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诀别
“你肚子饿不饿?”沐倾天又柔声地问,好像一个永远都不知道厌烦的人,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和她说话,不需要任何回应,也能说上一整天。
苏语曼盯着天花板的瞳孔幽幽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声音。
“我让后厨热了杯牛奶,你一天没吃东西,多少喝点,补充下体力。”沐倾天说着将两个厚厚的枕头垫到她脖子底下。
苏语曼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地任由沐倾天帮她弄好,变成半躺着的姿势,眼睛不能再盯着天花板了,却开始盯着墙上壁纸的花纹发呆。
沐倾天把温热的牛奶送到苏语曼的嘴边,氤氲的热气打湿了眼睫,被沐倾天握过的杯壁还沾着淡淡的温度,贴上苏语曼干涸的嘴唇,她活像复苏的人,终于转过头瞧了眼他。
沐倾天一脸讨好的笑,撒娇似的语气又道:“就算没胃口,好歹喝一点吧,嗯?”
苏语曼伸手接牛奶杯,沐倾天却推开了她的手,执意要喂她,苏语曼没办法只好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这才乖嘛。”沐倾天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喝了两小口,“你再休息会儿,船就快到岸了,等到了我会通知你外公来接你。”
苏语曼躺了一整天后,终于第一次动了动,艰难地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去哪儿?”沐倾天忙放下杯子接住她。
“倾天。”苏语曼光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眼神期期艾艾地看着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人。
沐倾天的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暗中狠狠蹂躏了一把,难受的不行,他认识这个女人大半年,何时从她眼里见到过这么浓重的悲哀?
“怎么了,你说。”那一刻,估计就是苏语曼开口要沐倾天的命,他也会二话不说就给她。
“我不想回去。”苏语曼凝视着他的眼睛,表情略微有些痛苦地说完后半句。
沐倾天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为什
么?”
苏语曼低垂了眼睛,双手还执在沐倾天的手臂上:“没有为什么,我想离开这里。”
千言万语堵在沐倾天的喉咙里,他还有很多话想问,但到了嘴边,全都化作了一团空气,随着窗外呼啸的海风飘散到很远的海平面上。
问再多,有什么用呢?
她想让自己她离开,就算是去天涯海角,沐倾天也不会拒绝。
谁叫他喜欢她呢,喜欢她,就是欠了她的。
“好,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剩下的我来安排。”沐倾天扶着她重新躺好,动作轻柔的替她掖好被角,“颜爷爷那边。”
“别告诉我外公。”苏语曼急忙打断他,细眉紧蹙,“也别告诉我师傅,谁都不要告诉。”
沐倾天略作停顿,而后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谢谢你,倾天。”苏语曼珍重的说,眼神中不加掩饰地倾满了感激之情。
何苦要说谢谢呢,沐倾天苦涩地笑笑,你知道的,我从来想要的都不是一句谢谢。
尽管心里酸溜溜的,但沐倾天还是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挥挥手一贯轻佻的语气说:“消逝,你跟我什么关系,不用说谢谢。”
安顿好苏语曼,沐倾天就打算去一趟船舱告诉船长调转方向,暂时不打算回岸,刚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地响动。
一扭头,苏语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这回直接光脚踩在地板上,青白的脸色因为焦急而微微有了红润的眼色。
“倾天,你有没有看到一块手表。”苏语曼用手比划着,一面焦急的低头在甲板上四处寻找,“褐色的表带,白色表盘……”
“是这个吗?”沐倾天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还沾着水珠的女士手表。
苏语曼看到它松了口气,眼底的慰藉一闪而过,珍重地从沐倾天手里接过那块表:“还好,没有弄丢。”
“后厨师傅把你从海里救上来的时候,你手里紧紧攥着它,我
以为是什么东西,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你的手。”沐倾天语气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你这丫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比我还大。”
苏语曼经过这么一闹,终于有了些生气,话也比刚醒来的时候多了些:“我从小胃口就好,邵阳师兄小时候因为抢吃的抢不过我还哭过好几回呢。”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淡淡的笑意划过嘴角,上升到眼角的时候停了下来,虽然只是浅尝辄止的一笑,却让沐倾天尝到了甜头。
方才还在嫉妒那块表不知所以的来路,现在看着苏语曼寡淡的笑脸瞬间什么怨念都没有了。
手表进水坏掉了,指针永远地停在一个时间不会再有变化,九点十分,苏语曼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间。
