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投壶夜谈
更新时间:2014-01-13
精巧绣致的雅阁里,白衣纱帽的公子正在无聊的玩着投壶的游戏,只是他投的不是袖箭,而是玉石。
而玩这个游戏时,他又与别人玩的不一样,别人都是紧紧的盯着壶口,然后将手中的物器投进去,而他却是端坐于红木圆桌旁,背对着银壶,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玉石往后扔,隔着五丈远的距离,他却能能精准无误的将每颗玉石都投中。
水烟岚立于不远处,只见他的胳膊时不时的往后扬起,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十几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房间,只听得到玉石投进银壶之中的叮铃声响,她只是这样立着,却觉得身体说不出的沉重,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似拉到极限的琴弦,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会骤然断掉。
她不知道公子这样的动作还要重复多少个十几遍,但是她不敢提醒他,简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与她在南宫羽面前的恣意大胆简直是判若两人。
公子的手一同样的方式向后扬了扬,却骤然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最后一颗玉石放在灯光之下细瞧了瞧,晕黄的灯光透过玉石清晰的纹理,通透如冰雪,他缓缓收回手来,终于是开口道:“这么好的东西,这世间竟还是有人不喜欢么。”他余音悠长,似遗憾,似叹息。
水烟岚眸光闪了闪,她猜不出来公子到底想说什么,而且,聪明的做法是,她最好不要去猜公子的心思,所以,她并没有接话。她很明白在公子身边的长久之道,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多话,不该问的话,也不要多问。
少年忽然转了个身,对着她,虽然看不到他的双眼,水烟岚却只觉心下陡然一滞,背后冷汗直冒,脸色都似白了一分。
纱帽中的人忽然笑了,笑声从唇间溢了出来,说不出的恣意,肃杀的气氛似骤然融化开来,变得活跃跳动。
“你竟是如此怕我么?”他的手指在硬质木桌上敲了敲,发出哒哒的声音。
水烟岚即使看不到他的面容,亦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她的面色亦是稍稍的缓和,依然是敛眉收目,道:“属下只是自己任务没有完成好,不敢在公子面前放肆而已。”
少年静静凝着她,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纱帽层叠额鲛纱如蝶翼一般纷扬难定,“即墨白对今日早晨之事,果然是一点都没有发怒,而且还不让下人将此事传出去么?”
水烟岚如实道:“定北侯确实有吩咐大夫不要多管此事,而且并没有将此事传扬出去,也完全没有找江若月对质的意思,而且今天一天风华苑都没有什么动静,属下也很奇怪,正常人都应该起疑心才对,难道这定北侯竟似一点都没有发现是有人要害他么?”说着,她不时拿眼风晃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笑了笑,带着微微的嘲讽与不屑,“不要太小看即墨白了,他之所以还能如此平静,想来必是没有触及到他忍耐的底线,他既然能以小小年纪便撑起定北王府,而且周围还是虎狼环视,他却还能置身朝堂之外,手握大权而不显,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厉害之处。这一次他不动,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水烟岚询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少年起身走到窗边,纱帽周围层叠的轻纱直至脚踝,“我们要做的,还是要利用江若月的妒意与跋扈,其他书友正在看:。”他的声音随着夜风一同飘进来,竟然带了几分飘渺的意味。
水烟岚皱眉道:“可是定北侯应该早有防范了,既然他不愿和江若月起冲突,想来江若月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上当的吧。而且,江若月一当明白过来,又怎会甘心为我们所用?”
少年忽然笑了笑,笑声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了然,“是个人就会有弱点,江若月的弱点就是善妒,她太爱南宫羽,爱到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即便南宫羽和即墨白同为男子,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他对即墨白并没有别的心思,她也不会相信,而只要南宫羽稍稍对即墨白好一点,她的妒火便会肆意蔓延,将理智燃烧殆尽,然后这片妒火,便会将她拖进地狱。何况,现在在她的心里,早已埋下了一颗疑心的种子,只要有人稍稍用流言浇灌一下,这颗种子,很快便会生根发芽,变成致命的藤蔓,将她所有的理智尽皆吞噬。”他的语音很淡,淡的似在叹息一般,而轻飘的话语,却有如诅咒的力量,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水烟岚瞳仁瑟缩一下,眸光闪动,没有接话。
“呵,南宫羽对即墨白无情吗?必然是有情的,还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感情。”少年眸色由浅转深,氤氲出一抹难言的光芒,兀自叹息一声,似在对水烟岚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洞察一切的天机,宛若预言。声线低回流转,四散于夜色之中。
水烟岚眉目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很快又变为一副恭顺的模样,只是眼眸之中幻彩流离,瞬间又低低垂首,遮住那抹难言的微光。
少年将胳膊倚在窗棂之上,支着下巴,转首望着水烟岚道:“你知道即墨白的弱点是什么吗?”
浅浅的轻纱,依稀透出纱帽之中那人俊秀坚毅的轮廓,水烟岚眼睫微颤,垂首道:“属下不知,还望公子明言。”
少年兀自笑了,笑声之中透出几分戏谑,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着与透彻,“即墨白的弱点就是定北王府,他对自己从来都不在意,而对于定北王府的名誉和他身边的人来说,他的忍耐底线便是没有底线。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千万别碰他身边的人和定北王府,不然,后果就会很严重了。”说到最后,他的笑声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水烟岚等他笑够了才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少年停止笑意,声音竟似变得邪魅了一分,“我的意思是,可以下一剂重药了。”
水烟岚呼吸滞了一滞,眸光明灭几番,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道:“公子,定北侯不是会帮你的吗,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若是被定北侯发现了,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少年唇角弯了弯,眼神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然,“他一日不和南宫羽彻底决裂,便一日不是我的盟友,随时都可能倒戈,要知道,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定北王府,若是涉及到王府的存亡,一切便不只是说说而已了,而涉及到宫廷和朝堂权力之争,一个世家大族覆灭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这个道理即墨白是必然明白的,所以,我要的是,确保他和我联手,也只能和我联手,我要的是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而能否做到天衣无缝,便看你了。”
水烟岚眼中的微光渐渐寂灭下去,淡淡道:“属下知道,属下这次必然不负公子所望。”
少年退回到椅子上,将最后一颗玉石反手投入到银壶之中,只听得‘砰’的一声,似银瓶乍破,壶身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痕,就如打破这银壶的最后一颗玉石一样,这最后一计,必然也是消磨掉即墨白心中所有仁慈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唇角斜斜扬了扬,却又像是累了一般,向后摆了摆手。
水烟岚接收到他的命令,眸光忽闪一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