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囚凤(2)
桑伊是玉清座下最小的弟子,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昆仑山,自然也不会有人问他要不要下山,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桑伊不需要离开昆仑。
本来桑伊也没有下山的想法,他性子柔和,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和喜好,留在昆仑也不觉得无聊。
但那一日他看着冲下云峰的鸟儿,突然很想离开昆仑看看,当时他便去找了玉清,说自己要下山的事。
彼时玉清正在与南极仙翁下棋,听完桑伊的话,他并未驳回,甚至没有抬头看桑伊一眼,只留给桑伊清冷的侧脸,声音也很淡。
他说,“若是在山下出了事怎么办?”
“山下能出什么事啊?我是你的弟子,有法术,人类可打不过我,师父对我应该有点信心。”桑伊在旁边坐下来,撑着脸,“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妖怪,打不过我还能跑……师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玉清敷衍地嗯了一声,落了子示意南极仙翁下棋,南极仙翁收回看向桑伊的视线,端详着棋盘上的局势来。
“师父!”桑伊伸手遮住玉清看向棋盘的目光,抬起脸来看着玉清,“师父,你们一下棋便好些天,我等不了那么久。”
少年近乎祈求般可怜兮兮地看着别人时,无论是谁,或许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玉清只道,“人类狡猾,诡言善辩,有些事并非法术可以解决,你自幼长在昆仑,从未接触过那些,若是被人骗了,山下可没有师父师兄为你解决问题了。”
“我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也不是八个月,我总不能永远留在昆仑让师长们庇佑我。”桑伊轻轻地捏上玉清的衣角,轻声说,“师父,我也想自己出去看看。”
玉清垂眸看了一眼桑伊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捏得不算很紧,指尖染着一点粉白,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在昆仑山被娇养的少年,困了十八年,终究还是要飞走的。
鸟儿总是向往自由,不甘被困于牢笼。
一旁的南极仙翁捋了下胡子问,“怎么想到要下山了?”
“因为昆仑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桑伊拽着玉清垂落在地的衣角,他看向南极仙翁,“更何况,其他师兄们离开昆仑之后都拥有自己的道场,我从未去看过,也想去看看。”
玉清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嫌弃被管着了。”
“我没有这样想……”桑伊拽着那截衣摆摇了摇,“师父,可不可以嘛。”
少年极少撒娇,今日的棋应当是下不了了,玉清轻叹了口气,示意南极仙翁先回去。
等到南极仙翁离开,他才看向桑伊,“你若是真想下山,也不是不可。”
桑伊坐到玉清对面,眼巴巴地看着玉清。
被这双仿佛点缀着星光的眼眸看着,玉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有条件。”
桑伊点头:“师父你说。”
“不准去朝歌。”
朝歌?他有印象。
这个世界时代为商,背靠封神演义,现在的皇帝是纣王殷寿……不过为什么玉清不让他去朝歌?
桑伊问,“为什么?”
玉清收了棋盘上的棋子,“你想知道?”
桑伊的视线跟着玉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移动,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后背发凉,迟疑片刻,他道:“我……只有一点点想知道。”
最后一粒白色的棋子滚落在桑伊的掌心,玉制的棋子微凉,玉清伸出手指从桑伊掌心把棋子取走,指尖触碰到桑伊柔软细腻的肌肤。
玉清视线上移,桑伊眨了眨眼,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声线也带着不自知的颤抖,“师父。”
玉清静静地看着桑伊的脸,收回手,平静道,“你有一劫,在朝歌,若是你想避开这一劫,无论如何也该离朝歌远些。”
桑伊没去问什么劫,只乖巧应下,“好,我不去。”
“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不要让自己陷入任何危险之中。”玉清又道。
桑伊点头,“我知道,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危险。”
少年的保证对玉清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他道,“把手给我。”
桑伊乖乖伸出手去,玉清的手指轻点了几下桑伊的掌心,被玉清的手指碰过的地方微烫,让桑伊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玉清的视线在自己的指尖停留了片刻,道,“若是碰到危险,能护你周全。”
……
桑伊离开昆仑时,只带了小白,小白是一只玄凤鹦鹉,浑身雪白羽冠带黄,两边眼下有两抹红色,格外可爱。
是某次听道之时,杨戬带到昆仑送给他的。
或许是来到人类的城镇小白过于激动,它激动地一路往北,到达了朝歌南门。
在看见城上朝歌两个大字时,桑伊头皮发麻,他一把抓住小鹦鹉,“不能再往前去了。”
小白扑闪着翅膀,挣扎着鸣叫,这让桑伊忍不住蹙眉,“小白?”
