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对于扮鸵鸟的萩原研二, 26岁的松田阵平有点想笑、却也不是很意外。
就像是萩原研二了解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同样也了解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本质和他一样, 是个只会踩油门的人，但在踩下油门之前，萩原研二总会产生犹豫。
他会考虑很多事，就像是担心别人的心情、安危, 担心可能的未来——但是真的当事情到达眼前，萩原研二就会毫不犹豫向前冲刺。
因为还不够紧迫, 所以萩原研二习惯性后退了。
要逼迫一把吗？26岁的松田阵平想了想, 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欺负16岁的小鬼。
所以26岁的松田阵平选择后退了一步, 轻笑着说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萩原。”
“我不是你认识的松田阵平，死人就应该有死人的样子。”松田阵平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温和, 带着成年人对未成年的余裕, “我只是意外被召唤的过去的幻影，没必要打扰你现在的生——”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语，胸膛沉重地起伏着, 表情却十分的悲伤, 和释然随和的松田阵平形成鲜明反差。
“抱歉，让你生气了？”松田阵平侧了下头, 语调甚至显得温顺。
他们真的不愧是幼驯染, 比谁都知道应该如何惹怒另一个。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独留松田阵平单独在房间之中。
萩原研二气恼地走到客厅之后, 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家, 怎么都不应该是自己走，而是让松田阵平滚才对。可是萩原研二绝望地发现，他对松田阵平根本说不出这种话。不管是哪个松田阵平。
客厅的灯在下一瞬被打开，萩原千速穿着睡衣，抱着手倚在墙壁上打了个哈欠：“还说你们没吵架？刚刚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要来一次久违的姐弟谈心吗？”萩原千速轻笑道，透着姐姐对弟弟的调侃。
两个人和小时候一样，肩并肩蹲在角落之中。每次萩原研二不高兴了，萩原千速就会拉着他躲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位置。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待着，都足以让萩原研二缓和心情，有点类似于心理暗示。
“太过分了，松田。”萩原研二喃喃。
“嗯嗯，松田那家伙有时候的确会很麻烦。”萩原千速附和：“……竟然不叫昵称了？看来你真的很生气嘛。”
“他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萩原研二又说。
“嗯嗯……嗯？？？”萩原千速猛地回头：“真气到这种程度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松田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就以这对幼驯染的关系，能让好脾气的研二说出这种话……松田阵平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萩原研二沉默地低下了头。
萩原千速不由地咂舌，这次事情好像有些难搞了。她家弟弟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咚咚——”墙壁被轻轻敲了两下，萩原千速抬起头，就看到了单手撑着墙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笑道：“还真是老样子，每次不高兴了就会和千速躲在这里。”
“哈？”萩原千速皱眉：“好好叫姐姐啊笨蛋。”
然后她惊愕地回过头，意识到她的笨蛋弟弟……好像出乎意料地就被哄好了？
萩原千速忍不住再三确定了一下，感觉有些无语，但好歹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吐槽道：“好了，滚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啊！我可是高三生，别再打扰我了！”
萩原千速一甩头发，毫不犹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门。
萩原研二生气的理由很简单——26岁的松田阵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和自己无关。
但是选择出现在萩原姐弟的秘密基地，就代表着松田阵平否认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如果不是亲友，又如何知道这个本该只有萩原姐弟知道的秘密？
……虽然这个秘密萩原全家其实都知道。
松田阵平松口了，萩原研二自然不会生气……啊，他还是很生气的！萩原研二愤愤不平地想到。
26岁的松田阵平新奇地看着萩原研二的反应和态度，大感有趣。
