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千茴愣了好一会儿, 既欣喜又不知所措。

原来南廷觐已经看到他写的信了……

昨晚临睡前，他还在想念对方，希望第二天能找到机会混入安全区。

没想到一觉醒来, 南廷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嗯……”

千茴胡乱点点头, 忍不住再上前半步, 一下子扑进南廷觐怀里，紧紧抱住他。

“你是不是收到了？”千茴抬起头, 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信，那是我自己写的，我还写了名字……”

他漂亮的红瞳亮晶晶的, 前两日的沉闷与失落一扫而空。

胡萝卜站在一旁的矮墙上悄悄打量着，眼神十分欣慰。

看起来千茴很喜欢这份“礼物”, 不妄它们几个一晚上没睡，守着南廷觐直到千茴醒来。

玉米也爬上矮墙, 凑到胡萝卜身边, 帮它锤了捶肩。

胡萝卜摸了一把玉米的头，示意它这个主意出得不错。

南廷觐回答：“收到了。”

比起千茴，他好像没有显露出太多重逢的喜悦, 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千茴, 微微紧绷的吐息低沉。

千茴毫无察觉，开心之余迟钝地反应过来，信里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安全区, 南廷觐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你、你什么时候……”

他一边说着，突然瞥见一根熟悉的枝条, 正缠在南廷觐的脖子上, 坚硬如刀刃的叶片抵着他的皮肤, 再收紧一点，就能割开血管。

千茴呆住，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松开南廷觐，扭头看向食人花。

食人花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干的，抬起叶子指了指胡萝卜。

“呜！”胡萝卜和玉米并排站在矮墙上，坦然地承认了，看起来还十分自豪。

随后，辣椒和土豆也爬上矮墙。

土豆也是一脸兴奋，唯独辣椒稍微有点心虚，眼神飘忽着不敢看千茴。

千茴甚至还发现，含羞草也在它们之中，变成指甲盖大小贴在辣椒的脑门上，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张了张口，又看向面前的南廷觐。

还有醒来时看到的那条游戏提示，“做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造成巨大冲击”……

难道……玉米那天说的……

千茴轻轻抽气，不等他从震惊呆滞中回神，食人花和胡萝卜同时转头看向远方，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

糟糕，安全区的人找过来了！

胡萝卜“呜呜”几声，挥手示意大家先溜。

它不想半夜叫醒千茴，硬是等到了天亮，南廷觐的下属一定发现了端倪，开始派人四处搜寻。

如果是平常时候，胡萝卜一点都不怕，但此刻它们绑了南廷觐，万一和人类打起来的时候没看住他，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南廷觐的实力不低，保险起见还是先逃走，反正成功绑走了一个大基地的首领，胡萝卜心里舒坦得很。

事不宜迟，食人花立即变大了体型，辣椒跑去收走包菜壳，捞起千茴的背包和小包菜，一起扔进了食人花的嘴里。

现在没时间挤背包了，食人花又变大了一点，低头让其他植物也藏起来，方便一起带走。

最后剩下千茴和南廷觐，食人花张口，示意里面还有位置。

这样一来，就算在路上被发现，也只能看到它一个。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千茴站在原地，好像还未缓过神。

所以，他的植物半夜偷偷潜入安全区，把南廷觐给绑来了，并且被人类发现，正在往这边追。

千茴脑子里有点乱，他先前不同意玉米的提议，是觉得风险太大了，他虽然对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但首领的身份，在人类阵营里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吧……

然而此时此刻，南廷觐就站在自己面前，千茴无法抑制住开心。

而且……绑走一个首领，游戏还奖励了100威望值呢！

在食人花的催促下，千茴把心一横。

他慌慌张张拉着南廷觐，一起钻进食人花张大的嘴里。

两人坐起来，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许多，周围的植物纷纷往边上挤了挤。

食人花合上嘴巴，留了一道通风的缝隙，花茎用力一甩，转眼移动出数十米距离。

待食人花离开后不久，一队异能者来到附近。

为首的队长手中拿着探测仪器，指针显示附近有高能量，极有可能是特级异植。

但四周空荡荡的，他们搜寻了几处能藏匿的废墟底下，没有找到任何变异植物，更没有南廷觐的踪迹。

队伍开着两辆改装车，再往气息残留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直到气息彻底消失，线索中断。

队长神色凝重，对着传讯器另一头说道：“三队搜寻无果，准备返回。”

一个多小时前，安全区内。

黑脊山基地这次参与委派的所有异能者都聚集在院子里，有几人正轮流盘问昨晚的那名下属。

下属声称来找南廷觐，却撞见了好几只变异植物，还被打晕昏迷倒地，直到白天才被其他人发现，送去治疗。

他苏醒后，将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你说，有变异植物闯了进来？！”

“我绝对没有看错，”下属斩钉截铁道，“首领身上缠着绿色的藤蔓，被一只胡萝卜攻击。”

