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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辰之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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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讲史

云端帝国的权力结构是颇为复杂的。自上个时代——即以君主专制中央集权为代表的云禅时代结束以后,天子及其族裔的权力便逐渐遭到贵族集团的架空,帝国的封建社会开始逐步走向贵族化。这个贵族化的时代被命名为云巅时代,所使用的官方历法为新历纪年法、天子纪年法,民间所使用历法亦有天干地支纪年法等。

云巅时代的贵族经过大批的优胜劣汰,分别在东境、西境、南境、北境产生了白氏、越氏、祝氏、冥氏四大贵族集团,前三个贵族集团诞生的时间基本相似,唯有冥氏是后起之秀,诞生时间较晚。其中,白氏是门阀贵族,乃朝中的股肱之臣,常摄政中央、拥立天子,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越氏是武将集团,乃护国将军,居于西域拥兵自重;祝氏是地主贵族,乃世袭异姓王,一般称“祝王”,以辽阔南疆为封地,有高度自治权;冥氏则是崛起的新兴知识分子阶层,其族人世代掌握着古代的尖端机械科技——机关术。

云巅时代是帝国千年来罕见的盛世时代,可惜盛景的背后隐藏着没落,繁华的背后掩盖着荒凉。自云巅时代中期以后,由于帝国的南方地区产生了新的萌芽,而这种萌芽的势头后来愈演愈烈、并最终形成了一种成熟的关系……帝国最传统的封建势力,便因此而由盛转衰了。

值此新旧交替之际,整个帝国自打那时以后,便要改天换日了。

一切斗争的开端,还要从韦宗天子时期的立辰政变讲起。

出身名门望族、任职三省宰相的白千陇近日里很着急。手头的繁忙于他而言倒不足担忧,但心里的火急火燎于他而言可是上了头的。

千陇宰相原本的性子就不甚明朗,近几天来由于事上心头惹人挂,便更爱板着一张脸示外了。手下的几名笔吏见宰相心情不甚好,也都统统闭上了嘴巴,既不开口招惹宰相本人,也不开口同彼此说话。笔吏们只埋下头,静静地抄写着文书。

惹了本事大的千陇一身火气的家伙,自然本事也大。帝国的南方土地广袤、百姓富庶,而这块地方便是那家伙的封地。那家伙好好的南方王不当,却偏偏要来反扑中央——他名叫祝沉淮,才高八斗,是颇具野心之人。

不过南方是南方、东部是东部,地方是地方、朝廷是朝廷——二者之政局是绝不可一概而论的。观如今帝国上下,反倒是南方地区重商先进、东部朝廷守旧落后。民间商人所做之贸易往来愈发复杂,旧之生产关系愈发模糊、新之生产关系渐露苗头——思想自由、政治自由的南方地主贵族直辖区,自是容得下这些民间商人随意发展的。

可朝廷之封建思想、封建体系根深蒂固,认为秉持封建乃“传承正统”。这些商人若要在东部的中央朝廷直辖区存活,自是不易的。但纵使东部朝廷落后,南方之新气象也仅仅是初露苗头,还不足以撼动旧的体制。

后有辽宗天子在位期间,修订的《云端国史通鉴·韦宗·立辰纪》载,“祝沉淮者,乃南境祝氏九代王也。其欲与东境白氏党争,以夺天子扶立之权。”

在位于帝国东境的国都云京城内,有一道南城门可将内城与外城之间隔开。此门的名字叫做罗城门。

顾此思义,罗城门内是云京的内城,罗城门外则是云京的外城。倘若想要从内城到外城里头去,或是从外城到内城里头去,都必须经过罗城门才可以到达。不过,平日里的罗城门倒不会刻意紧闭着。隔开内城的达官显贵,与外城的平头百姓之间的罗城门,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紧闭或突然大开。

云京城内的百姓们都知道,倘若某日里罗城门的开闭状态同平日里不一样了,那便是特殊时期要到来了、云京怕是要变天了。但何时是特殊时期,何时不是特殊时期,全都是由内城里的权贵们说了算的。

