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的梦境碎片
不必为了那一两张不知效用如何的方子,翻遍医书万卷,还能最大程度利用好极光草的每一分药性。
何乐不为?
况且她真的深思熟虑过。
选定在此处治疗,就是因为这石窟是李正仁往常闭关之所、整个御兽门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对她回复灵力会有一定帮助。
再加上提前备好的那么多回灵药。
绝对万无一失。
为此,她还特意先支开了止杀,因为之前同止杀编的版本是,她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才导致的元气受损。
“嗐呀!一天到晚叨叨的!”
李正仁从地上撅起来,歘地一声抽走苍芜手中的极光草,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
都不等明阳子出声阻止,就囫囵咽了下去。
“”
明阳子瞪他一眼,负气一撩衣摆,到边上坐着去了。
缓了一下,才转向苍芜,放柔了语气:
“好徒儿,他这副身体是何种情况,我们都心中有数。你自量力而行,切莫有太多心理负累。”
说罢,又睨李正仁一眼,冷哼一声:
“万一死了,我自会给他收尸的!”
“放心吧!我命硬着呃!”
药性来得太快,李正仁贫嘴贫到一半,再没余力多说哪怕一个字。
明阳子第一时间屁股就弹起来离凳子一大截,但赌着气,愣是强装镇定又坐了回去。只是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放在石桌上的手都在抖。憋了一会儿,还是破了大防,一下扑到李正仁身边:
“老李头!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咱这一辈,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此时苍芜已将手搭上李正仁脉搏,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进行修复。奈何这时的药性来得最为猛烈,其脏器几乎瞬间就被捣碎,经脉寸寸爆裂!
短短几息,就榨干了苍芜的灵府!
她快速捞过一瓶回灵药,单手拔塞,仰头灌入。
见状,明阳子赶忙上手帮忙,将剩下的瓶子提前开盖,看准时机及时一瓶接一瓶递到苍芜手边。
噗。
李正仁开始大口大口呕血,眼角、鼻腔、双耳,都在溢血。更有密密麻麻的血色源源不断从皮肤底下渗出
明阳子甚至都不敢再看。
苍芜脸色不变,又连灌三瓶回灵药,再次加大灵气修复。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血液由鲜红变作漆黑,李正仁因强烈痛苦而扭曲的面孔渐渐平复,七窍有黑紫色气体,丝丝缕缕泄出。
明阳子大喜:
“成了!诡气被逼出来了!”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扛了过去,接下来就是熬,硬熬。
整整三日,苍芜没有松懈下来哪怕一分一毫。
李正仁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
发热,失温,迷魂,呕吐,晕厥
但好在,药性终于还是平稳下来,李正仁的身体情况在有条不紊地好转。
用空的瓷瓶东倒西歪堆在一边,放在她手边的,唯剩两瓶。
苍芜深吸一口气,又拿过一瓶喝下,持续进行着最后的修复。
灵府已经全然麻木,她感知不到灵力在如何运转,只机械地、本能地,一再刷新自身的极限,重复着治愈的步骤。
直到最后一丝灵力都枯竭,再如何都榨取不出分毫。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什么屏障崩裂的声音。
石窟外,雷云集结。
苍芜兀地睁眼。
不妙!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明阳子也望见外面雷云,登时大惊失色。
“竟在这时突破!徒儿!你的身体”
苍芜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身来,笑意清浅:
“无妨。我自去会一会它。李师叔如今正是虚弱时,若再受雷劫所累,恐会功亏一篑。还请师父多护着些。”
“你还有闲情操心他!现在重要的是你剧毒未解,元气未愈,又整三日未歇,灵府亏空,身心俱疲,如何能抗得住这雷劫?”
顿了顿,坚定道:
“为师还不算太老,可以替”
“不可!”
苍芜一口拒绝,语气难得强势,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在渡劫中,使用法器丹药等抵挡劫雷者并不少见。毕竟就算想要借天雷洗经伐髓、淬炼肉身,也得先有命在。
但渡劫本就是天道于万千修道者的考验。旁人若贸然干涉、扰乱,会遭天罚,代替抵挡的雷,会造成超出天雷本身十倍以上的伤害!且每多扛一道,都会再次叠加!
