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23
不大的酒店客房里,摆了一张超大的水床。
所有人看着这张水床,陷入了沉默。四个人,三男一女,只有一张床,而且还是这种情趣作用明显到辣眼睛的水床……
论性别,这里只有温小良一个女的。
论年纪,温小良是所有人当中最年长的。
论辈分,温小良是老师,和学生算是两个辈分。
……所以说,眼下这情况,只能由她打破僵局了吧。
温小良深吸口气,端出为人师表的正直面孔:“估计是前台弄错了,她说最后一间房是标准间。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她说完就转身朝外走,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其他人没拦她。
大家心里都有数。房卡是对的,那应该就不是弄错了房间,而是本来就只剩下一间,大床房。
夏唯先走了过去,小狗撒尿似的坐在床上,睨着另外两人:“我要睡床。”
陆常新立刻从尴尬里回神,竖起眉毛:“你说睡就睡?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吗?这里只有一张床!当然要让给女士!”
他大步走过去,拎小鸡似的拎住夏唯的衣领:“起来!”
夏唯挣扎:“臭常新你干什么!放开我!”
“让你起来!”
“不起来!”
“起来!”
“不起来!”
“起……嗷!”
夏唯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他一口,陆常新疼得倒抽气,另一只抓着夏唯的手本能地松开了,夏唯立刻往内侧滚了一个滚,滚到床中间,整个人像考拉那样霸住床:“我偏不起来!有本事你打我啊!”
“老子今天就收拾了你!”陆常新愤怒地挽起了袖子,“喂丁言!你去那边!包抄他!”
莫名卷入战争的丁言:“……”
夏唯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丁言,大有“你敢过来我就连你一起咬”的意思。
丁言静了静,忽然走到房间右侧的柜子旁,打开柜子,里面果然还有一床被子。
陆常新也看到了,恍悟:“那晚上就用这个打地铺好了。”
丁言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他们把那床被子抱出来铺展开之后发现,这被子太薄也太窄,顶多能盖两个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总不能两个人打地铺,另一个人跟温小良睡床吧……
陆常新又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夏唯,后者小兽似的充满警戒。
陆常新:“豆芽菜,你下来,我那份被子让给你。”
夏唯:“不!我要睡床!”
陆常新:“啧,跟你说床是温老师的!”
夏唯:“那我和她一起睡!”
陆常新:“妈的你是想和她一起睡还是想睡她!”
夏唯:“都睡!”
陆常新:“……”
夏唯:“……”回过神来,面皮一红。
丁言突然转头看向另一边:“你回来了,前台怎么说?”
夏唯眼睛瞪得滚圆,看着温小良从玄关那头走过来,嘴唇颤了颤,嗫嚅:“小良老师……”
“我去前台问过了,她说没弄错。”
温小良看着丁言,蹙着眉,一副为前台的答复困扰的样子,半点也没提到夏唯要睡她的事。
夏唯:她没听到?她没听到……她没听到!!
夏唯一颗心落回了胸口。陆常新睨了他一眼,左眼里写着“笨”,右眼里写着“蛋”。
“就是说,今晚只能住这间房了。”丁言说,“床只有一张,怎么分?”
陆常新惊悚地看向丁言。怎么分……他想怎么分?!
温小良也有点懵。她本来准备让夏唯睡床自己打地铺,可现在听丁言这意思,他也想睡床?
“……那就,你和小唯睡床上?”她试探,“我打地铺,喏,陆常新手里不是有被子吗……”
丁言看向陆常新,后者忽然觉得手里的被子沉重得他快抱不住……
丁言转头,重新望向温小良:“被子只有一条,你要和常新共用?”
温小良:……你这是要搞事?
“那你们三个都睡床上,我打地铺。”
丁言:“我们是男的,我们睡床上,让你睡地上?”
……就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她口气也有点不善了:“那你想怎么分配?”
