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师
刘源江提着水果蛋糕,买了很多老师李文山,爱吃的白色火龙果,无花果,以及新疆红提,这些都是他的导师日常食谱中必备的水果。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刘源江的博士导师,李文山过生日。
李文山非常反对过生日,年轻的时候,往往只吃一碗长寿面。
他反感弄得热热闹闹过生日,用李文山的话说,每过一个生日,年龄就大了一岁,这是客观发展的规律,没办法改变。
年龄稍长一点,李文山觉得生日的意义,不仅仅是本人。
借助过生日,家人可以团聚,联络感情,不过还是有一个必须守住的底线,生日一定要在家过,去外面过,没什么感觉不说,总觉得不聚气。
延续了几千年的风水文化,讲究的无非就是,藏风聚气,李文山虽然是电子机电领域方面的专家,但对中国古建筑,颇有热爱研究。
这一次,刘源江来跟李文山过生日,还特意买了,一比一还原比例,唐朝白马寺建筑木雕模型,相信他的老师一定非常喜欢。
过了六十岁,李文山对生日,就更加反感了,年过花甲,六十年一个轮回,一个甲子。
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想法也变了很多,更加相信,天人合一的理念,李文山这个时候不想过生日,每过一次生日,似乎都在跟天地沟通,告诉芸芸众生,他的年纪又大了,似乎距离生命尽头的灯塔又近了一步。
李文山没有年龄焦虑,但每一个生日,都在提醒他。
他的宝贝女儿李璞,年龄也不小,三十多岁,甚至李文山还有点记不住,到底是三十二岁还是三十三岁,可这姑娘,似乎想单身一辈子,根本不想结婚。
工作这么多年,李文山从来没有换房子,这套房子,属于老旧小区,格局也很一般,还是李文山在大学教书时候,单位分的房子,住得非常习惯,家里都是老物件有感情,李文山舍不得扔,更舍不得挪窝。
刘源江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房门已经打开,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李老师,我来了。”
刘源江并不是中午来李老师家里吃饭祝寿。
他来得很早,每年李文山过生日,刘源江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帮忙做饭。
李文山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老学者,平时很少让他的学生到他家里来,即便是在大学,也要严格按照师生规矩来,上课更是严肃的事情,基本上不能笑。
李文山笑盈盈的走出来,看到刘源江手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惊喜感,这几年过生日,刘源江带来的东西,都是他喜欢的标配。
“下次来,就不要带东西了。”李文山想起上一次,刘源江和他的研发团队,进行吊舱推进器可行性论证的那个会议,李文山在线上会议上,对刘源江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甚至是指责,话说得很难听,就差骂脏话了。
刘源江做事认真,逻辑性很强,走科技创新研发这条路,很适合他的性格,不过李文山没想到,刘源江会如此的急功近利,在产品还没有成熟的情况下,就拿出来晒业绩,至少李文山是这么想的。
做任何事情,如果一旦急功近利,基本上就毁了,可以预见到结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技术研发,更是要遵循这个逻辑,一点一点突破,稳扎稳打,任何阶段,都不能有错误,甚至是一个小小的瑕疵,累计到后半程,可能会导致整个项目失败。
“李老师,我下次,能不来吗?”刘源江轻松幽默地说,“这一次啊,我还真是厚着脸皮来,上次线上评审会,您可真不留情面,也就是我脸皮厚,换做一个脸皮薄点的,基本上都要被您老给骂自闭了。”
刘源江把水果蛋糕放在茶几上,指着这个特制水果蛋糕上的透明塑料外包装说,“您看我想得周到不,这个蛋糕,没有什么特别的雕花,我还特意让他们,把上面那个大大的寿字去掉,现在看着顺眼多了吧。”
李文山嘴上没说,心里挺高兴,刘源江就是聪明,他也不喜欢这个寿字,蛋糕上有这么一个鲜红的字儿,最后还要被切碎,甚至是吃掉,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还有脸来?”李文山知道刘源江在跟他玩幽默,其他的学生可以不来,如果过生日刘源江敢不来,李文山还会给他打电话,骂得他直不起腰,起不来床。
“我没脸呀。”刘源江哈哈大笑,在老师李文山这里,他也算是半个儿子,对家里的熟悉程度,刘源江甚至高过李文山。
李文山家里的电线老化,基本上全换过一遍,都是刘源江自己干的,还有暖气管和水管经常漏水滴水,也都是刘源江处理,师母的工作比较忙,出差很多,不怎么在家。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李文山发现不对劲,这一次除了标配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袋子,“这里装的是什么?”