就算有人能承受得住,那也是极其极其之少数。
察觉到自己语气过重,苍芜放缓了声调,轻声宽慰:
“您曾教过我的,道途漫漫,每一步都需脚踏实地。若这次雷劫,师父替我挡去,那我纵是成功结丹,也只虚有其表。将来还如何能走得长远?”
“可”
“我意已决。”
苍芜笑笑,将最后一瓶回灵药一饮而尽。
转身掠出石窟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第一道雷劈下!
石窟是在山崖崖壁上,苍芜就迎着那道雷,攀跃至山巅!
风声猎猎,白衣翻飞。
雷云堆叠,恍若入夜。刺目电光撕碎长空,如银蛇般霹雳而至!
霎时间,天地一片惨白。
那道纤细挺拔的身影,也被淹没在茫茫电光之中。
第二道、第三道雷接踵而至。
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更加凶狠。
明阳子在石窟内看不到顶上的情形,只能数着接连落下的轰鸣,宽慰自己:
她还活着。
她会活着。
结丹一共三十六道雷。
苍芜自己也在数。
可是好漫长。
太漫长了。
她已是半跪在崖上,看起来十分狼狈,衣裳褴褛,白皙的脸庞上染了尘土与血渍,半垂着眼,眸光涣散。
一道紫雷直直劈在她的背脊上!几乎要将她压垮!碾进泥里!
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就这样任它落下。
哪怕她后来又从万象镯中翻出来许多许多的药。
修复外伤内伤的。
短时间内拔高修为的。
所有她能想到的,能有用的,她都用了。甚至是催情散。
只因其能使她神经亢奋,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
可即便这样,即便已经吃药吃到作呕,也还是不够。
她能感觉到意识在渐渐远去。
恍惚间,她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那个每次在她生死一线之际,都会做的、由许许多多碎片拼凑起来的梦。
别梦三年,这次,似乎多了新的东西。
这似乎是一场浩大且惨烈的战争。
茫茫暮霭中,无数道虚影在激烈搏杀。
他们脚下,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她看见自己在混乱中奔波,将幸存者一个接一个从尸体堆里拖出来,疗伤,然后送他们重返战场。
敌军将领注意到了她,不过一声令下,她就成了众矢之的,遭千万人围杀。
作为战势稍弱的一方,她孤立无援,但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凭一己之力就伏诛千余敌兵。
直到敌军将领,杀到她眼前。
这时的她,应是还不曾拥有黑雾,不过几十招的功夫,就败势尽显,落得满身狼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大刀迎着她的脑袋劈砍下来,却无力再躲。
忽的,远处传来一声兽吼!
似虎啸龙吟,裹挟着极强的威压!
再一瞬,眼前大片大片的虚影中,突然闯入一抹亮色。
鹿角,虎身,狼尾。
面部有红色图腾,毛发长而整体雪白,却有如火焰般绚烂炙热的色彩,熊熊燃烧在其鬃毛及尾部末端。
威风凛凛,英武如神。
好漂亮。
这是苍芜第一时间的念头。
她看见梦中的自己怔怔望着它,失神良久。她猜,她大约也和她一样如此想着。
那威势赫人的巨兽,将敌军将领直接扑倒,一爪隔着甲胄,几乎将其肩骨碾碎!
将领奋力挣扎,起身不过二尺,又被狠狠踩下!
巨兽扭头一声嘶吼!便吓得众多敌军连滚带爬退去!
“该死!又是金戈兽!”
“别跟这东西正面硬斗!先去帮其他人!”
“可是十一将军”
“别管了!咱们十二个将军!一个排名倒数的,死了就死了!”
