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啊, 原来不是知道了这个啊。
薛瑾安虽然不会看脸色,但智商还是在线的,从两人突然表情空白张口无言的状态, 一下就看出了端倪。
然而他只是顿了顿, 没有改口, 反而顺势说道,“好好想想,曾经的薛瑾安是什么样, 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样……”
薛瑾安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和原主有什么区别,又或者说在他的数据分析结果中,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原主行为逻辑的。
是的,不管是捅四皇子刀还是捅五皇子,在他眼中都是原主做得出来的事情,毕竟原主可是直接把四皇子咬进太医院,被四皇子指着鼻子喊疯狗的人啊。
薛瑾安和这具身体融合的第一天,就遇上四皇子来找茬, 看着他被顺德的“吃里扒外”气得跳脚都没敢从墙头上下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今晨消失好几天的五皇子突然又冒出来给他送剑, 又用宣传册引诱他来看科技展,在他答应之前也是全程都坐在墙头上。
堪称经典重现了。
薛瑾安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破绽,但他深知人类是想象力极度丰富的动物, 尤其擅长自己吓自己。
他并不需要举出什么对比鲜明的例子,只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们就会忍不住多想。
更别说, 珍妃倒台之后,宫中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刻意将原主透明化边缘化, 大家只知道他过得惨, 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一脚, 半点皇子的排面都没有。
所有人都认为七皇子定然是个软弱无能任人欺负摆布的小可怜,就连怡和宫的贞妃也免不了生出这种想法,哪怕她的儿子又是被咬进太医院,又是带着伤回来被吓得接连做噩梦,她也只以为是被欺负狠了。
当然,贞妃会有这种根深蒂固想法的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便是——四皇子是个嘴巴绝对不饶人,死了嘴巴都还是硬的性格。
四皇子这回是真被薛瑾安捅刀一事吓得不轻,回去就病了发了高热,睡着了还会做噩梦,人都熬瘦了,但他就说自己是伤口疼,也绝对不承认自己是怕薛瑾安。
综上所述,大家对七皇子是有柔弱滤镜的,和薛瑾安近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果决凶残是不相符合的。
于是这便成了一个发人深省细思恐极的细节。
果不其然,薛瑾安看到李鹤春和五皇子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深入思考起来,看向他表情和眼神剧烈颤动了一瞬,带着几分仿佛见鬼了一般的悚然。
薛瑾安难得有些好奇,想要开蓝牙连接一下他们,看看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薛瑾安仅仅是心念一动,眼前就直接弹出蓝牙页面,正在连接个体名为“李鹤春”“薛珺觉”的设备。
然后同步弹出两个对话框:
【请支付费用】
【请输入密码】
薛瑾安:“……”所以四皇子一连就通果然是他的问题吧,防盗意识太差了。
以及,连接其他人的话会怎么样?薛瑾安看着附近可用设备一连串的名字,手指有些蠢蠢欲动。
可惜蓝牙实在太耗电,他现在电量快见红了,布包又在五皇子用来掩饰拿药之后,被崔醉顺手给了寿全拿着,没有充电宝在身,之后情况不明,他还是得省点电。
薛瑾安遗憾地关闭了蓝牙。
念头转换间不过半分钟,李鹤春和五皇子已经飞快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李鹤春那菊花般的笑容透出些无奈,“七殿下,切莫再开这种玩笑,咱家胆子小,听着害怕。”
五皇子则直接翻了个白眼,“吓唬谁呢?无聊。”
两人显然并没有信薛瑾安的话,先前的失神也只是被薛瑾安那突如其来的一句给砸懵了。
薛瑾安实话实说,“曾经的薛瑾安已经死了。”
他能顺利和这具身体融合,没有受到半点阻力,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要么原主的灵魂早已离去,身体只是一具空壳;要么原主没有存活意志,自动放弃身体,心甘情愿接受被外来者同化的结局。
薛瑾安更认同前者,毕竟他是个失去了本体的器灵,器灵就是法器的灵魂,他在这方面会更加敏感一些,然而他并没有发觉灵魂有同化的痕迹。
“以前的你已经死了,那现在的你是什么?地狱来的复仇之恶鬼吗?那你的手腕可感觉到灼热?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净化了?”五皇子阴阳怪气指了指他的手腕,“这极品血龙木是南越国进献的贡品,由万福寺那位坐化出舍利子的前任主持方丈亲自开了光的。”
薛瑾安闻言低头看向手腕,转动了下珠串,“没什么感觉。”
他只觉得这珠串被把玩的十分圆润,色泽晶莹深沉,这是珍妃死时,原主从她手上亲自摘下来戴上的,当时应该刚保养过刷了一层新油。
原著中也描写过这串手串,滚染了一身鲜红的珠子如同一颗颗血泪四散在原主尸体周围,而他掌心紧紧攥着的那一颗没有光泽的、相对灰扑扑的珠子,仿若他的赤子之心。
最后贞妃提议,皇帝点头,那颗“赤子之心”被用金玉包裹,打造成含蝉,和原主一同下葬了。
“吓唬人也不要太离谱,幼稚。”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的五皇子如是说道。
“嗯,跟你学的。”薛瑾安觉得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反向进化了,他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五皇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直接就想要嘴回去,抬眸看到静悄悄在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李鹤春,仿若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陡然冷静了下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里是上书房。”什么话都说只会害了你。
