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远梦与寻常
周去走到木星原旁边，也在石阶上坐下。木星原用余光看到了周去的扇子，周去的目光投向木星原的眼睛。
周去的扇子，少了一枚扇坠。
木星原的眼睛，少了一丝光芒。
……
晨光洒下时，众人关切的那扇门被轻轻推开，推门而出的是妹妹，是看起来健康活泼的妹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映衬着她可爱的笑容，如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样的笑容。
哥哥高兴地跑过去把妹妹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如果他读过书，他一定会用到那四个字。
恍如隔世。
“开饭啦！”木星原在酒楼的大厅喊着。堵在客房围着妹妹的众人，转身看向楼下的木星原，和他旁边的一桌饭菜，都不禁大笑起来。
似乎所有人都刚刚经历一场无力的煎熬，此时如释重负，一切终于又如往常。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往常却像是奢望。
且这往常，如此短暂。
周去想着，笑出眼泪。
“妹妹的病刚好，而且又是大早上的，咱们就先吃的清淡一点，白粥、包子、小菜，不够还有。”木星原招呼众人落座。
兄妹俩无比雀跃，哥哥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妹妹，妹妹高兴地咬了一大口。这味道给她一阵满足与幸福。
“谢谢，你不是坏哥哥，你是好哥哥。”妹妹向着木星原笑着说。
看着妹妹的笑脸，木星原竟一时有点呆住了，转而回以微笑说：“当然啦，我可是大侠。”
“嗯嗯，真希望世上都是像你这样的大侠，还有大叔大婶那样的好人。”哥哥说道。
“大叔、大婶？”周去问道。
“其实不止这两次，之前找不到活儿干，为了让妹妹吃上饭，我也干过偷盗的事。”哥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也自感有些羞愧。
“以后不偷便好，你继续说。”陆竞由给了他一点鼓励。
“嗯，以后一定不会了。”哥哥继续说：“有一次偷了一个大叔的钱袋，被发现了，他不但没责骂我，还和他家的大婶每日给我们送粥和干粮，有时还教我们认字。他们就像你们这般好。”
“后来呢？”周去接着问。
“大概两个月后，他们就不见了。我们四个分头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哥哥回答。
“四个？”周去疑问。
妹妹递给哥哥一个包子，想让哥哥先吃，自己接过问题，回答道：“嗯，之前在我们那个院子里的还有两个跟哥哥一样高的姐姐，后来也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样的姐姐总是比哥哥多。”
没有人答话。
“快吃吧，吃饱饱的。”周去摸了摸妹妹的头。
这时酒楼老板走过来，木星原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不碍事，你能在我这多留几天，又能多不少客人，我不亏。”老板回答。“只是有一样…”
“您说。”木星原道。
“这几天你可要多教教后面那几个厨子，能学到你这手艺的十之三、四，我这酒楼也就能在这城里多经营个十年八载了。”老板说道。
“没问题。”木星原爽快答应。
老板继续说道：“小兄弟，以你的手艺，都堪比‘九重烟雨楼’的师傅了，没想过去那里谋个差事吗？”
“九重烟雨楼？”木星原好奇于这个名字。
“就是江湖第一楼，那里的菜是最好的，酒是最好的，舞是最好的，乐是最好的，字是最好的，画是最好的，所以才是江湖第一。”老板加以说明。
放在平时，木星原恐怕早已心猿意马，但此刻想到还在吃饭的哥哥和妹妹便没有探究下去，只是说以后会去见识见识的。
早饭后，陆竞由、周去陪着兄妹俩一同回到了他们的院子里。木星原与吴歧各自忙碌。
这几日，陆竞由与周去一直陪在兄妹俩身边。
第一日，周去带他们在茶楼里听小曲儿，吃茶点，哥哥听的不知所谓，只是不断往嘴里塞糕点，妹妹听得沉浸其中，糕点举在半空，久久忘记入口。
他们尝尽了城里各式各样的糕点，妹妹发现原来无论甜与不甜，哥哥都吃的十分开心。
第二日，周去带他们去城外骑马，妹妹与他共骑一匹，乘风飞驰，妹妹在马上开心不已，笑声宛如银铃，随风飘于郊野。哥哥却一直不敢上马，陆竞由在旁边牵着缰绳，一脸无奈。
哥哥发现原来妹妹才是两人之中，更勇敢的那一个。
第三日，陆竞由给他们做了一个纸鸢，哥哥把大婶教他认的第一个字写在了纸鸢上面，妹妹第一次拿起毛笔，兴奋地在背面画了副画。
周去发现这个纸鸢比想象中难看，却比想象中飞的更高。
每到日落时分，吴歧就会拎着好几个食盒来到院子里，几人围坐共进晚餐。当然都是木星原的拿手好菜。
木星原与吴歧一起出现时，已经是第三日的傍晚。此时妹妹正靠着哥哥的肩膀，在屋顶一起看日落。
余晖把天空染成一片粉红，夕光为两个小小的身影，勾描上金色的轮廓。
晚霞不语，静美如画，绯云瑰丽，随风缓游。
木星原本想大喊一声“开饭啦。”但看着眼前的画面，不觉沉醉，话到嘴边咽了下去，他想换上一副微笑，却又一时没能笑出来。
其他人也都在院子里静静看着，无人出声，怕吵到这个时刻。
“哥哥，我好开心。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好像以前不知道人还能这样开心。”妹妹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以前跟哥哥在一起不开心吗？”哥哥虽然这样问，但其实同样开心。
“开心啊，因为是跟哥哥在一起才开心啊，以前是，现在也是。”妹妹回答。
哥哥静静笑着。
“哥哥，我今年几岁呀？”妹妹问。
“五岁吧。”
“你说，一辈子有多少个五岁啊。”妹妹继续问。
哥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总之，很多个吧。”哥哥最后只好这样说。
“嗯，好想能和哥哥一起，再有更多的五岁啊。”妹妹声音更轻了。
哥哥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被妹妹发现自己哭了。
许久后，哥哥终于开口。
“如果有下辈子，你聪明一点，别当我的妹妹了。”
“嗯，我知道。”妹妹的回答出乎哥哥意料。
妹妹闭上眼睛，搂紧哥哥的胳膊，坚定地说道。
“下辈子，我当姐姐。”
此刻周去眼中的天空更像是绯红的海洋，棉云如白鲸，而两个孩子似乎化作了两条自由的鱼。
周去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也在海中。
那一晚，木星原做的不丰盛，简单的热汤面条。但孩子们却比吃到珍馐美馔更加满足。
吃得更多的是陆竞由。
他举着面碗，对木星原说了一声：“谢谢。”
……
第四天中午，哥哥来到酒楼跟陆竞由等人辞行。稍早时候，木星原送走妹妹回到酒楼，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再出来。周去则说这的酒喝腻了，要换个地方喝酒。
哥哥突然跪在地上说：“几位大哥，大恩难报，希望他日我能有机会帮上各位，刀山火海我都去得。”
陆竞由立马把他扶起，握住他的手。
吴歧问道：“今后什么打算？”
哥哥说：“去北方吧。”
兄妹俩生活的院子里失去了这几日的欢声笑语，仿佛做了一场梦，刚刚醒来。
虽然兄妹俩不在，但此时院子里仍站着一个人，是周去。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纸鸢。
在他进来之前不久，哥哥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纸鸢留在了院子里。
周去看着那个纸鸢，上面写着一个“人”字。
翻过去，背面画得歪歪扭扭，但还能辨认出是两个小人。
哥哥与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