乱七八糟的讯息全被过滤,苍芜只听见了三个字。
金戈兽。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暗,苍芜知道,是这个碎片又结束了。
视野再次清晰,是金戈兽满身是血地趴在树下,自己则蹲在身侧替它疗伤。
金戈兽明显很排斥她的触碰。
转头还对她威慑似的低吼。
“我替你疗伤,你倒还不情愿。”
金戈兽把头扭过去,不理她。
“脾气真差。”
画面再次变暗,而后又闪过许多碎片,都是她在为金戈疗伤、疗伤、疗伤
肉眼可见地,金戈对她的态度在变好。
会掩护她治疗伤员。会在战后,她大规模治疗治到力竭时,任她倚靠在他身上休息。
但最后一个画面碎片里,二者的关系却急转直下。
悬崖边。
周遭仍是杀声震天。
源源不断的黑影从崖下深渊攀爬而上,转瞬又与他们的人交战在一起。
金戈兽一爪拍飞一人,又狠狠咬住一人脖子,将其直接甩回崖下。
这场战斗已不知持续多久,他身上漂亮的毛发眼下满是血污,每一声呼吸都格外沉重。
在它又踩爆了一人的胸膛后,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有一人跃起,将剑狠狠刺入它的背脊!
“金戈!”
她惊呼一声,想要靠近,却见它猛地将背后之人甩下,干脆利落一爪压扁,然后扭头,对着她嘶吼,满眼皆是戒备。
“滚开!”
它口吐人言,是一道充斥着冷漠与暴戾的男声。
“那不是我的本意!请听我解释!”
梦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站在距离金戈兽十步之外的距离,不被允许再靠近他半分。
却听金戈冷笑一声,后退。
“虚伪至极。”
言罢,转身离开。
只抛下一句:“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而它背后,她站在原地,神色渐渐沉寂下来。
抬头望天,天上也有一团团的虚影在打斗着,人对人,飞禽对飞禽,灵力碰撞,炸出五颜六色的光。
余波扫过来,天上的人看到她,忙喊了一声:“苍芜!躲开!”
但她一动也不动,任身体被气浪掀飞,仰面坠下悬崖。
她数着时间。
一、二、三、四
数到六时,那道艳丽的红色自崖上一跃而下!
它张嘴,要叼住她的衣襟,她却拥住了它的脖颈,将脸埋入它胸口柔软的毛中。
“抱歉。”
“可我已经别无退路了。”
再一瞬,一人一兽同时堕入黑暗中。
时间仿佛停滞,一望无垠的黑暗里,只剩下金戈和她。
金戈摆出迎战姿势,兽眼微眯,狂躁低吼。
愤怒、懊恼。
最终全都汇聚成铺天盖地的杀意。
她站在它面前,直视着它的眼睛,连眼尾一颗泪痣,都显得尤为悲伤。
唇角扬了扬,似是想像往常那般绽出笑来,但尝试半晌,还是徒劳无功地垂下。
她抬步朝它走过去,这于金戈兽而言无疑是挑衅,它猛扑过来,兽爪锁住她的脆弱的脖颈,将她狠狠摁倒在地!
“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凶狠的巨兽,纤细的少女。
毫无悬念的力量压制,她的生与死都在它一念之间。
偏少女面上是如死水般的平静。
“好啊,杀了我。”
她艰难地仰起头,将脖颈更贴近它利爪的尖端。一瞬间,皮肤就被划破,溢出鲜血。
金戈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兽爪,却不料这一松,她会突然起身撞来!来不及收回的指甲,就这样刺穿了她的喉咙!
没有凄厉的惨叫,没有飞溅的鲜血,她朝它笑了笑,身体如泡影般消散。
“只可惜,你大约还没搞清楚状况。”
金戈恍惚之际,她的声音却又响起。
“这里是我的神格空间。你可以杀我千遍、甚至万遍,但我依然存在。”
金戈兽转身,她就站在它身后,微微仰起下颚,神情应是它从未见过的倨傲与冰冷。
“想要从这里出去,除非得我首肯。你只有两个选择,和我一起永远被禁锢在这无边黑暗中。”
“或者,臣服于我。”
她看见金戈望着她,似乎说了句什么。
可画面却在这时又模糊起来,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一切都仿佛远去,任她再如何努力去听,也听不见了。
寂静中,一声呼唤如惊雷乍响!
“苍芜!”
苍芜兀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