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不是个好人
祖孙俩人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做出了五菜一汤。
余音把饭菜整整齐齐地摆好,探出头叫正在客厅看新闻的宋凌商:“宋先生,开饭啦!”
宋凌商走过来,她笑得甜美:“宋先生,家常便饭,不要嫌弃啊。”
还记得第一次和他吃饭,他点了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
“不会嫌弃的。”他说,“辛苦你们了。”
外边有人敲门,是李程,刚才宋凌商让他去买礼品。
来人家家里吃饭,没有空手的道理。
菜的味道非常好,宋凌商很给面子,吃了很多。
都想不起上一顿吃得这么饱是什么时候了。
汤是鸡汤,里边放着松茸,清透油亮,看着就很可口。
第一口喝到嘴里,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喝到过类似的味道。
“怎么了宋凌商,鸡汤味道不对吗?”余音见他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以为他不喜欢。
“不是,味道很好。”宋凌商说,“就是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喝过。”
陈杏香笑着说:“我以前是开饭店的,这道鸡汤是我店里的招牌,说不定你小时候还真去过我店里吃过饭呢。”
余音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感到一种奇妙的缘分。
饭后,余音整理完厨房就去写作业,宋凌商和陈杏香在客厅里聊天。
陈杏香和他平时接触到的人不一样,她就是个普通慈祥的老太太,不懂金融不懂时政,聊的都是最朴实无华的话题。
她问他累不累,问他每天工作多长时间,多久放一次假,有没有按时吃饭,身体好不好。
她说感觉他很辛苦,年轻人要注意休息,好好吃饭。
这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宋凌商了。
他忽然想起听帮里的小朋友们说过的一句话:“别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却没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当时熊刚他们听见这话,笑了半天。
他亦觉得无聊,活这一辈子,谁不累,有什么可关心的。
而如今,真有人这么问了,心里仿佛有某个部分被触动了。
原来真的有人关心他,关心他宋凌商本身,和他的钱、权、势都无关。
在这个小小的充满温馨的普通居民楼里,从一个老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茶喝了一壶,他走进余音的卧室,她没有察觉,正在一张草稿纸上算最后一道数学大题。
她被难住了,草稿纸写了满满两大张。
思考时的小姑娘很认真,蹙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拿着笔点啊点,左手食指把自己的一缕头发转来转去。
“是个圆。”宋凌商忽然出声。
余音一愣。
有了方向,堵着的思绪豁然打开了,她在草稿纸上刷刷几下算了出来,惊喜说:“真的诶,(3,-2)为圆心,2为半径的圆!”
她眼中写满了惊喜,感染得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
把答案誊写到答题纸上,余音扫了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宋凌商,你该回去休息了。”余音说。
宋凌商点头:“这就走了。”
“我送你下楼。”
陈杏香热情地表示下次再来吃饭。
夜晚的金城比白天更舒服,夜风中带着丝丝清爽,吹来时带着树木花草的清香。
他的车停在楼下,李程为他打开车门。
宋凌商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从白玉檀盒里抽了支烟出来。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银白如练,让他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铭牌。
他见过一模一样的——在袁鹤青给他发来的照片中。
照片里,是赫赫有名的港岛27缉毒大队的两位队员。
他们身上,就有相同的铭牌。
的确有感觉到余鸿誉不是一个小生意人那么简单,但是怎么挖却挖不出更多,原来,他的痕迹早就被抹除了。
也知道了为什么他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和偏见。
应该的。
他是南帮的人,和他们该势不两立。
况且,朱爷给了他任务——剿灭这个27队。
烧杀抢夺的事情他干得不少,误杀好人更是难免。师傅说他罪孽深重,终其一生也无法赎清。不要紧,他也没想赎清。
活着尚且不安稳,哪有功夫管死后之事。
他也从未想过善终,下地狱就下地狱。
只是,现在发现,这个27队里,有她父亲。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原来余鸿誉说的,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染指自己的女儿,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他是真的,愿意和自己拼命。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除掉他父亲。一是为自己减少麻烦,二是让她失去依靠,依赖上他。
对,除掉她父亲,很赚。
但是,这是她父亲。
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她深爱的,一直惦记、牵挂的父亲。
如果真的失去父亲,她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他就有些难受。
“宋凌商?”余音试探着叫他,“你怎么了?”
他拿了烟,却不点,也不上车,就在这里沉默地看天。
他低头,看向她。
对上他深邃沉暗的眼眸,余音没由来地心紧了一下。
她觉得这一刻的宋凌商,很孤寂,很落寞,带着一种言语道不明的复杂。
“余音。”他忽然问,“在你心中,我是个好人,对吗?”
“对啊。”
“从现在开始,改掉你这个想法。”他说,“我不是好人。”
余音:“……啊?”
“你父亲应该告诉过你了,我是南帮的人,我帮南帮做过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很多你想到的,想不到的事情,我都做过。”
他一字一顿,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问:“你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她讷讷:“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出淤泥而不染。”
宋凌商笑了起来,月华落在他脸上,风华万千:“这世界就是一整个巨大的泥淖,谁能出淤泥而不染。”
余音翕动着唇角:“宋凌商,你可以不这么做的呀。”
她脑子有些乱:“你这么聪明,这么有能力,你做什么都可以很成功,你没必要走这条路的……”
他接过她的话:“屠刀已经拿起来,轻易放不下的。我已经上了这条路,回不了头。”
他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说:“你可以觉得我对你好,但不要觉得我是个好人。”
直到奔驰的引擎声消失在耳边,余音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承认了。
爸爸和她说的时候,她真的心存侥幸,认为外界的报道是假的,存了那么一丝丝幻想,他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都是别人误解他。
可是,他自己承认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忽然对自己说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