毕竟他和萩原研二一起长大，大多数时候，萩原研二才是那个更成熟的人（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们的确见过对方所有幼稚的画面，可是作为同龄人，这种感觉会大幅度减弱。他们之间是没有时间差距的……至少在死亡到来之前。
以成年人的视角去看，哪怕再成熟可靠、再进退有理——但，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糟糕，有点想逗一逗他。成熟的卷发大人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漂移。
萩原研二敏锐地回过头：“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嗯，在想‘你果然比我小啊’这件事。”松田阵平大大方方地说道。
“哈？”萩原研二反驳道：“我们明明是同龄，而且我比你大一个月！”
“我知道。”松田阵平笑道：“我是说现在。”
而且以死亡年龄来说，他也的确比萩原大四岁。
萩原研二感觉哪里不对劲，怀疑地盯着松田阵平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重新回到了房间，萩原研二也收敛了自己刚才过于波动的情绪。他认真地向松田阵平确认道：“小阵平——我是说我的小阵平，没事吧？”
不管怎么样，解决现有问题才是最优先的，闹脾气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冷静下来的少年这么想到。
“不知道。”26岁的松田阵平诚实地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做鬼，让让我。”
萩原研二被噎住了。
“啊，说错了。”松田阵平修改了一下用词：“是第一次做笔仙，经验不足，见谅一下？”
“……好轻浮！”萩原研二大声说道：“小阵平长大后变成了糟糕的大人了？！”
“有吗？我觉得还好。”松田阵平大咧咧表示道：“比起我，明明你看起来才更糟糕吧？”
“你在对未成年说什么呢！”萩原研二不满极了，他抱怨道：“那个‘我’都不管的吗？”
萩原研二后面那句的抱怨，声音很小，但是松田阵平依旧听见了，他顿了一下。
卷发的成年男人轻笑道：“他才管不了我。”
萩原研二鼓了鼓脸，嘀咕道：“太没用了，那个‘我’。”
“是啊是啊。”26岁的松田阵平赞同道：“真没用啊，萩。”
“我感觉你在骂我诶？”
松田阵平没忍住大笑了起来，看起来总算是有了一些符合外表的情绪。
“我觉得小阵平才没用！”萩原研二说道：“连高一生的作业都做不来，太没用了！”
“谁说我做不来？”松田阵平也不高兴了，他反驳道：“只是我的方法显然不符合高一新生应该知道的知识面啊！”
“哈，急了吧！”萩原研二做了个鬼脸。
松田阵平无语地扶额：“我在和一个小鬼置什么气。”
他稍微正经了一点，换了个姿势坐着：“就和我刚才说得那样，让我离开很简单，和我告别就行了。”
“至于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虽然我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直觉不需要太担心。”知道萩原研二会担心的事情，26岁的松田阵平解释道：“我们……姑且算是一个人吧？不是什么外在入侵的灵魂，我的存在并不会真的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只是现在的我明显比他强，所以压制住了他？”
“话是这么说，我个人的建议还是早点让他回来比较好。”26岁的松田阵平笑着道：“你怎么想？”
“我的话……当然希望小阵平早点恢复啦。”萩原研二诚实且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那才是我认识了这么久的亲友嘛。”
“但是你知道的，我向来比较贪心。”萩原研二弯起眼睛：“所以我也希望完成你的愿望。”
“你怎么还记着这一环？”松田阵平失笑。
“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有点美好的回忆吧？”萩原研二表示道：“我相信小阵平不会介意我这么做的。”
“我的愿望啊……”26岁的松田阵平平和又温柔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友人，“已经实现了。”
萩原研二愣住了：“诶？”
“就算是死亡，也得向前看吧？那是属于我的过去，既然我都死了……我不后悔我生前的所有选择。”26岁的成年人直率地说道：“生者的事情交给生者，怎么也轮不到我插手吧？”
“……好帅哦！”萩原研二被这成年人的帅气吸引了注意，眼睛亮亮的，然后猛地晃晃脑袋反应过来：“不对，又被你带偏了——所以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啦？”
“秘密。”26岁的松田阵平伸手揉乱了萩原研二的直发：“别对大人的世界这么好奇啊，小鬼。”
26岁的松田阵平大笑着将笔丢给了16岁的萩原研二，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笑意蕴含着难以隐藏的怀念。
他的愿望？
死者不必在乎生者的世界，他所留下的执念，自然只有一件事了。
长达四年的思念和悲伤，在死亡的那一刻总算被按下了终止的按钮。
萩原研二抿唇，抓着那支笔，透着几分不忍，可还是决定尊重松田阵平的选择。所以16岁的萩原研二张开口，对着26岁的松田阵平说：“结束了，笔仙（小阵平）。再见。”
——啊啊。
——他终于和萩再一次地见面了。
——他终于好好地和萩说再见了。
达成心愿的26岁的松田阵平，闭上了眼睛。
“再见，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