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霁月谢君子
乔玉景做的荷包, 的确是要送谢文彦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爱上了谢文彦,两人就见过两次面而已。
且两次见面还有不少冲突, 他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就爱上一个传闻中的奸臣, 还差点要杀了自己的男人。
他之所以想讨好谢文彦, 只是为了成亲后生活舒心些。
乔玉景是一个性格很务实, 头脑很清醒的哥儿, 从小他就明白打不过就认怂,反抗不了就尽量享受的道理。
既然已经答应嫁给谢文彦, 他就不会再纠结后悔,只会想办法为将来的日子做规划打算。
这个时代的姑娘哥儿很难单独生存, 想要安稳生活,除了依靠娘家, 就是依靠夫家。
他亲爹的身份注定不能暴露。
所以明面上,他一旦出嫁就只能依靠夫君, 因此和夫君的感情不能太差。
如此才能在成亲后,尽快怀上孩子站稳脚跟。
否则他们这场婚事是威胁交易而起,以谢文彦铁石心肠和谨慎小心的脾气, 成亲后,很有可能因为防备不碰他, 哪怕他长得再好。
那样他岂不是完犊子了。
要知道,谢文彦可并不是个能轻易被美色所迷之人,对方前世追求了一辈子的权利,别说成亲生子,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丫鬟都不曾有过。
是个意志坚定的狠人!
乔玉景可不想下半辈子守活寡, 所以让谢文彦对他产生感情很有必要。
他也不贪心, 只要谢文彦能稍微喜欢他, 给他该有的正夫脸面,和他生一个孩子就行。
当然。
乔玉景也没忘记给宫里的亲爹传消息,让亲爹好好给永昌伯府找点麻烦,狐假虎威一下。
避免伯府觉得他在虚张声势,做出预料之外的莽撞事情。
……
谢文彦还不知道他未来小夫郎心中的小九九。
学堂休沐假期很快结束,诗会的第二天,他就收拾东西回私塾上课了。
虽说现在夫子教的知识他都懂了,但温故知新,去私塾上课也不单单只为学习,还有结交人脉的好处。
上辈子,他年少时一心攀附权贵,在私塾交好的全是家境优渥之同窗。
而被他忽略的寒门同窗中,未来却有不少在官场职位不高,但掌握重要实权之人,这辈子重生,谢文彦自然不会错过。
他前世活到七十多岁,一张舌灿莲花的嘴更是不知哄骗过多少老狐狸。
如今想与一群还未出茅庐的学子交好,简直不要太容易。
何况,他当初攀附权贵同窗时,也没想过得罪寒门同窗,私塾大部分人,对他感官都还不错,他的人缘很可以。
因此。
回到私塾的第一天,谢文彦在学堂转悠两圈,刻意拉拢交好一番后,他和寒门同窗的关系,就迅速深厚称兄道弟起来。
至于钱博途?
对方因为诗会上盗用诗词名声尽毁,压根没脸再来私塾上课。
这会儿多半在家生气,琢磨怎么报复他呢。
而谢文彦也正等着人上门,他给钱博途准备的好戏,就等东风吹了。
还有和乔玉景的亲事,他也没忘记思考。
只不过此事难度不小,他和对方目前身份差距实在太大,一个农户出身的寒酸秀才,一个伯爵府的嫡公子,想要伯府心甘情愿将哥儿下嫁,须得好生筹划才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虽然杂乱繁多,但对曾经同时掌控过几个国家朝堂形势的谢文彦来说,并不算多么头疼的事情。
反而谢文彦很享受这种将所有人都掌控鼓掌之间的运筹帷幄。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
这是他这种爱好权利之人的毕生追求!