平时这只鹦鹉格外乖巧,性格也温柔,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桑伊不明白朝歌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小白的目的地是朝歌,否则也绝不会任由小白带路的。
被桑伊强行抓住,小白黑黝黝的眼珠子看着桑伊,挣扎着叫道,“小师叔,小师叔。”
鹦鹉的动静太大了,城门处来往的人纷纷看过来,这一看,行人纷纷驻足,眼底露出惊艳之色。
身着赤红衣袍的少年肤若凝脂,面容精致,毫无瑕疵,琥珀色的眼眸里似是蔓延着揉碎的霞光,如有星星闪烁。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看着尴尬,少年的脸上染着些微的红,他一边掩着鹦鹉,一边冲看过来的人露出故作镇定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城楼之上,身材高大的男人看着下方的红衣少年,眸色晦暗不明,他长得格外英俊,剑眉入鬓,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上位者的气息。
旁边的将领观天子脸色,试探性开口,“大王若是喜欢,臣等去将这少年带回送至宫中。”
帝辛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将领,惊得那擅自揣度圣意的将领冷汗直流,不敢再说半句话。
帝辛看向城楼之下,他微眯了眯眼,应当不是错觉,这美貌少年身上的确有流光溢出,并非普通人。
帝辛手指摩挲了一下城墙上粗粝的石墙,是妖?还是仙?不管是妖是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这个人。
桑伊并不知道此处的人皇正在看着他,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也许是因为知道劫数在朝歌,所以有着某种心理作用……
天色阴沉沉的,看起来像随时会下雨,桑伊又打了个寒颤,他看了一眼天色,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阳光彻底被乌云笼罩。
桑伊低声和小白说,“小白,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朝歌我们来不得,我也答应了师父,你不能让我刚下山便违背对师父的诺言。”
在昆仑待久了,小白也渐渐有了灵气,听懂桑伊的话,委顿下来,连身上的毛都如同失了光泽一般。
这雨说下就下,豆大般的雨点滴落下来,桑伊忙护住小白往城楼下跑去躲雨,想着雨停了再离开,雨越下越大,泥点溅到他的衣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似乎就是要把桑伊留在朝歌一般。
桑伊喃喃,“今夜只怕我们只能在朝歌住一晚了,就算师父说了有什么劫数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他自语间,旁边站定了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瞳色黝黑。
这人正是方才在城楼上站着看桑伊的帝辛,他不知道桑伊是妖是仙,更不知道桑伊有什么本事,便没有贸然用皇的身份接近桑伊,而是换了种方式。
帝辛一靠近桑伊,便闻到了一股清浅的香,这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桑伊的后颈。
帝辛一站过来,桑伊便无端地觉得空气都逼仄了许多,他忍不住抬头看去,触及他的目光,帝辛微微一笑,“公子也是躲雨?”
也?桑伊看了一眼男人印着暗纹绣着金线的玄色衣袍,又看向男人腰间的光泽极好的锦鲤玉佩,有些狐疑。
这个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无助躲雨的人。
“我把侍卫赶走了。”帝辛似乎有些惭愧,“谁料遇上了大雨,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我的随从等会儿应该会来找我。”
桑伊轻点了下头,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普通人,轻易还是不要和对方多说比较好。
“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朝歌城的人。”帝辛又暗暗打探着桑伊的来历,“我并未在城里见过你。”
桑伊含糊地嗯了声,“我从山里来的。”
山里来的?帝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桑伊身上明显不凡的衣物,又道,“我单名一个狩字,狩猎的狩。”
桑伊忍不住看向帝辛,突然和他说名字做什么,他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开口,“我叫桑伊?”
少年眼底带着迷茫的模样过分可爱,帝辛没忍住低笑一声,“哪两个字?”
“桑树的桑,伊人的伊。”
说话间,一阵风吹得外面的雨飘进来。
帝辛往外一站,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飘进来的雨。
桑伊一愣,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复杂,这人……好热心。
“不必在意。”帝辛道,“若是淋湿后生病了会难受……你看起来像是要离开朝歌。”
桑伊嗯了声,他看了好几眼帝辛因为被雨水淋湿而颜色深沉的衣服回答,“我本来也没打算进入朝歌。”
“哦?”帝辛奇问,“为何?你都已经到这里了。”
“就是不能来。”
桑伊看向外面,雨势丝毫没有缓下来的意思,他怀里的鹦鹉一双黑豆眼看着面前的帝辛,又把脑袋埋在桑伊的怀里。
帝辛又看向桑伊的衣摆,“你的衣服也脏了,不介意的话,今晚就住在我家,明早再离开吧。”
这个人未免太好心了些,又是遮风挡雨又是邀请他去家里……可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好人?
桑伊礼貌地笑了一下,只道,“谢谢。”
他的目光又落在帝辛的湿润的衣服上,这次不仅是衣服,发也被雨水打湿。
帝辛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桑伊的表情,忽然伸出手抵住唇咳嗽了两声。桑伊微微蹙眉,他往里又靠了一寸,“你进来一些吧,淋湿了。”
帝辛淡淡一笑,靠桑伊更近了些。
男人身上的气息遮住了潮湿的雨,陌生的香钻入桑伊的鼻间,让桑伊浑身不自在。
他低垂着脑袋,手指轻抚着小白的羽毛,没看见头顶帝辛幽深晦涩的双眸,那双眼紧紧地盯着桑伊被黑发覆盖的后颈,唇动了动。
雨渐渐小了,马车停在桑伊和帝辛面前,车夫下来,毕恭毕敬地朝帝辛行礼,“老爷,车来了。”
帝辛说,“走吗?”
面前的马车仅看外表也看得出来无比奢华,桑伊忍不住看向帝辛。
男人的笑容下藏着桑伊看不见的晦暗:“去我家。”
然后——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