丁言看着她,慢慢吐字:“轮流。”
“……”
这也是个解决之道,床只有一张,但还有一只椅子,一张沙发,一床备用薄被。一个人睡床,其他人就各自凑合。
温小良心疼夏唯,想着他年纪最小,又在飞船上吐了两回,把床先让给他睡,自己窝沙发里,便携式电脑搁腿上,查阅网页信息。
她总觉得外面的灰雾有些蹊跷,在网上查了一阵,发现这些雾是从今早开始出现的,形成原因至今不明,但目前为止,大雾除了对交通出行造成困扰,并未引起其他不良影响。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忽然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弹出一个框框,提示她有新邮件,她点进去,发现是温当当给她发了一段视频。点击下载,不一会儿,视频下载完成,她点了播放,温当当的脸就出现在视频里——
“小良~我好想你!”
儿子这么甜甜的一唤,温小良整颗心都软了,真想将手伸进屏幕里,摸摸他的脑袋。
定了定神,她低头去翻包里的耳机,翻出来后正要插|进电脑耳机孔里,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是谁?”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丁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正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这是谁……这是温当当啊,你不是都把我调查了个底朝天?会不知道温当当是谁?
“‘温小良’的弟弟,温当当。”她这么说。
她知道他一定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温当当是温小良的弟弟,温小良就是曾经给陆筱良捐了眼|角|膜的女人”,这个伏笔是早就埋好的。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打算再扮演小白花了,但已经做好的伪装也没必要揭穿,毕竟扯出一条线就会勾出一整个毛线团,而不论是“组织”的存在,还是温当当的真实身份,她都不想、也不能让丁言知道。
丁言没说话,他看着屏幕里笑容灿烂的少年。温当当正在讲述他这些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连着说了几件,但不论说的是什么,最后结尾总是“如果小良也在这里就好了”“真想让小良也看一看”。
“……你和他感情很好。”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温小良想,这不是废话么,这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心尖尖上的人,放进眼睛里都不嫌疼。
“当当是个好孩子。”她说。
“他今年几岁?”
“十六岁。”
“十六岁,不算是孩子了。”丁言看了一旁睡得香甜的夏唯一眼,“夏唯十七岁,已经懂得护食了。”
他又看向屏幕,挑剔:“他穿的是校服?为什么不好好穿?扣子都开了。”
温小良直觉这话题有点微妙的不对,但她没有细想,注意力全集中在“有人说当当的坏话我要怼回去”上了。
“他那边现在是夏天,酷暑,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解一枚扣子怎么了?我还知道有人一年四季衣扣从来都扣不到锁骨的呢。”
这么遥遥地往万里之外的慕斯礼膝上射了一箭,温小良把耳机插|进电脑里,然后赶蚊子似的挥手:“边上去,别打扰我。”
丁言脸色不太好看,默默下了“回去以后就把这个‘温当当’彻查一番”的决心,再用眼睛朝屏幕射了一道急冻光线,这才怏怏地转身,正要回自己座位里,却被温小良叫住了。
“别管衣服扣子的事,我问你,”她说,“你觉得温当当怎么样?”
他回过身来,“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对他的印象,容貌,气质,性格……这些,有什么感想吗?”她眨眨眼,“比如觉得他很活泼可爱什么的。”
丁言简直要气笑了。
怎么,她难不成还指望他夸另一个男的吗?
一堆崩坏人设的恶毒发言都已经冲到了喉咙,但脑海里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温小良这么喜欢这个叫温当当的小子,他口出恶言,只会引起她的反感。
“没感觉。”←硬邦邦。
“咦?真的没感觉?完全没有?一点都没有?”
“没有,完全没有。”
她露出了个很微妙的表情,像是有点无语,又像是松了口气。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丁言心里升起一丝警觉,他重新望向屏幕里的少年。
黑发黑眼,娃娃脸,五官……哼,娘气。
被妒火蒙蔽了眼睛的丁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张被他评价为娘气的脸,其实和他长得有五分相似。
“唔,没有就没有吧。”温小良挥挥手,“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无视丁言仿佛吃了怪味豆似的表情,温小良戴上耳机,享受儿子发给她的个人视频。
温当当说了许多他身边的趣事,又提到他最近有一场考试,考完之后有个小长假,他想趁着这个假期去奥丁星看她。温小良扳着指头一算,他放假那会儿她还在北辰星给丁言几人当随行生活老师呢,于是就回信说明了情况,让温当当不用去奥丁了,留在学校好好学习,反正距离夏假也只有一个月了,共享天伦什么的,不急在这一时。
信发出去了,她又将视频看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地关了播放器,然后放下电脑,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
仍是一片迷雾。
“……唔。”鼻子又有点痒痒的,怎么回事?真要感冒了?
