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心冷后反击。
第二天一早,鞭炮声铺天盖地,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飘散的红色碎纸,还有裹成棉花球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追逐嬉闹。
印漓打了个哈欠,收拾好了出门准备做早饭——印家人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往常印漓自己就煮个鸡蛋喝一盒牛奶就行了,但是现在已经被景荣惯出来了,早饭再不能将就。
然而意外的,印漓发现餐桌上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仿佛没有发生昨晚的事情,他的奶奶和爸爸都坐在餐桌边吃饭,杨老太太一脸的和蔼。
“起来啦,快来吃饭。”
如果是以前,印漓大概会为了这样一顿早饭高兴一整天,但现在,印漓发现自己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
印漓对奶奶跟爸爸道了早安,然后吃饭,出发,去王家。
按理说,该王家人来印家拜年,因为长辈是住在他们这边的。可是杨老太太偏心王家得厉害,而且很势利。当然,杨老太太享受的‘高档’东西多半是王家给的,所以,她偏心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印漓以往每次去王家都觉得是难受,像是把自己的灵魂抛到了身体之外,在王家当一天木偶,然后回家。
但是这一次,印漓心中却燃烧着火焰。当他不再奢求家人的亲情之后,印漓才发现,以往自己的姿态是有多么卑微,以往自己用尽全力去渴求来的笑脸和关心,是多么廉价。
王家跟印家离得并不远,就隔着一条大路。王家住在药膳馆那边的公寓小区中,车子路过药膳馆的时候,印漓看到了钱勇的路虎停在药膳馆跟前,药膳馆的门开着。印漓心中一动,但很快又失望了——如果景荣回来了,一定会告诉他的。
王家家里也是布置得喜气洋洋,一家人在家里也穿金戴银,大年初一,都讨个好兆头。而且不仅印漓他们来了,李丽家的父母也来了。
印漓他们一来,王家人跟李家人都欢声笑语的,热情得很。
王旭很看不上印漓,他认为印漓就是个小白脸,还是卖给男人的,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下贱有多下贱。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就该他们来抱自家的大腿,把好处双手奉上,他们才会给印漓施舍一个好脸色。
李丽却比王旭心思要多些。到现在,她跟王旭都没有告诉别人印漓是小白脸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她未来公公似乎很忌惮景家,据王旭说是得罪过景家的。
但是,她可不怕,就像她说过的,只要‘王家’不得罪印漓就行了。如果印漓不能给她好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这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心里却都是打着小算盘。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落在了印漓的身上。
“印漓是在乌大念书吧,那可是个名校。”先开话题的,意外竟然是李丽的父亲。
印漓见过他们几次,不算熟悉。只知道这个李叔年轻时候也是干过大事的,李丽生意的本钱全是他出的。
印漓笑着点点头:“嗯,在乌大念大三了。”
“厉害嘛。听王旭说你还开了个网店,都开始赚钱了,现在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都老了啊,哈哈。”李父说完笑了起来,很平常的,如同长辈跟小辈的普通对话。
但是印漓又不是缺心眼,如今怎么还会以为这些只是毫无意义的话?
印漓依旧带着笑容:“嗯,赚了点零用。”
“何止是零用。”王旭嗤笑了一声,说道:“那都是成万的销量,印漓现在可是大人物了。”
李丽捂嘴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咱家印漓真是出息了,正好我现在的排挡生意不景气,要不要投资一下啊?”
印漓勾着嘴角,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开年报班的学费一交,手里半分闲钱都没有了。再说了,如果我有那么多钱可以投资,那我都可以自己去开个店了。”
印漓不会虚与委蛇,更何况他心里带着怨怼,说的话自然是带着刺的。
李丽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接着,她话题一转,心道:印漓,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我跟你说笑呢,我怎么也不能念着你赚的那点啊。”李丽笑着说道:“不过我听说,你的一个同学叫景荣是吧。我们那天在商场见过的。”
记起那天景荣的表现,印漓忍不住笑了,点头:“嗯,见过。”
李丽却觉得印漓是在嘲笑她,心里恼怒极了,脸上的笑容消失,露出一贯的颐指气使来:“nw商场楼上新开了一家叫‘荣印’的药膳快餐,里面也是自助涮煮的形式,我打听了一下,那就是景荣开的吧。瞧这名字,荣印荣印,可不是景荣和印漓嘛。”
印漓脸色一变,直视着李丽的眼睛。
李丽心里哼笑一声,说道:“正好,他那种里面也有不少海鲜、河鲜,你看看你给你那朋友说一说,海鲜和河鲜就让我家大排档来供货;或者是,在里面单独弄一个柜台出来,让我家大排档的东西放进去,一家两利,我租金照给,你看怎样?”
