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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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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渐知道latest的账号是陆京迟的, 但其实刚开始她也没那么确定。

那天晚上她在阳台上拦住陆京迟的去路问的并不是账号的事情,她手机上的界面是国外某家媒体报道加州学会的头条,而她问的也是江大本科天体物理的招生情况。

当然, 醉翁之意不在酒。

问的那些都是托词, 她主要是想看看陆京迟手臂下面是不是也有一道疤, 还有手腕动脉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一颗痣。

不过她没围着陆京迟琢磨几分钟, 陆京迟就放下了手里她塞给他的招生资料。

“你有其他想问的?”

这句话并不带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祁渐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了, 她撑着下巴安静了两秒, 直接掏出手机切换到d站的界面, 问:“嫂子, 这也是你吧?”

陆京迟极轻的挑了下眉, 没有任何被扒掉马甲的窘迫与不自在, 相反,他似乎对祁渐嘴里的称呼很满意。

他“嗯”了声。

两人之间的对话很平铺直叙,祁渐没拐什么弯, 陆京迟同样, 一个直接,一个更直接。

祁渐平时吊儿郎当的玩习惯了, 看起来与其他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她玩是因为高中的课程对她来说太简单也太无聊, 她很少能遇到在学业上和她同频的人。

别说同学,老师里也没有,之前她哥给她报的物理课外班,祁渐去学了一个星期就把机构的题库给刷穿了, 之后她再也没去过。

高中生的东西都没什么挑战性, 祁渐觉得自己还不如多出两个cos。

直到她和这位未过门的嫂子搭上话。

很神奇, 好像他们这种人天生就有一些奇特的感应, 她知道陆京迟能猜到她想问什么,所以她没兜圈子,陆京迟也清楚她既然会问那心里就是十拿九稳,所以也没绕弯。

至于其中缘由,陆京迟不说,祁渐也没问,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心有灵犀,话题很快又自然的回到了江大的天体物理专业上。

祁渐两条手臂枕在脑后,慢悠悠的说:“我想考这个专业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听说很难,每年全国招生人数都是个位数,个位数,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

陆京迟随手翻着她做过的竞赛题库,头也不抬的“嗯”了声。

嗯的很敷衍,好像并不认同她嘴里说的“挑战性”。

祁渐探头问:“嫂子,你当时为什么不拿个什么金奖走保送?听我哥说你高考裸分739。”

陆京迟:“高考只有一次,想试一下。”

所以就很随便的考了个江城理科状元??

祁渐在旁边抠手指,陆京迟翻完了她的题库,发现身旁的女孩解题思路总是很刁钻,他随口问:“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竞赛?”

祁渐抬头:“我?那当然是因为无聊啊,你看嫂子你在这行锋芒毕露,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得经常飞国外作报告,又要搞科研又要听一群老头念车轱辘话,谈个恋爱都得挤时间,哦还有,你来舟城半天我爸一个人拽着你说了三个小时,你就不应该搭理他。”

“你看我,我高三一年参加了大大小小十七个漫展,集了一百多个老师的邮,我爸也从来不找我讲什么费米子系统和解析延拓算法,时间都由我自己支配,多好啊。”

陆京迟又抽出了她的其他试卷。

“我觉得人什么年龄段就该干什么事,乱套了就没意思了,我十七岁就应该玩,至于嫂子你,你也才二十出头,我觉得你就应该谈恋爱。”

陆京迟将手里的卷子卷成筒,很利索的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祁渐:“……”

“你不赞同?你不想和我哥谈恋爱?”

陆京迟:“两码事。”

祁渐:“你搞科研也这么畏手畏脚?”

陆京迟抬了下眼。

祁渐意味深长:“理论要创新,实践也是,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follow the theory,但有时候也要follow your heart。”

“嫂子,谈恋爱就得唯心主义。”

对于她的这番言论陆京迟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告诉她:“还有一个词叫求真务实。”

谈话结束的很快,人走了祁渐才又想到,求真务实?陆京迟跟她哥兜这么大圈子还求真务实??

