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喜怒无常
叶青琅的手被他握着,她抬头望向他逐渐变得无神的双眼,强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复杂情绪,淡淡道:“还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记得。”崔宴明显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叶青琅拿开他的手,快速为他宽下衣裳。
当衣物滑落,露出他精壮的身躯,她没有害羞躲闪,只有心疼。
这是一具充满力量的身躯,高大到会让人产生恐惧。
可这身躯上却布满伤痕,每一道都那么的狰狞恐怖,却又让人心疼。
世人只看到崔宴风光无限的一面,谁又会知锦衣华服之下的这个人,却早已遍体鳞伤。
“害怕?”崔宴是第二次在她面前露出这具身体。
第一次,他中了药,强迫了她,对此他懊悔不已。
因为那一次,他对她说了许多对刻薄的话,做了罪不可赦的事。
“去浴桶里坐着。”叶青琅入宫时向孙太医借阅了两本医书,其中有一个法子可探查人体内中的是什么蛊。
水中倒入冰块,人体在极冷之下,会引起蛊虫异动。
崔宴坐入浴桶中,桶里的是井凉水。
易水拎着装冰块的木桶,再次看向夫人确定:“夫人,真都倒进去?”
“先倒五桶,剩下的一刻钟后再倒。”叶青琅取出金针,刺入他合谷穴。
易水和易心一桶接着一桶的倒冰入水,直到水漫出来。
五桶,竟是被夫人算的一桶不差。
“出去。”叶青琅又拈金针,刺入他太阳、风池两处穴位。
最后一针入神堂,而后喂他服下一颗药丸。
房门紧闭的房间里,安静的令人有些窒息
崔宴闭上泛疼的眼睛,良久才沙哑开口:“听我一句劝,别再查下去了。”
“原先我没想这么多,可你出现救我,我便知沐白凤身后有人指使,她不过是把被人借来杀我的刀。”叶青琅自从接到云珠送回来的信,便早有准备。
“你想好好活着,便忘记这件事。”崔宴的语气很沉重。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叶青琅每次查到的东西,她都会不保留的交给崔宴。
不是她多信崔宴,而是她要让崔宴知道,外祖父不是他的仇人。
“你管去尽力保全你的至亲,除此之外,再不要管别的事。”崔宴语气中再没有当初对她的爱恨不得,他此刻过分的平静。
“你想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切?”叶青琅背过身去整理金针,不让他看见她眼底的泪光:“不可能,我不会让你砸了我白神医的招牌。”
崔宴发出一声低笑,脸色却已是苍白如纸。
叶青琅转身看向他,他脖颈上再次浮现血色脉络,是由心脏处蔓延开的一朵花,曼陀罗。
“好了吗?”崔宴再是习武之人,也扛不住这样的冰冷。
“好了。”叶青琅本以为要多试几次,才能知道崔宴中的是什么蛊。
没想到,这个蛊是如此低劣,一种连蛊王的边都沾不上的低微蛊。
崔宴睁开眼,眼前很清晰,再不似之前朦胧不清。
“我暂时把它压制住了,可用不了三日,它还会为人控制,撕咬你的心脏。”叶青琅收回银针,神情变得极为冷淡。
“是什么蛊?”崔宴出了浴桶,披上衣裳,身体在夏日中快速回暖。
叶青琅收起针囊,看向淡冷道:“相传南诏有蛊女,为防情郎变心,她们会在所爱之人体内下情蛊。一旦对方变心,蛊女便会催动蛊虫,噬咬负心汉之心。”
崔宴眉头紧皱,语气不悦:“我只对一人留情,再无旁人。”
“既然郡公爷已知蛊女是谁,便去找她救你,告辞。”叶青琅淡冷的迈步出门。
崔宴伸手拦住她,身上披的衣裳落地,沾着水珠的肌肤泛着病态的白。
叶青琅黛眉轻蹙,偏过头去,淡冷道:“郡公爷还有何事吩咐?”
崔宴低头望着她,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质问:“你为何对我下蛊?”
他其实更想问,她何时学会的养蛊。
“嗯?”叶青琅抬头看向他,却猛然撞进他深邃的眸子中,令她的心莫名不平静,语气更冷:“我不懂郡公爷在说什么。”
“不懂就算了。”崔宴再一次踏出一步,换来的仍然是她的拒绝。
这样也好,他一死,所有人就都清静了。
从今往后,她也不用担惊受怕,更不会再遭遇这些无妄之劫。
“我不喜欢猜你的心思,崔宴。”叶青琅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猜他的心思。
她为了算计人,她猜了太多人的心思。
可令她最厌烦的,就是猜崔宴的心思。
与其说不喜欢猜,不如说她懒得猜,她就想他把心思都对她坦白。
面对她少有的孩子气,崔宴到底还是认输道:“从小到大,除了阿娘,只有你喂到我嘴里的东西,我会毫不怀疑咽下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崔云廷与安如意算计他时,用的是媚香,且是趁他刚服过药,正陷入沉睡中点燃的媚香。
“你怀疑是我对你下的情蛊?”叶青琅被气笑了。
崔宴见她如此生气,他捡起衣裳又披上,蹙眉疑惑道:“如果不是你,谁又有机会对我下情蛊?”
“我怎么会知道你招惹了谁,会惹得人家姑娘对你下情蛊?”叶青琅很生气,气到头疼。
崔宴面无表情道:“我没招惹任何女子。”
“没招惹,沐白凤会为了你要杀我?”叶青琅这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愣。
崔宴在意的是她在吃醋,为此很生气。
叶青琅想的却是:“难道,是沐白凤对你下的情蛊?”
崔宴脸色瞬间阴沉:“天色已晚,你该去睡觉了。”
叶青琅这才留意到一旁的漏刻,已经都子时了?
她说自己怎么会头疼,这分明就是熬夜熬的。
崔宴扶住晕眩的她,眸中是担忧:“你是神医,为何不调理好自己的身子?”
“我这是胎里带的弱症,连师父也无能为力。”叶青琅见他面有忧愁,便又加了句:“我如今已算好,只是看着弱不禁风,其实药在几年前就断了。”
这个两年来,在玉芝她们的悉心照顾下,一年到头她也就生三四次病而已。
“倒是你,征战这些年连来新伤覆旧伤,人再是看着强壮,内里也亏损的极严重,应要好好调养。”叶青琅也没想到,他们还有心平气和说话的这一日。
“我的事,无需你劳心。”崔宴骤然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开。
叶青琅看向这样喜怒无常的他,也似赌气般说道:“我的事,本也无需郡公爷操心,郡公爷又为何急匆匆赶来救我?”
崔宴挺直的背影显得十分孤寂,笑声更是苦涩:“叶青琅,你明知我身上流着楼兰人的血,是楼兰皇室后裔,为何……还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