因此他们想关罗城门便关罗城门,一旦关了就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内城——此举难免显得任性放肆了些——但谁叫他们是生来就可以任性妄为的家伙呢?罗城门想要隔开的便是他们。

他们可是普天之下貌似最幸福的特权者。

前段时间,因白氏、祝氏二族针对中央权力的党争在朝中引发了许多风浪,白家的现任主君白千陇曾考虑过把罗城门关闭几日。最终千陇与胞弟千帙等几位族中重臣商榷,依旧选择了把罗城门关闭五日。五日过后,罗城门如期开放,京城亦一如往常。

自白祝党争结束、罗城门五日闭门解禁之后,云京城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

云京的街上四处飘散着白绒绒的柳絮。柳絮虽看起来外表美丽,却也是个讨人嫌的存在。说起来千陇有肺病,如若遇上春天这种城中四处飘柳絮、还容易招致身体过敏的季节,于他的身体而言,就是件一点也不好的事情了。

千陇的肺病意料之中的加重了。他本就年事已高,大抵已有了自知之明,道自己“本就是个活不了多长的人”。随后的他便一直卧床不起,开始平静安详地张罗后事。

云京城的罗城门才刚刚解禁没多久,西境的云虎城里便闹得不安宁了。越氏的老将军越英锋放言,白祝党争触及了越家利益的底牌。老将军因此勃然大怒,要发兵来京城找白家讨债。

越氏一向以纯军人自居,且历来族人鲜少直接参与阀斗——其的的确确做到了少掺合政事。但其内部也自成一阀,在斗争中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休怪我无礼”之道。白家是文臣,基本手无寸铁,倘若惹怒了拥兵自重的越家,便真真是不好办了。

恰逢此时老主君白千陇病危垂死,肱臣白千帙从朝中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白氏上下人心惶惶,亦使得整个京城府邸都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后千陇真的去了,这种压抑的气氛随之变得更甚。

千陇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最有出息,也是依照礼制唯一有资格承袭主君之位的,名叫白成焕。成焕如今在朝中为官,年纪轻轻便身担要职,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如今成焕的父亲千陇在节骨眼上死了,成焕便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家中主君的位置,亦算是个临危受命之人。

成焕好似并不是个太有危机感的人。如果说成焕上位期间,白家上下所做明面之事少之又少的话,那么成焕本人所做明面之事可谓少之更少。他明面上显得清廉淡定、从容不迫,叫人看几眼便知道“此人能办大事”。

他所做之事大都藏在暗处。他几乎每日都派下属暗暗盯着某间屋子里某个人的行踪,像是猎鹰在死盯着猎物。至于那人是何人,成焕死盯着那人又有何用?那人不过是个与成焕意见大不合,时常在平日里顶撞成焕的家伙罢了。

后越英锋带兵出了云虎关,直奔天子与白家所居的云京城而去。白成焕在得此消息后,仍旧秉持着一贯冷静清廉的作风——他似是早早地预见了什么,又似是心中早有了准备已久的密谋。

翌日清晨,白成焕端坐在堂中。当他听到外头有人喊“白千陇老赖”,又听见铁器一下又一下杵地面的狂响声的时候,便知道越家兵将来上门讨债了。成焕叫人把府门敞开,让兵将们仪仗似的进到院中来,在院中罗列好各自的阵势。

他又叫人把领头的将军请到堂中,叫将军坐下,给将军好生泡了杯茶。这时成焕脸上的表情突而一变,像是赔不是一般的对将军说道:“我是个新上任的主君,是个清白人。我家从前干的那些事,我都未曾知晓,也从不敢过问……毕竟我从前在家中,是个行事端方老实的公子哥儿。如今我被白家推上来,临危受命,也是没得办法的事啊……”