-

祁漾觉得陆京迟来舟城就是为了报复他的,这王八蛋绝对没安好心。

他回房间以后一边擦脸上的马克笔痕迹一边臭骂陆京迟,骂完了也不解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恨恨的对着阳台画了一晚上稿子。

第二天祁漾一爬起来就下楼,正好看到陆京迟在楼下,又拿着螺丝刀不知道在给周初会改进什么仪器。

祁漾过去直接道:“陆京迟,马上过年了,你还不回家吗?”

他话说完,陆京迟还没开口,他就先吃了周初会一个爆栗:“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祁漾捂着脑袋:“我说正事啊,马上就除夕了。”

他还想找茬,被周初会直接拖着离开了客厅,祁漾余光看到陆京迟还在看他,口型威胁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和我说话!”

然后又被发现了,又挨了一个爆栗。

厨房里,周初会说:“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能这么跟人说话,多没礼貌啊。”

祁漾:“那我有礼貌的让他走行吗?”

周初会:“……”

“你说呢?”

祁漾靠着冰箱,一脸生无可恋。

“你带小陆出去逛逛吧,舟城那么多景点,别天天关在房间里看漫画。”

祁漾犟道:“不去,他自己没长腿啊,我就喜欢看漫画,他喜欢他也可以来和我一起看。”

周初会骤然不说话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祁漾开始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结果硬生生僵持了一分钟,再抬眼发现周初会女士马上就要酝酿结束给他表演一个水漫金山了。

祁漾的外公外婆都是舟城本地有名的富商,他家周初会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在爹妈那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在儿子这受委屈那太说不过去了。

祁漾连忙摆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亲妈,我现在就带他出去好好招待他行吧?”

周初会眼泪变戏法一般一秒收回去:“行。”

祁漾:“……”

服了。

他从厨房出去前还留了一句:“你这么喜欢陆京迟你以后给他当亲妈吧。”

周初会顺杆往上爬:“也不是不行,你和他在一起,他不就也是我儿子了吗?”

祁漾哽住了。

“得了吧您,想得倒美。”

周初会拍拍他:“吃好喝好,妈给报销。”

祁漾一脸官司的从厨房出来,又走到陆京迟面前,在身后的周初会期待的目光中硬邦邦道:“出去玩?”

他家周初会差点过来打他,祁漾立马改口:“陆京迟同学,诚邀你和我和秦加一和我亲妹共度舟城一日游。”

陆京迟也拧完了最后一个螺丝,站起身:“嗯,走吧。”

祁漾暗地里白他一眼。

装什么装。

上午九点,祁漾拉着通宵打游戏还没睡醒的秦加一以及在房间里废寝忘食追动漫的祁渐,一起带陆京迟出了门。

祁漾他们家的祖宅在闹市区,出了门就是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

秦加一在路上晃来晃去的打哈欠:“大早上不睡觉出来逛街,我们没病吧?”

祁漾下巴缩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双手插兜,慢吞吞道:“周女士的圣旨。”

秦加一:“什么圣旨?”

祁漾:“对第一次来舟城的同学尽一下地主之谊。”

秦加一又打了个哈欠:“绕什么弯呢,那不就陆哥吗?我上次还说给陆哥摆席呢。”他晃到陆京迟旁边碰了碰他:“席摆不了了,请你吃根烤肠吧陆哥。”

陆京迟还没说话,祁漾就先挑上了:“我要带脆骨的。”

祁渐:“我要吃有肉的。”

秦加一:“陆哥呢?”

陆京迟:“一样。”

秦加一领了旨去路边小摊上买,拿了两根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和谁一样?

他回头看了眼,发现他的好兄弟这会正插着兜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看手机,而陆京迟的视线好巧不巧的就落在那一块,除了玩手机的人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秦加一莫名就福至心灵。

摊贩老板问:“还要什么?”