所以。
当收到乔玉景相约再次见面消息时,谢文彦也只是有些许诧异,并无被意外打乱的慌张紧迫之感。
并且很快就猜到永昌伯府怕是出了什么预料外的事情。
“这个小哥儿当真是麻烦……”
谢文彦嘴上嫌弃说着,但身体却迅速收拾东西,向夫子告假出了私塾去赴约。
半路上。
瞧见卖珠宝玉器的店阁,他想了想还是没敢走进去,因为手中实在拮据,里面最便宜的首饰都得几两起步,消费不起。
在街上店铺寻找片刻,最终谢文彦走进一家木匠铺子。
“掌柜,您这里可有成色好些的香木?我想给我未来夫郎做把梳子。”
他上前小声询问道。
身上穿着半新的儒衫,长身玉立,俊朗面容微红,表情窘迫却又认真。
一瞧就知道是个心思单纯的贫寒书生郎。
像这般因为银钱拮据,买不起珍宝铺子里的贵重首饰,就选择一件便宜但又心意的物件送礼的穷酸书生,大家不要见得太多。
这家木匠铺东家是个疼爱夫郎之人,见谢文彦眼神澄澈真诚。
便觉得他是对未来夫郎当真情意深重的,而不是那种嘴上礼轻情意重,实际只想省钱的虚伪读书人,心中很是好感。
掌柜没有瞧不起人,热情地招呼。
“有有有,我这里香木多得很,不过郎君想做梳子的话,鄙人建议郎君可以用桃木和枣木,这两种木料虽不名贵,但最适合做梳子。”
“桃木避邪扶正,乃是吉祥物;枣木坚硬细密、纹理美观,做出来的梳子好看又舒服……最后再配一小块檀木雕刻的坠子,银钱花费不多却精美得很。”
最适合手中拮据的书生郎送做寄情之物。
谢文彦听完后选择了枣木。
掌柜笑着点头,好心道,“那郎君想在上面雕个什么图样?”
书生专门来木头,自然不可能真买块木料回去,他们是木匠铺子,再收个几十文铜钱帮忙加工一下很正常。
但谢文彦却是摇头,“不用了掌柜,我自己做。”
“你自己做?”
掌柜很是怀疑他一个书生会什么木匠活,别是连几十文铜板都想省吧。
许是看出他所想。
谢文彦涨红脸,有些窘迫辩解道,“我跟阿爷学过木工,我想送他我自己做的。”
然后就没了。
一看就是个不善言辞,单纯又脸皮薄的年轻人。
掌柜顿时没忍住生出怜爱孩子的老父亲心态,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追夫郎的扭捏害羞,露出姨父笑。
“行,我给你拿东西去。”
因为对谢文彦感官太好,又想着年轻人不容易,挑木料时特意挑了最好的,没有偷奸耍滑。
毕竟坑这么个单纯真挚的年轻郎君,坏了人家姻缘也太缺德了!
谢文彦拿到掌柜给的木料,看出明显价值超过自己给的银子,心中笑了笑,便安静地坐在木匠铺,开始打磨雕刻梳子。
他前世一生起起伏伏,汲汲营营多年,为了往上爬再难再苦,也极尽所能学习各种能用上的本事。
这木匠手艺就是其中之一。
是他当初在边疆流放时,为了少干重活专门求爷爷告奶奶,又是拜师又是认义父,才学来的手艺。
别说,边疆流放的罪犯中,那人才是真的多。
他后来能爬上高位,也与这期间认的各种师傅义父有很大关系。
当然,他谢文彦虽然为了掏空别人的本事不讲究,几十岁了还硬要给别人当儿子,但他也是真给那些师傅义父们送了终,摔了盆的。
他问心无愧,他这个老儿子可孝顺了。
那些说他不要老脸的人,都是嫉妒羡慕他!
谢文彦不仅动脑能力强,动手能力也不错,虽然现在的年轻身体并没有干活的肌肉记忆,但靠着细心。
他还是很快就将东西做好了,木梳模样精美,狐崽吊坠憨态可掬。
小哥儿狡猾得很,像只小狐狸。
“没想到郎君技艺如此精湛,是鄙人看走眼了,郎君稍等,我帮你上油去。”
掌柜瞧着惊奇佩服,乐颠颠跑到后院帮忙润油。
谢文彦微微一笑,收拾整理衣物后,朝旁边的伙计询问。
“小二哥,店中笔墨纸砚,可否借小生一用。”
“可以可以。”
读书人备受尊崇,这点东西伙计能做主,爽快给了。
谢文彦拂袖提笔,没有半分停滞蘸墨,行云流水写下【宅心仁厚】四个大气磅礴的字。
待掌柜出来,将吹干的宣纸递上道谢笑。
“东家心善恩惠,但小生微末贫寒,也知营生辛苦,囊中羞涩,这幅字便送与东家挂在店中吧,还请东家莫要嫌弃。”
说罢。
谢文彦拱手作礼,便拿着自己东西离开。
维持人设,树立形象要从小事做起,不可再如前世般因一时懈怠功亏于溃。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这辈子,无论他谢文彦内里是个如何黑透的东西,私下会做多少争权夺利之事,表面上他都是风光霁月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