五皇子眼神隐晦的往正厅扫了一眼,他这话比起是在警告薛瑾安,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不要在父皇面前露了马脚。
——突然开起这种玩笑转移话题,原来是发现了父皇的试探,不愧是你啊,七弟。
“而我,也不会输的。”五皇子对薛瑾安低声呢喃了一句。
薛瑾安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类脑补了什么,歪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外露的情绪被尽数收敛了起来,“李公公,父皇还等着召见我们,走吧。”
“两位殿下这边请。”李鹤春再次动起来,将他们引进了正厅。
上书房正厅是平时夫子们聊天饮茶待客的地方,地方不大但处处都装扮的雅致,如今里面挤满了人。
皇帝穿着一身绛色龙袍和一穿青色儒衫的老者坐在上首,二人正在下棋。
下首有八个座位,皇子们却全都围站在一旁没得坐,就连刚才受过惊脖子上缠了一圈布的六皇子也只是站得位置离皇子更近一些,还得给两位下棋的人添茶倒水。
左首那位一身亲王朝服,手持玉骨扇,颇有些江湖侠客豪爽之气的,该是安亲王薛显。他身后站着一个穿蟒袍的少年,乍一看还以为是安王世子,仔细看就发现他的蟒袍颜色是皇子才能用的,不出意外是目前唯一上朝听政的皇子,即大皇子薛珞文。
安王之后一溜坐着的都是绯红官袍,最小也是个三品官,应当是下朝之后跟皇帝一起来的大臣。
再看右边,首位赫然是李太师,其后是穿着道袍白眉长须一脸仙风道骨的岑夫子和另一位薛瑾安从来没见过的夫子,岑夫子身后还站着他隔着屏幕见过一眼的,瞧着七八岁年龄的道童,薛瑾安觉得这人挺面善,不由多看了两眼。
而最后那座位上的却竟然是楚文敬,自那日他请求重查珍妃案的早朝后,他便皇帝暂时停了职,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休息不曾上朝,是以,他穿着一身青色士子常服混在右边队伍中,竟然出奇的和谐。
皇子的伴读们都没地方站,和侍卫太监宫女们挤在一块儿了。
薛瑾安在其中看到了那个听了他们的话进来通报的小太监。
“陛下,五殿下七殿下到了。”李鹤春脚步又轻又快地上前候在了皇帝身侧,还把六皇子的活儿接了过去,得到后者感激的汪汪眼神。
薛瑾安和五皇子一齐走到正中央,还没撩起衣摆,就被皇帝出声阻止了。
他专心看着棋局没有抬头,只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用跪,坐着吧。”
李鹤春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小太监搬来两个凳子放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很奇妙,全场皇子中只有他们两人坐下了,然而他们坐下却如同是站着,所有人的视线汇聚而来,带着审视的打量,如芒在背。
皇帝叫他们坐着,偏偏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心神似乎都专注到了棋盘上,满室安静中,时不时的清脆落子声像是敲在心脏上的鼓。
嗒、嗒、嗒……不知不觉就影响了心跳的频率。
薛瑾安这样对情绪不敏感的人机,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更别说五皇子了。
他紧抿嘴唇,面色惨淡,密密麻麻的汗水打湿鬓角,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是非常明显的坐立难安。
皇帝就在这时突然开口,“那两具尸体都看过了?”
他端起茶盏,茶盖轻轻磕碰边沿,他语气淡淡,“有什么想说的?”
“都是儿臣的错。”五皇子动作丝滑地直接跪了,坐着的人除上首下棋的那位外,全“刷刷刷”地站了起来避开这一大礼,包括安亲王。
皇帝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听见这齐刷刷的动静,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哦?”
五皇子立刻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而这期间,薛瑾安始终无动于衷好的稳坐着,叫人面面相觑。
众人偷偷觑他,心中颇为惊奇地想:这位七殿下着实胆色过人了些,面对陛下的龙威竟能半点不露怯,比很多朝臣都强得多。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七殿下的胆子比他们想的还要大,不仅面对龙威无动于衷,还敢直接噎死皇帝。
因为皇帝没有对五皇子的发言做出回应,而是倏然抬眸看向了薛瑾安,“你呢,没什么要说的?”
薛瑾安回顾了一下五皇子的话,点头表示:“说的很全面,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皇帝:“……”
沉默,在大厅蔓延,让本来就凝滞的气氛更加死寂,让人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太监宫女们首先扛不住软了膝盖跪了,十分想对他喊:七殿下,你说句话啊七殿下!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薛瑾安思索着张嘴了,“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一件事可以补充,那个刺客他们追丢了。”
薛瑾安在五皇子陈述的时候,有所指向的翻了翻直播,他心中构建出了皇宫地图,计算着那个刺客的逃跑路线挨个翻过去。
最后在无人关注的浣衣局直播间角落,捕捉到了拿着染血侍卫服,脸色不好的陆秉烛。
薛瑾安再看看那些在这个直播间窜来窜去无头苍蝇一样的御林军,跟他们的主子分享了一下,“御林军侍卫完全没头绪。”
“原来不是打假赛,是真菜。”他无情点评。
侍卫们也想给七殿下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