秦加一:“再来根脆骨的。”

买好烤肠以后几个人又开始压马路,秦加一边吃边道:“咱妈就让咱带陆哥出来压街啊?”

祁漾在那啃烤肠:“看电影也行。”

秦加一:“你有点别的娱乐活动没有?”

祁漾:“没有。”

秦加一实在不想再在外面逛了,赶紧掏出手机来订票:“看什么啊?没人有意见我就随便订了。”

“订吧订吧。”

秦加一随便找了个场子订了四张票,临近年底,又是大上午,电影院每个影厅每个场子都没什么人,稀稀拉拉卖不出几张票,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发呆打盹。

他们的座位是七排的四个连号,祁漾随便挑了一个坐下,低头看票根的信息,发现是个挺俗套的爱情电影,大概是排不上爆满的春节档,所以只能挑观众寥落的年前档。

卖座率太低,想来票房一般。

祁漾也没兴趣看,抬起头时发现左边是陆京迟,他又往右挪了挪,撑着下巴看完了电影的片头。

果然是不出意外的无聊和无病呻吟。

祁漾被电影的台词催眠的越来越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没比秦加一精神到哪去。

又看了两分钟,电影画幕骤然一暗,祁漾再也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电影的主角分分合合十年后又相逢,而观众席的几个人睡得昏天暗地在梦里会周公。

陆京迟的视线从银幕上收回,落在身旁的人身上,大概是座位不太舒服,身旁的人睡得很不安稳。

他抬起手,在即将落下的前一刻,祁漾突然动了,迷迷糊糊的给自己调整更舒服的位置,好一会才又安静下来,陆京迟垂眸顿了一会,手从半空折下收回。

电影开始于重逢,故事挺酸挺矫情,陆京迟眸光淡淡的看了一会,拿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老陈:你师兄过年没回家?

陆京迟:周师兄?

老陈:是他。

陆京迟:不太清楚。

老陈:他奶奶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老陈: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陆京迟安静了会。

陆京迟:喝了酒,说了吴师伯的事。

陈北星沉默了很久,久到陆京迟以为他不会回消息的时候,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老陈:我知道了。

陆京迟离开和陈北星的聊天界面以后就切到了周朗的聊天框,他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一个字都没敲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胳膊突然一重,陆京迟垂眸,发现身旁的人又一次调整了姿势,靠在了他身上。

陆京迟很简洁的打下三个字“老陈找”,然后就关了手机。

祁漾睡熟了。

陆京迟也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将肩膀给了身旁的人。

祁漾这一觉睡得发懵,醒来的时候电影还在播,屏幕上特效乱飞,晕得好像要扫到他眼前,祁漾呆呆的眯着眼睛,脑子里胡乱想着,爱情故事怎么还有哥斯拉客串。

他打了个哈欠随口问:“还没完呢?几点了?”

“都下午两点了。”秦加一靠在座位上嘬了口可乐:“睡醒了吗您?”

祁漾懵逼的抬头,秦加一见他清醒,说道:“陆哥有事先走了,这个影厅他包了一天,你想睡再睡会,你睡够了咱再回。”

陆京迟走了??

祁漾扭头,左边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

“他什么时候走的?”

秦加一:“走挺久了吧。”

祁渐靠在椅子上打游戏,间隙说了一句:“上上场电影结束的时候走的,我见他出去接了个电话。”

祁漾发着懵,没说话。

祁渐:“不过也正常,这都到年关了,肯定得回家了,估计爸妈打的电话。”

秦加一:“这么说起来我好像都没听陆哥提过他爸妈,之前老幺不是说陆哥家里贼有钱吗?好像爸妈都是大企业家。”

祁漾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随口回了句:“人低调还不成吗?”

从电影院离开后,他们三个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馆子吃午饭,秦加一和祁渐聊得热火朝天,祁漾一个人闷头扒饭。

吃了大半天,秦加一说:“加点米饭不羊?”

