处真真存在非边关吃朝廷也吃此书把史料剖开露骨写吃人有正吃有反吃有衬吃有喻吃多多留心则多有发现此非作者酷爱猎奇实为五千年之死者大唱悲歌也惨真惨】这王世贞现在也做着官呢好像三公子跟他也挺熟吧”

徐三公子见他说着话同时眼睛有意无意斜斜地瞄着自己身上笑吟吟地仿佛在算计着自己那些赘肉的斤两不由打个寒噤脸上肥肉颤了几颤心知当年严嵩靠青词获宠就任首辅欺君媚上儿子严世蕃仗父威横行无忌把持朝纲其势正如今日自己父子相仿虽然父亲徐阶老成谋国不比严家贪沒过甚但伴君如伴虎它日地覆云翻之时若是落在东厂这班小人之手真不知要受尽多少苦楚责难

李逸臣递了个眼神叹道:“世蕃也是太狂得罪的人多所谓‘爵高未必常享贵位险何尝不求人’其实但凡事情办的不过分人死账清谁还能拿他尸体解恨呢”

曾仕权笑道:“咳今世的富贵就是前生的福分福分再大也经不起糟蹋呀高处不胜寒到了那个位置上谁又能保得准自己不会变呢咳说不得呀说不得福祸由天什么人就是什么命吧咱们这些小厮在官场上也就是混口饭吃看个热闹安心守分做自己的事儿对得起皇恩对得起百姓也就成了”

徐三公子涩涩笑道:“看來曾掌爷对命理还颇有研究那您瞧瞧我算不算是有福之人呢”【娴墨:福祸不能自主而问人气势已见下风】

“呵呵呵呵”曾仕权掩嘴而笑那一小块白绢被口中气息吹得扑簌簌乱跳他翘指将白绢一甩:“哎哟这您可是为难我了咱家又不是算命的先生哪能看得准谁们家的福禄厚薄呢不过俗话说的好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有些东西还不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儿嘛福报生在造化上三爷您有多少福那还得看您怎么做了”

两人目光衔交似乎都插进了对方的心里探索交换着彼此的想法片刻之后徐三公子慢慢露出笑意:“说得好其实有福沒福的瞧瞧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也就明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河流都能改道何况于人呢严相也去了几年了出事时独抱楼沒波及到已属大幸他们撑到现在是挺不容易但这人要是不识时务偶尔受些折挫也在情理之中吧曾掌爷您说呢”

曾仕权移开目光笑道:“嘿嘿咱家不过厂里厂外一个跑闲腿儿的耍个钱哪逗个笑儿啊吃吃喝喝混时光而已哪有多高的识见那些个有一搭沒一搭儿的事情啊每天这耳朵里灌得太多想起來呀就问问查查有时也就懒得理了”他视线平扫之处一众官富人等各自低头噤声

徐三公子哈哈大笑:“好好哎呀对了话说回來我这一身肉啊确实累赘得紧都说茶能去腻我这天天喝的却一直沒什么改观既然曾掌爷懂得喝茶的讲究那以后可得指点一二才是”

李逸臣笑道:“那您可就找对人了曾公不但对茶道有研究一手金针使得更好得暇让他给您调理调理还不容易吗也就用不着十天八天的光景您就跟我们这差不多了”

曾仕权扑哧一笑:“嘿嘿李大人您可抬举我了医道上我是小嗒溜儿地通点儿不过有限得很哩再说三公子这身子哪到哪儿啊稍微富态点儿而已嘛沒有这般好身段怎能压得住这么大的场面呢你我一个在厂里厂外的跑闲一个宫里宫外的差办身上就剩下一把给皇上办事儿的糟骨头有点福气都颠簸沒了徐三爷是什么人哪能跟咱们比吗”【娴墨:自怜语实为显权显贵然显贵者是真贵耶看书不能从正面看有时反面亦看不得竖着看站在高处往下看真相方才劈得入眼來】

徐三公子笑道:“瞧您说得这个可怜让人听了受不得得掌爷赏脸小可今日可要做东请一顿给两位好好滋补滋补身子才行”

曾仕权笑道:“哟要您破费这合适吗”

李逸臣笑道:“你看还是三爷大方这回不用给你省酒钱了”三人大笑查鸡架见气氛大好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召唤姑娘们來伺候另有几个龟奴才敢过來抬胡老大和王文池撤换破损的桌椅陈设李逸臣道:“刚才我和曾公正要上楼就听头顶上喊声一片这俩人正好抢身下來料非善类仓急之间便出手了弄得狼籍冲了开张的喜气呀”

徐三公子摆手道:“您这是哪的话这俩无赖捣乱半天我也是正要抓他们呢”李逸臣道:“这二人身具武功恐非寻常无赖潜在京中更不知意欲何为我的人都在楼下不如让他们替公子爷料理如何”徐三公子略一犹豫点头道:“也好那就有劳李大人了”摆手唤了龟奴吩咐将胡王二人抬至楼下交办此时新的桌椅换好地板抹净在查鸡架的安抚下众富豪们也都稳定心神开始各寻座位姑娘们整理了衣衫穿插往來前前后后的张罗相让

徐三公子舒了口气:“今儿个颜香馆开张我可是请了不少的艺人各有绝活儿因为这点破事大戏都耽误了【娴墨:亮场戏也是戏大戏前必有小戏】两位來得好且先落座喝杯茶暖暖身子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吧”曾李二人点头称好查鸡架在前领位徐三公子在后陪同二人前行所过之处豪绅退避有着便服而來的官员纷纷于侧拱手为礼曾仕权只是微笑向前偶尔点头相答正行间忽觉一股冷森森感觉吹在身上摧得寒毛微立眼睛在四下人头间疾扫正瞧见西侧一桌上有个肤色栗黑的青年盯着自己目光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恨意与憎厌【娴墨:大戏要开场小常直去东厂未必见得到小权到东厂说什么做什么有百剑盟人跟着冲突不是不冲突也不正常使一切都尴尬故作者特安排此局一时纨绔、厂卫、剑盟、市井各方各面都现传统手法多线性容易散把所有线集中到一点一点动点点动就不散了所以说传统手法不是陈旧到不能用是看你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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