印漓对商场的具体规矩不清楚,但他有听过李丽自满她的生意。那个三十多平的小服装商铺,一个月加上管理费、清洁费之类的开销就是近万块。而药膳馆的铺面有一百多平,租金不说,她大排档弄进去不就是蹭药膳馆的招牌吗?而且商场有规定,月销售额有定例,如果销售不够是要撤出的。她大排档一进去,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只管赚钱。
李丽说得大方,什么租金照给,呵呵,真是把他印漓当傻子呢?
印漓垂下眼眸,淡淡道:“那是他的生意,我做不了主。”
“但你可以跟他说说啊。”李丽说道:“我看你跟他关系挺好的不是吗?不然那药膳馆的名字能这样起吗?”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印漓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李丽冷笑一声:“他生意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垒起来的,我没出过半分力、半毛钱,现在他生意做起来了,我就急吼吼地上去想要分一杯羹。丽姐,换了是你,你愿意吗?”
李丽脸色立刻凶恶起来,横眉冷眼:“哟,傍上大人物就是不一样了,连说话都不知道客气礼貌是什么东西了?我不就随口问问吗?你至于夹枪带棍地乱打一通?再说了,他愿意我还不一定愿意呢,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谁知道他的餐馆会不会带病?”
印漓猛地咬紧了牙关,他冷笑一声,却冷静得吓人:“你随口一问,我也是随口一答。你至于慌不择路地乱咬一口吗?你被人捧惯了,是不是连尊重两个字都不会写了?自己心思龌龊,就以为全世界都跟你的眼睛一样脏吗?”
“你、你说什么!”李丽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恼羞成怒地喘着气:“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李丽!”王英雄沉声喝斥了一声,他心惊得很——那个荣印药膳馆就开在他们小区外的新建商业区,开张那天他也曾路过,那些豪车他可是亲眼目睹的,还有好几个大人物的家人,他曾经在镇领导的带领下说过一两次话。
那个景荣竟然开了这样一家店,那是他们能得罪的吗!虽然王英雄不确定那个景荣是不是真的会为印漓出气,但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不敢去试——他现在才新开了茶楼,建材公司也才搬迁。外债没收回来,反而还把手头的资金都砸了进去。这种时候,王家经不起任何打击。
王英雄瞪了李丽一眼,沉声道:“你生意差了心情不好不要到处发火,大过年的,清净点。”
王英雄在这一大屋子人里,分量是最重的。
所以即使是女儿被当面训斥了,李父也没有多话。倒是李母脸色难看起来,恶狠狠瞪了印漓几眼。李丽的脸色自然也不好,包括王旭的表情也蕴藏着怒火。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印漓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畅快。
好多年以来,在周围的人都欢声笑语中,他一直如坐针毡。而现在,这些人终于能体会到他的那种痛苦了。
说他心胸狭隘也好、扭曲也罢,这就是印漓的真实想法。
印漓之所以这样讨厌王家,是因为他们是天生的商人,他们的所有举动都有利益的标杆。印漓初中的时候,他们家才搬到市区来,那时候房子还在修,印漓就在周末的时候寄住在王家。说是寄住,其实就是周末回来的时候,睡王家的沙发而已。
那一天,印漓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了他奶奶跟王英雄他们的谈话。王英雄资助了他的侄儿的学费,印漓奶奶就用玩笑的语气说也资助一下印漓。那时候,王英雄说‘你要说他能考上个清华北大还行,就他现在上的都是个三线的中学,有什么资助价值’?
没有感情的交集,赤-裸直白的利益交换,而他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样虚伪的亲人关系,他已经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