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不止这些吧？”松田阵平双手搭在脑后，倒是收回了原本一直盯着萩原研二的目光，看向前面的路。
“只是这种情况，你还不至于是这种表情。”松田阵平的口吻非常随意，就像是说今天有太阳一样简单直观的事实。
萩原研二不免讶异地回过头，变成了那个盯着对方的人：“我的表情很明显？”
“很明显啊。”松田阵平点头，“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太感动了……”萩原研二捧起脸，声线一下子就变得甜蜜起来了：“小阵平你好关心我哦！我好开心！”
“喂！”
“好啦好啦，让我想想怎么说。”萩原研二呼出一口气，思考了一下措辞。
他们在聊天的过程中已经到达了自动贩卖机的位置，松田阵平将零钱投进其中，取出两瓶，将那份葡萄味的递给了萩原研二。
“谢谢~”萩原研二道了声谢，将吸管插进孔洞之中，手指摸索着触碰到常温浮现出些微水珠的饮料表面。
“我还问了小和夏一些细节，她和我说，柠檬从小就很乖，不会随便叫喊，不会随意出门，也从不会吃陌生人给的零食，是非常乖的小狗。”
“所以从小到大，柠檬都没有在没有他们的陪伴下突然单独离开过家。”
半长发的少年吸了一口果汁，没有立刻接话。倒是松田阵平从他的话语之中反应了过来，接口道：“也就是说，大概率是排除了柠檬自己突然离开的可能性？”
松田阵平同样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他若有所思说道：“按照细田的意思，她家的狗是不会乱跑、也不会跟陌生人走的。那么这次失踪，很有可能就是……熟人干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突然带走别人家的狗，还不和主人家说，的确是非常微妙的事情，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善意。
萩原研二用鼻音敷衍了一下。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光是看都足够他看出来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下来，早就足够他观察出幽灵的常识。大多数幽灵除非个体强大，刚刚诞生时往往模样都会是自己死亡那时候的样子。
萩原研二在这十几年之中，参加过几次葬礼，也偶然见证过他人的死亡。
被杀死的人往往会变成恶灵缠在杀死他的凶手身上，无法交流。自然死去的人灵魂若没有执念，当场就会成佛。但若是有执念，便类似于当年的圣子（幽灵）大姐姐的情况。
但是动物和人类的思维并不相同，狗狗的思维简单，尤其是像柠檬这种从小就被家养的宠物。死亡后，它的执念自然是自己的主人。
而通过灵魂的模样……柠檬身上没有外伤，看起来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折磨。但是近些年给宠物投毒的新闻并不少见，若柠檬真的是被人所害，那么手段大概率就是这个了。
柠檬不会吃陌生人的零食，也就是说……只要是熟人喂食的，那么柠檬就会去吃。
“所以我问了小和夏，她答应下午放学后和她一起回家，也告诉了我他们家平时遛狗的行程。”萩原研二把喝完的饮料盒子压扁，直接隔着窗投进教室里的垃圾桶里，眼睛立刻满足地弯起：“投进了！说不定我可以去篮球社呢！”
“你的身高确实很合适，你国中不是有被隔壁篮球社借过几次吗。”松田阵平下意识接了一句。
萩原研二的思维跳跃极快，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顺着他人的话题接口，而不会表现出来。唯独在和松田阵平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只是去附和，口中的话题能从今天天气真好变成好想毁灭世界的突兀跳转。
松田阵平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所以轻易也不会被带偏，他摸了摸下巴，又强硬地把话题拉了回去：“那你那副已经没救了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萩原研二的目光又落在了表情担忧失落、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细田和夏身边围着她转的小狗身上。
松田阵平原本还比较随意的眼神立刻就犀利了起来——他和萩原研二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了解这家伙的人了。
每当萩原研二说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必然会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就好像他说的不是预感，而是早已经确定的现实。
松田阵平有怀疑过萩原家是不是有“预言家”的血统，但是除了萩原研二之外，萩原家的其他人并没有这种感觉。
唯一一次萩原研二没有预感到的，就是他们家顺风顺水开分店的事情。结果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会完全失败，还导致了整个修车厂倒闭的现状。
