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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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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兄长怎么会在这里呀。小弟见过兄长。”云鹤从略微发愣的状态中恍惚的抽出神来,发现头发略白、身形苗条的白成烨似乎不加思考的、率先挡在了她面前。白成烨还是一副往常见人时候的表情——既不怎么发怒、也不怎么笑。他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平静。

白成烨开口道:“兄长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么?另外旁边这位红衣服的公子是谁?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为何要劳烦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呢?”此时白成烨说话的时候,脸上开始有些客套的笑意了。但对面本该接下话来的白成焕,看起来却并不高兴。

“二弟啊……你果真还如原来这般,还是这样死心眼,还是这般死啰嗦。为兄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莫管我的事,莫管我的事!我的事情涉及云端大统、涉及皇权威严!哎呀哎呀、哎呀哎呀……你为何就是这般死心眼!”

被兄弟二人晾在一旁的云鹤,自然而然的选择不再叨扰二人。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按住身旁侍女的手腕,又猛的转过头来,小声对她说叫她不要声张。云鹤与侍女就这样死死又默默的盯着二人说话吵架。另一旁被晾着的阿弦则连观察的心思都没有起——他直接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发起了呆。

屋檐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阿弦顺着台阶走出了屋檐。屋檐之外是早已等候着阿弦的、打着一把油纸伞站着的阿岚。阿岚接上了阿弦,紧接着便同他一起撑着伞,往宫城的某处石板道上走。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石板地上,雨水将石板地覆上了一层光滑的水膜。阿弦一边向前走一边失落的望着地面,望着石板地上映出来的、那张被雨点打落得皱皱巴巴的他的脸。

阿弦一边走,一边沉下头来呜呜的哭。阿岚打伞的时候觉着对面有呜咽声,便急忙转过头来看,不成想阿弦早已别过头去不叫他看。可阿弦的身躯颤抖、涕泪横流——阿岚终究是察觉出了不对劲来。阿岚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哭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阿弦颤颤巍巍、欲盖弥彰的回答道。不过不久之后,阿弦便又开始说起别的话了。他的话语中带着严重的哭腔。他用手略微捂着面庞,眼中和语气中带着预言和不甘,又带着同以往一样的桀骜。他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盛世已腐,人世间已然堕落。可是这世间之人,依然没有几个清醒的。浮世里是看不见真相的。浮世里是要供人们纵欲的。因此人们往往以享乐纵欲为先,探寻真相为后。所以现实往往如此,人世间才往往腐坏了!”

“多美啊……这世界多美啊。这世界可真是又美又坏又乱又悲剧啊。也许人们不打破某些规则,是因为规则于他们而言,还有某些眼前的作用罢。”

“殿下……这话可不能在宫里讲啊。”阿岚见阿弦哭的疯疯癫癫,仿佛要将自己行走世间的所有痛苦全部倾吐出来,甚至不惜在话语里将世间重置,不禁为处在皇宫里的阿弦而感到害怕。

不过阿弦对此是把握有分寸的。阿岚话音刚落,阿弦便破涕为笑,且放心着道:“没事的,阿岚。我说话的声音足够小。而且宫里有许多云京人……说话的腔调标准的很,未必能听得懂我一个南境人含糊不清地讲话。”

“殿下以后还是小心为好罢。”阿岚道,“另外此举一出,再加上此种说辞,再加之殿下又哭又笑……殿下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呐。”

“算了罢。”阿弦笑完过后,脸色立刻归于严肃。他的脸上挂起一丝难以叫旁人言说的悲伤。阿弦在伞下蹙起眉毛,且故意扭过头来不叫阿岚看到。阿弦瞧着石板地上的落雨静静喃喃道:“算了罢,往后不会再有人叫我阿弦了。我即使真是少年人,在旁人眼中也不会再是少年人。我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皆与旁的权贵无异……如果做不好是要杀头的。”

阿弦身披着朱红色的氅子,挥一挥朱红色的衣袖,身后跟着替他撑伞的阿岚,默默隐进了朦胧的雨里。

白成烨与他的学生云鹤,各自与侍从打着各自的伞,与阿弦他们走在相反方向的石板路上。年轻的云鹤力气壮些,因此也走的比老师稍快些——不过她并非是不怕雨水打湿鞋子的人,因此也并不走的飞快。兴许是云鹤的鞋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鞋头又是翘起来的,因此并不方便她走的飞快。