她翻出最后一包抗病毒冲剂,调了热水喝下,又坐着翻了一会儿植物图鉴,然后看了看表,已经半夜一点,按照约定,这时应该换她去床上睡了。
转头看了看床上睡得正甜的夏唯,再看看一旁蜷缩在地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的陆常新,温小良心里一动,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陆常新”,他没醒。
于是温小良就将他抱到床上去了,放在夏唯的旁边,陆少爷全程睡得口水滴答,毫无反应。
她回过身来,看向丁言,他正坐在椅子里,垂着头,合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淡阴影。
丁言和陆常新不一样,警觉高,她一动他,他立刻就会醒。
但是不怕,她手上有助眠神器,给他闻一点,他就会睡得死沉死沉……
温小良屏着呼吸,将一小瓶类乙|醚凑到丁言鼻子下……
五秒后,她判断,现在丁言绝对已经进入深眠,和昏迷也差不多了,于是她收起玻璃瓶,放心大胆地上前一步,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脑袋……哟嘿!一个完美的公主抱达成!
轻松地将人转移到了床上,摆在陆常新旁边,看着睡着的三人,她吁口气。
“早就该这样了,害我撑到一点,困得要死。”
伸手按掉床头灯,然后她踢掉拖鞋,往丁言旁边一躺,舒服地叹口气,过了几秒,自言自语:“糟,忘了放闹钟了,明天得第一个起来才行……”
遂起身用手机调了个闹钟,然后重新躺倒。
黑暗里,渐渐地响起了第四个匀长的呼吸。
丁言睁开了眼。
室内极其昏暗的光线,几乎让人无法看清身旁的人。
但那气息,那温度,那香味,持续不断地从咫尺之外传来。
她在这里,这么近,这么暖,触手可及。
慢慢地,他伸出了手,搭上了她的腰。
她的呼吸频率没改变,依旧平稳匀长。
于是他默默地,将爪子探得更长些,从搭着她的腰,变成了搂着。
灰雾在酒店外游荡不去,街灯的橘光像一个断断续续的童话,穿过迷雾,落进房中,微弱地漂浮在空气里。
屋里的男人就在这个童话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
……
……
翌日。
三号浮空岛静静漂浮在半空中,昨夜的雾已经散去,晨光笼罩大地。
温小良是被自己的手机震醒的。她闭着眼伸手往头顶一摸,按掉了闹钟,接着手撑住床沿,准备坐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揽住了,睁开眼低头一看——
青金色的,手指粗的,好几根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树须……
嗯?为什么她床上会有树须……
……
啊!
睡得有些迷糊的大脑骤然回神,温小良终于想起了昨晚是什么情况,然后猛地扭头朝身旁望去——
她的左边卧着一棵青金色的树,树的旁边躺着一只栗毛巨猿,再往边上,蜷着一条绿尾巴的人鱼……
这一刻,饶是温小良见多识广,脑子也陷入了空白,怔愣地盯着床上的不明生物,然后,忽然鼻子一痒……
“阿湫!阿湫!阿湫!——”
三只不明生物都动了动,然后其中一只睁开了还有些迷糊的眼睛。
巨猿:“大清早的谁在打喷嚏……”
温小良一手捂着鼻子,眼睛愣愣地盯着坐起来揉眼睛的巨猿,它身上还挂着几片碎布,那碎布看起来完全就是之前陆常新穿的上衣的残骸。
“……陆、陆常新?”
面相凶恶的巨猿放下手,看向她:“哦,早……”忽然瞟到自己旁边躺着一棵树,“哇!——这什么鬼?!”
“吵死了……”
绿尾巴人鱼喃喃,然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扭头朝声源瞪去,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