祁漾心不在焉的说:“不用,够吃了。”

秦加一稀了奇了:“你干吃菜你不齁啊。”

祁漾这才发现他一直在扒菜吃。

他静坐了会也没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说道:“吃饱了,你俩吃吧。”

“这就饱了?你喂猫呢。”

祁漾已经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闷头开始消消乐。

秦加一还想说什么,被祁渐在桌下踹了一脚。

“我新鞋!!”秦加一又趴下去心疼鞋去了,祁渐伸着脖子啧啧道:“你买那么多鞋干什么?怕自己哪天变异长出十六只脚没鞋穿吗?”

秦加一:“你怎么和你哥问一样没水平的问题?”

祁渐立马抬头:“哥,秦加一骂你!”

往常这种情况祁漾少说得回骂秦加一三百句,但今天好像走了神似的,听到这话也只是“嗯”了句,然后就没声儿了。

几个人出去玩了一圈玩少了一个人,祁漾揣着兜溜达回了家,果然被周初会拦在了客厅里盘问。

祁漾无奈道:“真不是我赶走的,我睡了一觉醒来人就没了。”

周初会挑眉:“让你们出去逛景点你睡觉?你在哪睡的?大街上?”

祁漾声音别提多低了,嗡嗡了三个字 :“电影院。”

周初会:“……”

其实今天周初会收到了陆京迟的消息,他大概解释了一下,然后简单在微信上和她道了别,周初会知道这个孩子稳重,也不至于会真的因为小事闹别扭,但还是觉得不妥。

她还想说什么,秦加一已经和祁渐一左一右架着周初会走了。

边走边说:“您还不信我吗?陆哥真没生气,跟我说的,让我转告您,有急事,接了个电话才走的。”

“真的周姨,陆哥那人肚量大着呢,而且他和羊羊关系特好,就是羊羊闹别扭,陆哥一点也没生气。”

“您不是也知道陆哥干什么的吗?之前比这忙多了,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能抽几天时间来舟城已经很不错了。”

“您放一百个心,实在不行我回头给陆哥电话再确认一遍,我确认一遍告诉您行吧?”

祁漾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站在原地蹭了蹭鼻尖,秦加一的话在耳边回荡,但他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陆京迟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虽然他知道概率不是很大,但莫名就是感觉浑身刺挠,刺挠的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没头没尾的想了半天,最后终于翻来覆去在凌晨三点想清楚了这种刺挠是什么。

愧疚。

祁漾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京迟第一次来舟城,他就和陆京迟闹了三天不愉快,最后一天还赶人走,还不准陆京迟和他说话,临走前就请人吃了根烤肠,还是秦加一请的。

这也太过分了。

祁漾又朝后倒在床上,很忧愁的翻着手机的聊天记录,他的大脑里现在有一左一右两个小人,正打架打得水深火热。

一个头戴天使光环的小人觉得做了这样的事情就应该发微信给人道歉。

另一个头上戴俩恶魔角的小人觉得做都做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而且明明是陆京迟先骗他的。

小人打得难舍难分,半天分不出胜负,祁漾憔悴的捧着手机,最后直接睡着了。

而秦加一那边晚上一回房间就给陆京迟发了消息,可能正好不在忙,他刚发过去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秦加一:陆哥,到江城了没?

陆哥:到了。

陆哥:怎么了?

秦加一:没怎么,我替羊羊和周姨问的,羊羊今天醒了没见到你还挺担心,周姨也担心。

陆哥:回头我打个电话再解释一下。

秦加一:不用不用,我解释过了,周姨说你忙你的事就行,以后有机会再来。

那边安静了会。

陆哥:嗯,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后。

陆哥:祁漾呢?