这时候,浑身上下淋得湿漉漉的水钦,头顶着一根像锥子一样的玉簪子,湿袖子里护着书卷,匆忙赶来白成烨的伞下。他或许淋了一段时间的雨,这使得他的睫毛上覆上了一层雨珠。水钦来的时候跌跌撞撞,叫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曾预到。

“白大人……我在外面的时候,外面原是没有下雨的。结果不成想外头的雨下得这样大。”伞下的水钦躬着腰,浑身上下尽显出一副疲态。他怀中的书本仿佛顷刻之间便要从臂膀里掉出来。

“没事、没事。没事的,水钦。你如今淋着雨了,可要小心一点,莫着了风寒。如今我可要赶紧送你回去,否则我可不能叫你生病。”白成烨将原本看着前路、或者望向云鹤的目光转而望向水钦。他一边朝水钦寒暄着,一边眼里的神色又有些无措。他横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过了良久还与云鹤叫侍从打伞愣在原处。

云鹤一时瞧见场面尴尬,不由的想起下雨天倘若有人淋了雨,便要着风寒。于是她便昂起脖子,左右瞧起四下里人的衣服来——白成烨穿着圆领的朝服,身上除了那件朝服外不曾有过别的衣裳。反观她自己倒是披了一件绣工繁复的金外套。于是云鹤没麻烦侍女,便自己打算把外衣脱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

“殿下,万万使不得。您是女的,而且您还是殿下。”

云鹤本以为自己此举出自善意,实乃无心之失。未曾想白成烨与水钦都在激烈的反对她这样做——于是云鹤就没办法再同他们讲有关水钦淋雨一类的话了。云鹤远远的瞧着白成烨伞下,那个被大雨淋的浑身浸透了好几处、头发乱成了一团柴草状的水钦,不禁只觉得恍惚且心疼。不过云鹤只瞧了他一两眼。

鹤与水钦之间,隔着瘦瘦高高的白成烨。伞下的两人见了他,纷纷想要站得板正——就算是抱着书本没法站的板正的水钦,也想要尽可能的站正。三人持续在雨里往前走着。走着走着便有白成烨的学生发话道:“呐呐,刚才我见到的,游廊里那位朱红衣裳的公子是谁?”

“呐呐,我之前见到过的,有一位穿朱红色衣裳的公子,他是谁啊?”

云鹤和水钦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的。在两人同时把话说出,而说出的话又正好撞上的时候,两人纷纷隔着白成烨望了一眼彼此。不过两人中间的白成烨神思宁静,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两人会说这话一般。他平静的直视了一眼雨中混沌的天空,紧接着往四周长舒了一口气。

白成烨笔直着身子道:“那个人啊……我该如何向你们解释他呢?我且给你们讲个事情罢,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如今,发生在你我身边不远处。在南境那边有个权主,他十岁的时候,他父母就遭人害死了。于是他被迫成长、自立自强,终于在十五岁的时候得以清除异己、大权独揽。”

“人们说他在任的五年里,比他父亲在的时候,把南境治理的还要繁荣富强。可人们却殊不知,他十岁上下没了爹娘,族中亲眷因觊觎他的位置、贪图荣华富贵而自相残杀。小小年纪的孩子看遍了人世间的虚伪和冷漠,在时代的选择下成为了可怕的统治者。”

“殿下、水钦。老夫问暂且问二位一个问题。以二位的认知看来,二位觉着这位权主的人生,是否算是圆满的人生呢?”

云鹤、水钦二人在听完白成烨的这般叙述后,纷纷先是愣了一阵。水钦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他为权主这样的人的存在而感到悲伤,为世间礼教和道德的堕落而感到不齿,为世人追名逐利、而不是寻求理想的特点而感到愤慨——这些情感在他的心头不断汇聚,使得他想要哭出来又想要生气地大喊。

云鹤之所以发愣,只是因她第一时间对权主的存在而感到怀疑。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父母被害死、十岁就早早负担大任的权主么?既然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如今的话,那么四周人们的性子真的这么经不起考验么?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权主的话——那么,云鹤第一时间要做的,是尽可能了解这个传奇之人。

这个传奇之人的痛苦或喜悦,思考或悲吟,在她看来都是无比有意义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她会因这个传奇之人的存在,而对现世产生怀疑——为什么这个传奇之人,在现世当中要过的如此悲惨呢?

云鹤道:“白先生。老师。如果这样的人生具有完全意义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您并不喜欢您兄长的一生呢?只有权利的一生就是您兄长的一生啊。在您的一生里不仅充斥着权利,还充斥着学问、真理……兴许还充斥着别的什么东西。”

见云鹤如此回答,白成烨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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