他见到胡萝卜用尖刺抵着南廷觐的颈侧，自己还未来得及出手帮忙，又被一只辣椒和一只玉米联手打晕过去。

现在南廷觐不知所踪，路口的卫兵说他昨晚独自乘车离开了，可是他的传讯器遗留在了桌子上。

就算有什么私事外出，不想通知任何下属，南廷觐不会不带自己的传讯器。

后来在房间内寻找植物闯入痕迹时，有人又在桌面上发现了一行字迹。

仔细辨认，发现写着“你们的首领，我带走了”几个大字。

字迹歪歪扭扭，“首领”两个字还写错了，用小刀一刮，闻着一股萝卜泥味。

这当然是胡萝卜留下的，它不识字，于是让辣椒代劳，用萝卜刺写在桌子上，故意让人类看到，看起来好像是在说你们的首领没事，实则挑衅意味十足。

它的目的也达到了，所有人脸色十分难看，都不敢置信。

结合下属见到的一幕，被遗留下的传讯器，莫非……

他们的首领，是被变异植物挟持并带走了？

但以南廷觐的实力，怎么会被几只变异植物轻易控制住。

还有……两只以上的变异植物结伴协作，这种事情几乎从未发生过。

下属继续被盘问，一一描述昨晚几只变异植物的长相。

瘦高的胡萝卜，长着弯钩的青色大辣椒，绿色细藤蔓，个头矮些的玉米……

很快，有人猜测：“胡萝卜……难道是前两天袭击过外墙的特级异植？”

“变异辣椒……不会是那一只能力非常特殊的……”

人群中，有两名正是上次亲自体验过辣椒蓄能攻击的小队队员，清楚知道那种能力有多克制异能者。

如果真是那一只辣椒，加上一只凶猛好斗的特级异植，它们能绑走南廷觐，似乎……也解释得通。

不久后，前去寻找改装车的人也传回消息，改装车被丢弃在安全区外侧的路边，车内有特级异植残留的气息，南廷觐不见了。

事到如今，再不愿意相信也得接受现实。

堂堂黑脊山基地的首领，被一群变异植物挟持带走了。

要是黑脊山基地被变异植物闯入，他们或许还能暂时不外传，但这里是安全区内圈，关系到其他基地的安危，又因为那只能力特殊的辣椒，天空基地也被牵扯进来。

总之此事非同小可，变异植物的目的尚不明确，基地众人经过短暂商议，立即联系了安全区与天空基地负责人，告知南廷觐的失踪。

安全区的总负责人一共三位，其中一人听说黑脊山基地的首领，被半夜偷偷闯入的变异植物绑走，吓得差点没站稳。

怕引起大量民众恐慌，他们选择暗中行动，一边对内圈进行紧急排查、加强防护，一边派人继续寻找南廷觐。

同时，远在另一边的天空基地也收到消息。

下属带着传讯，匆忙赶往中央的阁楼，在门口被人拦住。

“闻先生还未苏醒，”卫兵说道，“现在不能进去。”

下属皱眉：“怎么又开始了……”

闻诀陷入迷失的状态越发频繁，他的异能非常特殊，迷失时大脑意识会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当中，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状态十分痛苦。

为了维持基地的秩序，他的情况只有身边几个亲信知道，多数时候不见外人。

天空基地研制药剂，抓捕变异植物用来驯养、或做各种实验，都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事。

然而闻诀使用异能的次数太多，异能者的能力越强大，迷失症状也会越严重。

即便是药剂，也仅有部分缓解作用，这仿佛是针对人类异能者的诅咒，丧尸与变异植物同样因末日而进化，却丝毫不受此影响。

下属正欲离开，见到阁楼内亮起灯。

闻诀醒了。

他在门外又等了片刻，待卫兵向闻诀通报过后，按下铁门的开关。

下属快步进入阁楼，见到闻诀坐在窗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头发花白，面容却大致只有五十岁上下，显得有些怪异。

“先生，”下属走近，将手中的传讯器递上前，“有变异辣椒的踪迹了，不过……”

不等他说完，闻诀睁开眼，接过传讯器。

看完传讯内容，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好几只植物……绑走了南廷觐？”

“先生要看一看吗？”下属问道，“那只食人花或许也在。”

梁介带队外出后，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多半凶多吉少，前些天又听闻食人花在安全区外围现身，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特级异植胡萝卜。

这段时间，关于变异植物的异常行为似乎越来越多，从前它们可不会聚集在一起，现在更是绑走了一个人类首领。

目前得到的信息还太零碎，但闻诀的“预知”能看到一切。

并且下属知道闻诀比较关注南廷觐，一直尝试拉拢黑脊山基地，趁这次帮个忙，用异能找到南廷觐的所在之处也好。

闻诀将传讯器放下，片刻后却道：“我看不到。”

南廷觐的过去、当下、未来，他全都看不到，这个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仅如此，现在与他有关的所有，包括传讯中提到的几只变异植物，他也看不到了。