秦加一:羊羊吃过饭上楼睡觉去了,估计通宵通的,没睡好,老大一个黑眼圈了。

秦加一:你要想联系羊羊明天上午再联系吧,他肯定得睡到那个时候。

陆哥:嗯。

-

陈北星对周朗的第一印象其实很深刻,不只是因为周朗是他的第一个学生。

他很早以前就看过周朗的资料,本科青大物理,保研江大天体物理,博士到了他门下,还算优秀的一段历程,但再往前看就能看出很多和其他人不同的端倪。

周朗高中是市一中,初中是乡镇中学,小学是一个地图上都搜不到的破落山村学校。

和陈北星的其他报考学生比起来,这很难说是一份抢眼的简历,天体物理这个专业本就是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筛子,它过滤掉了百分之九十天资不够聪颖家境不够殷实的人。

因为正如很多人说的那样,这个专业又难又没前途,简直是个天坑。

陈北星一路走过来有太多太多同行的人走散,读一半退学的,读完转行的,亦或者走在这条路上但早就忘记初心的。

真正能走下来的绝大多数人无非几种,天才,家境优渥的天才,热爱天体物理的天才。

兜来转去就几个字,天才。

并非这个行业排斥平庸的人,而是普通人太难太难坚持下去,科研本就是需要出成绩的,五年没有成绩还可以凭热爱坚持,十年呢?二十年呢?

陈北星见过太多刚开始说着热爱最后黯然离场的人,很可惜,但谁都没错。

他第一次见周朗的时候,青年略微有些拘谨的声音说了一番很洋溢的话:“我很热爱天体物理,我愿意将毕生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天体物理的事业中,不过我不祈求成为天体物理的启明星,我只要成为一颗流星就好,在这个行业留下一点光亮就足够了。”

彼时的陈北星只将他当做一个涉世未深还没被毒打过的新人,不过陈北星很欣赏这种劲头,他不是吴绪,不爱干那种熄灯灭火的事,所以没有打击他。

他知道周朗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从破落山村考到国内顶尖学府的博士,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他之所以显得没那么优秀,是因为他身边的人太优秀。

陈北星是少年天才,报考他的博士硕士的学生绝大多数也都非等闲,一水的简历看过去,不是自招奥赛就是这个计划那个计划,要么就是初高中就开始进实验室的。

周朗过往的经历在其中太格格不入。

陈北星现在还记得周朗当时的模样,格子衬衫,剃得很规整的头发,还有一个用了很多年的电脑和背包,乍一看像隔壁搞计算机的学生。

说实在的,陈北星一开始只是对他印象深刻,但并没有要招他的打算,直到他听到周朗充满热情的介绍了自己的理论。

一种……很新鲜的理论。

天体物理从来都是神秘的,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无所不知,所以陈北星无法评判周朗的理论是对还是错,只是它离国内已有学派的方向偏离太多,极难让人信服。

权威,学派,这两个词如山一般厚重,周朗的理论做的就是愚公移山的工作,谁都清楚这有多难。

当年吴绪也听了周朗的理论,只是嗤笑他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懂,就算这个理论最后可以被证实是正确的,那中间要经过多少年的研究付出多少年的心血没人知道,谁愿意扛下这个大雷?

那都是白花花的钞票。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陈北星力排众议扛下了所有压力招了周朗,因为他太清楚这个领域多需要新鲜的血液了。

越没有人敢尝试,敢尝试的人就越珍贵。

就这样周朗成了陈北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博士生。

陈北星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所以他从来不要求周朗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做出什么成绩,尤其是陈北星经历过吴绪的事情以后。

他不确定沽名钓誉的吴绪现在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的初心,但他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捷径可走,大多数捷径其实都是更加坎坷的歧途。

陈北星只希望学生能脚踏实地,周朗也的确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所以陈北星没想到有一天吴绪的难题还是降临在了周朗身上。

……

……

陈北星问过陆京迟当天就赶回了江城,彼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研究院办公室的灯大亮着,陈北星推开门,语气不太好:“大过年的不回家干什么呢?做科研也不在这一天两天。”

周朗从电脑后面抬起头,两个大黑眼圈别提多明显了。

“老陈?”周朗似乎也挺吃惊:“您不是陪林老师度假去了吗?”