从那之后，萩原研二的情绪垮台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得出了一切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之后就会倒霉的悲观结论。
——萩原研二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
松田阵平早在刚开始认识他，看他莫名其妙哭得超级丑的时候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是这个结论若是说出口，除了萩原家的其他人外，所有人大概都会觉得松田阵平是在瞎说。
毕竟哪怕是小时候，萩原研二对外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乖宝宝可爱活泼的稳定性格。
这不是什么伪装，萩原研二的确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不代表萩原研二就真的完全就是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
他的情绪相当多变，可能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说等会去小卖部吧，下一秒就会僵住突然盯着你不放。像只神经质的狗一样，松田阵平有这么吐槽过。
但是奇怪的是，好像除了松田阵平外，都没有人注意过这些。在松田阵平偶尔说出口时，其他人都是一副“真的假的？你感觉错了吧？”的反应。
所以松田阵平有特地观察过。如果他隔了一段距离没有和萩原研二站在一起，萩原研二就会露出那张熟练的社交表情，肢体语言都会变得更为克制一些，时不时就会有些走神。
——他都这么明显在走神了，你们完全看不出来的吗？坐在一边一边发呆一边观察的松田阵平在心里抱怨道。
但是当松田阵平坐在同一边，哪怕不加入话题，只是单纯坐在那边。萩原研二就会显而易见地完全放松下来，说话的语调都会比平时高上一度，聊天的兴致会大幅度上升，走神的频率也会减少到连松田阵平都很难察觉到的程度。
他有直接把自己观察的结论怼在萩原研二面前过，问他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萩原研二就会眨眨眼睛，开朗地回答道：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是超级社恐啊~有小阵平这样的亲友在身边我能更放松哦！
松田阵平：……
所以说啊——这种话谁会信啊！偏偏萩那家伙说这种话的时候，看起来完全没有说谎的样子！让松田阵平都混乱了很长时间，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至于萩原研二自述社恐这种事，到底是不是说谎？
萩原研二表示自己很冤枉，他这次说的真的是实话啦！
只是他社恐的不是人类社会，而是幽灵社会啊！不过幽灵过去也是人，所以也大差没差啦！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他刚认识松田阵平的那一年说起。
在第一年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同班同学，哪怕有经常一起玩，但是萩原研二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直到第二年他们变成同班，几乎完全走在一起之后，萩原研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小阵平他……好像被排挤了诶！
小阵平，被幽灵和妖怪排挤了！！
并不是指完全的像是游戏之中的保护圈一般的完全隔离，也不是什么无效化的超能力。而是指……平日里会突然吓人的恶趣味的幽灵，在小阵平周围，大多数都是保持着“无视他”的状态。
不会突然探出脑袋问一句“你看见我了？”，也不会在你眼前绕着脖子玩吓人。甚至当他升到了三年级之后，原本上吊玩的幽灵学姐，也在教室里换了个地方继续上吊，因为她原本上吊的位置刚好是松田阵平的座位。
小阵平，好神奇！萩原研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感叹过这种话。然后他就被松田阵平敲脑袋了。
就好像萩原研二被人（幽灵妖怪）喜欢总是会被围起来的日常一样，松田阵平则是完全相反的会被无视、躲开的体质。
明明小阵平的脸这么可爱，太奇怪了吧？萩原研二发自内心的不解，但是并不妨碍他在原本的基础上更粘人了。
这也导致了，在松田阵平的身边，他的情绪会更趋于稳定，让松田阵平的判断总是产生误差和矛盾。
如果强硬地直接问的话，萩会直接告诉我答案的。松田阵平有这种自信。
但是怎么说呢……当意识到这件事对于萩原研二来说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苦恼和烦恼，松田阵平更多升起的则是对幼驯染的好胜心。
萩原研二不会主动说答案，而松田阵平则是会依靠自己猜出真相——这是他们之间并未直言的默契。
而松田阵平不觉得自己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