“另我父亲千陇已经去了,我个清清白白的新来的,也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的……不如我替您查查,我白家上下还有谁行事不端的?”他状似可怜地垂下头,又用眼皮子遮住了一点眼眸。

话毕,成焕突然状似单纯的笑了。

成焕束着头发插着簪,穿着颜色低调的深青外衣,看上去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他老老实实地赔笑着,又老老实实地给将军倒着茶。将军看着如此和蔼纯良的成焕,也自然而然生不出任何的疑心了。将军闻言过后,连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面对成焕,便只低下头默默的喝着热茶,再不说出半句话。

良久,将军才从成焕制造的所谓的善意中回过神来,朝他重重点了点头。将军缓缓道:“有劳您费心了,是在下僭越,伤了两家和气。您且查罢。”将军言毕,对成焕作揖以赔不是。

一日过后,成焕将损害越氏利益的罪魁祸首亲自派人押到了将军面前来。罪魁祸首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副显然不肯认错的样子。在这个祸首身后,还有无数的党羽被尽数抓获。不承认自己是祸首的祸首开始一直闷闷不乐。后来成焕问他可否知错时,他却突然目露凶光,同成焕吵了起来。

“你觉着我同你意见不合,对罢。所以你就要把我和我的党羽逼上绝路。你真行。白成焕,你真行。你有两下子。现在做了主君了,可以随意拿人开刀了,了不起了是吧!”被五花大绑又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祸首,此刻依旧不忘记负隅顽抗。他瞪大着眼睛、像是鬼魂索命般朝白成焕狰狞的吼叫着。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爹是白千陇,你又是他的长子……行啊你小子,你可真是投了个上好的胎啊!我告诉你,你个伪善人、笑面虎……不管哪天都是要遭谴的。虽然我先走一步了,但是等到哪天有人与你相克,你的末日就到了!”

押着祸首的家丁见祸首的行为张牙舞爪,又口出狂言呓语,立刻将祸首紧紧缚住、把他死死按倒在地。可祸首却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尽管被缚倒在地,也依旧要狂傲的同成焕进行言语对抗。

将军赶忙问成焕这人到底怎么了,经白家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可还是个正常人——为何他祸乱的证据如此确凿,却还要一口咬定成焕才是大恶人。成焕没有同将军多做解释,他只对将军讲这人疯了,而且不是白家逼疯的,是原本精神就有点问题的。

随后成焕面色冷冷地盯向祸首。他的眼睛根本不瞥向将军一毫,只恶狠狠地盯着祸首道:“把他和那些余党拖出去,随将军处置吧。”

祸首望着如同厉鬼的眼睛一样从地狱里捞出来的、这两只瞪着他的狠戾的眼睛,觉得恐惧异常。但他又回过神来,想了想眼睛的主人是谁,又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合理。祸首被两个家丁猛拽着拽出了堂门。家丁把祸首甩在门外的青石板地上,紧接着两个身披重甲的士兵接管了祸首。

当成焕望向将军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越英锋是否只是来向白千陇讨债的呢?如今白成焕已经替父亲还完了债。倘若不出意外的话,越英锋现在就应该带兵开过罗城门,再由罗城门往南,经过外城出云京城了。可现如今的越英锋还待在内城里——他待在这个随时有可能被封上大门的、浮华的罗城门世界内。

据《云端国史通鉴·韦宗·立辰纪》载述:“云巅以来,天子无权,贵胄行道。原云端三族即白、越、祝,鼎立于云巅初。天子势薄,若无三族其一者挟立之,则大族皆可欺之杀之,而后另立新君以昭天下。所幸白氏居于京城庙堂,尝扶立天子。天子扶立之大权,自云巅初以来,尽归白氏。白氏挟天子以来,国旧制渐腐,南境新变突生。因而南之祝、西之越起而夺权。今三族所求甚者,莫过于天子扶立之权也。”

不过,千年一系的天子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杀死。往来被杀死的,似乎永远都只有天子身边,那些渴望权利的贵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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