“送您老的生日礼物,这不上次,您在线上会议上那么夸张我,我还不送一个礼物给您,那不是显得我太不懂事儿了。”刘源江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白马唐朝白马寺木雕建筑,“凡事都讲个缘分,前一阵子,我去瑞士出差学习,逛古玩店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我当时就被吸引住了,想到老师你喜欢,就一定要买下来,说什么也送给您。”
李文山看着这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白马寺木雕寺庙,惊叹于这雕工的手艺,还原得非常合理,甚至拐角处的线条处理,也非常到位,是上乘的木雕作品。
“是精品,不过你不要觉得,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就会跟你说好话,科研创新,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可没说,您要给我说好话,这是您自己说的哈。”刘源江也不客气,来到李文山家里,跟他自己家差不多,坐在沙发上,感觉不太对劲,上一次来刘源江就发现了,这个沙发的弹簧,似乎有些年久失修,弹力不足,做上去有很强的凹陷感。
“李老师,沙发是不是应该换个新的了,我感觉您这沙发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了。”
“老物件有感情,换他干啥呀,能坐就行。”李文山坐在 l型沙发的拐角处,认真地看着刘源江,“你那个吊舱推进器太仓促了,太模糊,基本的轮廓感都没有,当时我真的很生气,虽然说你那些想法,有实现的可能性,不过实际,需要理论,做强有力的支撑才行,你玩了那么多莫须有的概念,你搞的可是科研创新,不是其他的事情。”
“大型邮轮的吊舱推进器,相当于在公路上快速疾驰汽车的发动机,出了问题的话,那整个邮轮是要瘫痪的,这么严肃的问题,我觉得你太儿戏了!这件事情,我要严肃批评你,如果再有下次,你承认有我这个老师,我也不认你这个学生。”
刘源江尴尬的一笑,他知道李文山的脾气秉性,就是那么个人,一旦脾气上来,妥妥的刀子嘴豆腐心,“李老师,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我呢就是想宣传造势,我知道,有很多东西还不成熟,我也相信,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研发我们拥有知识产权的吊舱推进器,完全没问题,可问题是,时间不等人呀,我想,我们国家的第一艘大型邮轮,能用上我们自己研发的吊舱推进器,这是有历史意义的事。”
李文山带了很多博士生,硕士生更是不计其数,但唯独刘源江,李文山很喜欢,最主要的原因是刘源江成绩特别好,总能提出一些,具有创新实践性的观点,“反正你这事,有失妥当,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有什么技术问题,随时可以找我沟通,我现在时间,还算充裕。”
刘源江笑嘻嘻地说,“李老师,这可是您说的啊,今天还是您生日,不能言而无信。到时候我请您出山指导工作,你可不能推辞,但话可说出来,没什么报酬,最多也就是中午和晚上,单位食堂餐。”
“你要是给我报酬,我还不去呢。”李文山给刘源江茶杯倒满茶水,“那个唐朝白马寺木雕,花了不少钱吧?”
刘源江轻轻地喝了一口茶,醇香厚重,口齿留香,“李老师没多少钱,我刚工作也挣不了多少呀,哪敢您呀,勤俭节约,您跟师母两个人攒了有千八百万了吧?”