原本闻诀就对南廷觐很好奇，他的异能似乎也很特殊，并非控物那么简单。

他想知道南廷觐的最高上限在哪里，变异植物与丧尸能爆发蓄能攻击，人类异能者实际也能，只不过能够做到的人非常少。

只可惜，闻诀一直没能成功。

听到这话，下属心中一惊。

他抬头见到闻诀的脸色不太好，不敢再多问，拿起传讯器告退。

—

外面的风呼啸而过，时不时吹进食人花的牙齿缝隙里。

发财树怕千茴冷，用叶子稍微盖住一部分，也让内里的视线更暗了些。

变异植物的口腔干燥柔软，像用叶子拼成的小房间。

千茴抱着膝盖，坐在一群植物中间，悄悄打量对面的南廷觐。

“呜呜！”胡萝卜挂在千茴的手臂上，一只手拿着尖刺来回比划，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自己的战绩。

加上一旁辣椒的补充，千茴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板着脸，小声道：“一点都不听话……”

还把胆小的含羞草也拐走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但千茴知道，植物们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他又舍不得说太重的话，把几只植物都捞过来抱好，询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里面的人类吓到。

胡萝卜和辣椒不必多说，土豆玉米胆子也很大，唯独含羞草似乎有些后怕，怯生生藏进千茴衣袖，紧贴着不动了。

千茴还想把软藤叫回来，不用再缠住南廷觐了，胡萝卜却伸手阻止。

它严肃摇头：“呜！”

南廷觐的实力不低，保险起见，抵达安全地点之前，还是先把他控制起来吧。

软藤兢兢业业地维持着技能状态，翘起一截枝条晃了晃，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

千茴只好作罢，他想了想，放下怀里的植物，摸黑从背包里翻出几块饼干和水。

他蹭到南廷觐身边：“你饿不饿……要喝水吗？”

南廷觐低声应道：“不用。”

不知是否因为生命遭受威胁，他看不出任何反抗的意思，自始至终沉默寡言。

千茴“哦”一声，把饼干和水瓶顺手塞给土豆。

其余植物也在暗中观察南廷觐，玉米记得以前在树林里见过这个人类。

原来还是个首领啊……

也不怎么样嘛！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绑来了。

玉米大摇大摆走过去，准备像那晚揍梁介一样，给南廷觐来一拳。

它来到南廷觐面前抬起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南廷觐明明无法自由行动，被这双漆黑冷漠的眼眸注视着，玉米竟然没来由感到一阵畏惧。

它身体僵住，挥起的拳头慢慢松开，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跑走，溜到胡萝卜身后藏起来。

没过多久，食人花的速度开始减慢。

它已经离开安全区较远的距离，前方是一片树林，更方便藏匿。

食人花嘴里藏得满满当当，它把头颅抬高，花茎挤开树冠，不断深入树林，在一片宽敞的草地停下，低头张开嘴巴。

植物们依次跳出来，好奇打量新环境，千茴与南廷觐紧随其后。

这里与之前的树林很像，周遭的陌生植物嗅到食人花的气息早早溜走，没有丧尸，暂时很安全。

昨晚参与绑架行动的几只植物都没怎么睡觉，胡萝卜这会儿困得不行了。

千茴给它们喂了些吃的，让食人花带去旁边睡觉。

最后只剩下小包菜和发财树，乖巧跟在千茴脚边。

千茴让它们自己去附近玩，但不要离食人花太远，随后转头看向坐在树下的南廷觐。

他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抱着膝盖：“那个、我……”

千茴想说，把南廷觐这样绑过来，不是他的本意。

然而话到嘴边，变成了为植物们解释。

“你不要生气，萝卜它们不是故意的，”千茴支支吾吾，也许是受到绑架行为的影响，又理直气壮道，“是……我想见你！”

他看了南廷觐一眼，低下头，继续说起那天与南廷觐分开后的遭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碰到了欺负小粉的人类……我后来回去，没有找到你。”

他记着南廷觐说过的基地方向，于是找了过来，又混进了安全区内圈，找机会写了一封信。

千茴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以前就是这样，没有南廷觐陪伴的时候，发生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对方。

南廷觐安静听着，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等终于说完了，千茴忍不住再靠近南廷觐一些，指尖碰了碰他的衣袖：“我真的很想你……”

南廷觐低沉应了一声，朝千茴的方向抬手。

千茴正忐忑不安，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开心扑进南廷觐怀里，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领。

南廷觐垂眸，抬手抚上千茴的银发，动作十分轻柔。

片刻后，千茴突然感觉到他的掌心移动，捏住了自己的后颈。

这力道不算重，却让千茴莫名萌生一丝怯意。

他不自觉仰起脸，小猫似的轻哼出声，推了南廷觐一下，没能挣脱。

南廷觐半曲着腰，微微倾身离得更近，温热的吐息就洒在发丝间。

他抱着千茴，禁锢住后颈的力道又稍微松了些，安抚般缓慢抚摸。

“想我……”南廷觐轻声问，“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