陈北星抱臂站着,一脸官司:“又听谁造谣的?大过年的不都回家找爹妈,谁出去度假?”

周朗:“……”

陈北星:“赶紧关电脑回去,现在买票还来得及。”

周朗沉默了一会:“我家里人给您打电话了?”

陈北星没说话。

周朗:“其实我不回去是因为……”

“因为什么?”

“票太贵了。”

陈北星:“……”

“我给你们发的工资很低吗?”

周朗:“不低,我都存起来了。”

“都存起来干什么?明年我是不给你们发工资了吗?”

周朗挠了挠头:“我想在江城买房。”

陈北星:“……”

“然后争取明年把我家里人接到江城。”

陈北星:“……”

“这样我做科研就不用分心了。”

陈北星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

“主要是我奶奶身体不好,江城这边医疗设施先进一点。”

陈北星摆了摆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了:“别给我绕弯子了,你怎么知道吴绪的事的?”

周朗顿了下,如实道:“听隔壁刘师兄说的。”

陈北星语气烦躁:“他都读了八年博士了,研究院老混子,自己的事情都整不明白,你听他瞎说什么。”

周朗“哦”了声,看陈北星生气,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趣多多递过去:“吃点吗?”

陈北星看见这包狗屁趣多多比看见隔壁刘师兄都来气,一挑眉骂道:“你上辈子是包趣多多吗?这么爱吃?”

周朗说得特别诚恳:“我小时候没吃过巧克力,后来尝了一次,好吃倒是好吃,就是太甜了,这种巧克力味的饼干就刚刚好。”

陈北星被打断施法,又一次沉默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陈北星心头的火也慢慢下去了,他开口道:“我不缺钱。”

周朗抬头:“?”

陈北星看着自己的手,慢悠悠动着手指:“每年送到我面前想让我接手的大项目几十个不重样,随便做两个就够养活咱们师门上下十几二十年,何况我是老板,你们压力那么大做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

“我一直跟你们说过的一句话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正确的路是什么,所有的路,任何一条路,通天大路或者羊肠小径,又或者是什么阳关道独木桥,每一条路都没人能保证它通向哪里。”

“但区别在于,有的路有前人走过,实践过,确认过,知道这样的路一定好走,还有的路没人走过,前路是荆棘还是硕果没有人清楚,好走还是难走也没有人清楚。”

周朗听着陈北星的话,抠了块趣多多上的巧克力。

“人一生下来就要主动或者被迫选择走哪条路,有些人聪明,早早走上了前人探索过的路,有些人幸运,哪怕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也依然到达了自己想去的终点,还有的人就是像你一样,站在分岔路口上。”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慷他人之慨,直白点说,无论你走哪条路我都理解并且支持。”陈北星抬眼:“如果你要转变方向,我手头就有现成的项目给你做,我们这一派的研究基本是成型的,高能辐射,x射线耀发机制,伽玛暴宇宙学,你随便转到哪个方向都没问题。”

“但如果你不想转变方向,那就安安心心的埋头做下去,我能替你扛住所有外界的压力,再养你五十年都绰绰有余。”

陈北星说的这些话其实埋在他心底很久了,因为周朗和吴绪的经历太像,在周朗真正做出一番成绩之前,这注定是埋在水面下的一颗定时炸弹。

学派理论是固化的,没有人愿意赤着脚过河,没有人愿意埋头研究几十年到头来一场空。

吴绪已经尝过那样的苦了,身边的人荣誉满身,只有他默默无闻,没有多少人可以完全做到心如止水,所以那件事之后吴绪抛弃了他的理论,转变了研究方向。

转变方向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这很正常,所以如果周朗愿意转,他也同样支持。

办公室许久都没动静,周朗沉默了会,接上了这个话题。

“没有人知道正确的路是什么,但师伯曾经为我示范过一条错误的路。”周朗说:“我知道您的顾虑和担心,您放心,我不会的,而且……”

“既然要到终点才知道这条路是对还是错,那就先到终点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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