“乌鸦嘴,别瞎说,也就是个女儿的嫁妆钱。”李文山慢慢的已经角色转换完了,他跟学生刘源江更像是忘年交,“说吧,花了多少钱,老师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真没多少钱,我捡漏了。”刘源江坏笑着说,“可能那是个卖瓷器的地方,对这种木雕不是很专业,反正这个价格,我觉得应该属于捡漏的范畴。”
刘源江知道李老师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把玩观摩这木雕了,有他在李老师放不开手脚,刘源江搓了搓手,“李老师,我去厨房看看,帮帮忙。”
李文山顺势带上老花镜,手已经碰到了木雕之上,话都没说,招了一下手,那意思就说快去吧。
刘源江也没有觉得老是冒犯他,他跟李老师认识这么多年,知道李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刘源江用香皂洗了两遍手,推开厨房的推拉门,每年过生日基本上都是这个约定俗成的程序,刘源江来得很早,要陪着老师说话聊天儿,接下来就是进厨房,给老师准备生日家宴,有很多菜,需要提前腌制备料,每次过生日都有几个菜是不变的,这也都遵循了李老师的饮食习惯。
“源江来了。”李文山的妻子,是一个非常有礼数的女人,她早就听到刘源江,跟李文山在聊天,也不方便出去打扰。
“其他的菜,我也弄得差不多了,该焯水的也都焯水了,鱼也洗干净了,排骨和鸡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剩下来的只能交给你了,老李就爱吃你做的那口。”
“师母过奖了。”刘源江从李文山妻子手中接过勺子,厨房并不是很大,也就是六七平米左右。
李璞正在洗菜,她个子很高,身材修长,五官立体,略厚的嘴唇呈现樱红色,长发高高盘起,刘源江一进厨房,她的脸就红了。
“那你们忙吧。”李文山的妻子对于刘源江的到来很习以为常,这么多年以来,家里的大事小情,刘源江没少帮忙,她基本上也把刘源江当成半个儿子用。
只是她想不明白女儿李璞,跟刘源江这俩年轻人,好像各自都是单独的鸳鸯,没有一起戏水的意思。
其实她觉得女儿,跟刘源江在各个方面都非常般配,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甚至还觉得两人长得都有夫妻相。
李文山的妻子走后,还特意把厨房的推拉门关紧,给两个孩子更加独立自主的空间。
“源江送你的生日礼物?”李文山的妻子,看着这个精雕细琢的木雕,也很喜欢,有一定的艺术价值,最难能可贵的是保存得非常完好,基本上没有磕碰划痕。
“这件东西,挺开门,还真有点像是个老物件,不过年代应该没多远,很不错,有收藏意义。”
李文山指着这白马寺木雕屋檐的一角,“你看他这个屋檐跟横梁木的雕刻,很细腻,很精细,细节很完美啊。”
“我跟你说,李璞马上三十四岁了,虽然说算不上大龄剩女,这已经是极限了,我真奇怪,她写了那么多小说,出版了那么多,很多都是都市男女,婚恋,事业,情感方面的书籍,怎么她自己不会谈恋爱呢?要我说女儿,就是随你,情感方面就是木头。”
李文山上一秒还沉浸在这木雕精雕细琢的艺术造诣上,基本上没有什么铺垫,下一秒钟他的妻子直接说到了女儿的情感问题。
“年轻人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不过刘源江,好像一直是单身没有女朋友。”李文山想起来,刘源江好像就是这样,李文山也问过两次,他什么时候结婚,刘源江说,他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女朋友都没有。
“老李,刘源江做咱们家女婿,你没意见吧?”
“肯定没意见呀,这么好的小伙子去哪找。”
“那你说,他隔三岔五地往咱们家跑,是真是为了帮助咱们这俩老人解决问题,还是喜欢咱们家姑娘李璞?”
“这都有可能吧,刘源江可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你想这些干什么?”
“别摸那个木雕了,女儿的婚事你不操心,这有些时候吧,父母给点压力,事情就成了,就像有些孩子高考的时候,在本科线边缘徘徊,稍稍管管他,上了本科线,管得严一点,还能考一个重点大学,不管的话……”
“这跟考试学习不一样,情感是两个人的事,强扭的瓜不甜,他们都三十多岁了,不用咱们教吧。”
“老李,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说的不是交,是引导,今天借着你过生日,咱们就把话挑明了,我能看得出来,女儿李璞,好像挺喜欢刘源江,每次一见到刘源江,三十多岁还脸红。”
“这种事怎么挑明,弄不好,以后两个孩子都没办法交流了,你管那么多干嘛呀?”
“结婚呀,这两人也认识那么多年,结婚在一起生孩子呀?”
“你这有点一步到位的太早,今天我过生日,大家都挺高兴,你别说这些事啊。”
“再过一个年,女儿都三十五了,你不着急,前五年你也不说着急,结果这一眨眼五年就过来了,你这不着急,女儿都四十了。”
“行行行,你要说就说吧,提前组织好语言,拳头打出去,也能收回来,别闹的局面太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