她试着拨动了两下指针,没有反应。
大概那边的那个人,再也不会用这块手表了吧,这样想着,才开始恢复正常运转的心脏又开始疯狂地叫嚣起来,苏语曼却不管它,任由它疼着。
壮士割腕而不自知,苏语曼小时候不相信这种勇猛刚悍的人真的会存在,但现在她知道了,不怕疼,也许是因为疼久了就习惯了。
于是这个晚上,游轮临时改变了航向,驶向另一处偏僻的港口,苏语曼最终也没能回到颜家。
就像她坠入大海前发愿的那样,这个世上,仿佛从来没有过苏语曼这个人的存在,她消失了,带着满身狰狞的伤痕,不辞而别,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个年,司立轩终究是没能如愿。
跨年那天晚上,一群朋友照例狂欢到半夜,再一起倒计时,迎接新年的到来,烟花炮竹响成一片,将整个龙城的夜空炸的一片雪白,如同白昼。
司立轩一个人躲在安静的角落里,不想被人打扰,当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缓缓抬起左手,像是看到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对手腕上那块已经很久没有变动过的腕表,轻声说了句:
“新
年快乐。”
新年快乐语曼,不管你在哪儿,过的好还是不好,祝你永远都快乐。
苏语曼刚走的那阵子,司立轩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思念像一种蛊毒深入骨髓,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发作。
路过一起看电影的影院,看到身材和她相仿的女人,经过曾经一起消磨过时光的咖啡馆……这座城市里留下了太多太多属于她的印记和回忆。
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她的气味,司立轩无处可逃,想念快要让他发疯。
不是没有尝试过找她,颜家人,包括苏青天那边,大家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托关系找朋友,可是找遍了,整个龙城都被来来回回翻了两三遍。
就是找不到她。
苏语曼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留下一堆折磨人的回忆之外,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如果不是过往都真实存在过,司立轩甚至怀疑这半年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春光大梦。
梦醒了,自然一切都不存在了。
一面是司立轩这边,每日除了把自己扔进工作里疯狂的消耗精力之外,就是不停的找人找人,段向南最多的一天能接到三十多个他打来的电话。
另一面是步步紧逼的何家人,自己女儿被稀里糊涂的送到了别的男人床上,何家不先想着调查出来是怎么回事,反而一心只想着怎么掩盖丑闻。
况且他们好像并不觉得何晚晴和司立轩上床了是什么见不到人的丑事,反而是他们进一步接近司家的大好机会。
司立轩却觉得事情来的蹊跷,加上苏语曼的无故失踪,他实在无暇操心何家这边,所以只能一拖再拖。
何家就算逼得再紧,撑破天也只敢口头上说说,并不敢采取什么实际措施,这事儿就一直这么拖着了。
四年后。
人的一生,如果按能活一百年来算,五十岁之前算前半生,五十岁之后才算后半生。然而司立轩还没到三十岁,正是人生的大好年华。
如白
驹过隙般眨眼间闪过的四年,于他来说,回忆起当初,却恍惚如同前半生发生的事一样。
这四年里,龙城发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变化,城市规划在飞速中发展,很多前年出去打拼的人,年底再回到家的时候就会惊诧的发现这里翻天覆地的巨变。
四年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变了又变,可变来变去还是无外乎那些陈年旧事。
比如四年前突然失踪的苏语曼,比如何家千金和司立轩之间忽远忽近的暧昧关系,又比如吴小璐醒来之后就被送去了美国留学……
还有一件当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和沐倾天有关,这位传说中花心浪荡,无法无天却又风流倜傥曾让无数女人神魂颠倒过的浪子,突然一改纨绔子弟的作风,收起顽劣的性子,乖乖的听家里的安排去欧洲那边留学了。
有人说,沐倾天是因为苏语曼的失踪伤心出走,也有人说,他不过是换了个国家继续风流而已,还有人说……
这段往事被人们的谣言说的神乎其神,成了龙城的传说,也是最大的一件未解之谜,因为当年事件的主人公,苏语曼,至今还没有出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班卓酒吧,这儿和酒吧街上的其他闹吧不同,位处黄金地段,请的却是些国内外的小众乐队,一水儿的低沉忧郁的调调,酒吧生意却每天晚上都爆棚。
靠吧台较近的一处卡座,视角绝佳,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舞台上乐队的表演,四周立体声环绕的音响仿佛置身于音乐的海洋,随着音浪一上一下的起伏。
“好容易出来玩儿,你就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段向南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条腿翘在桌子上,满心不爽地嚷嚷道。
白修煜瞪了他一眼,愤愤地道:“你就知足吧,去别的地方让人不小心拍到了,明天又要在微博上黑我泡夜店了,敢情你没有粉丝不怕掉粉,随便怎么黑你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