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艰难的抉择
片刻之后,几个身着潜水服模样的人从水里水淋淋地上了岸。
他们的手里拿着声纳探测仪,看向面前的这群中国面孔。
“请问,谁是中方项目部的负责人?”对方用阿语问道。
白筝忙站出来,示意了江栩的位置。
“你好,这是我们的技术负责人江栩,我是她的助理兼翻译,您有什么发现可以直接和我说。”
对方将声纳探测仪拿到了白筝面前,解释道。
“我们发现,因为海域上流施工的原因,对海洋水质造成了一定的污染。
不过这只是次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施工所产生的噪音。
我们通常认为,贝壳类生物适宜生活的声音环境约为10到200赫兹。
经过刚才的检测,水下的声音已经超过了200赫兹,明显是不适宜这些生蚝生存的。”
当白筝将这些话翻译出来时,在场的几位工程师都沉默了。
奥马尔和阿伊莎也同样神色复杂。
已经造成的损失他们没有办法去计较,他们更担心的是,维多镇养殖业的未来发展方向。
沙中友谊大桥横跨两岸,是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
桥梁一旦建成,维多镇将会一跃成为交通重镇。
届时,无论是贸易还是生活,都会给维多镇的人民带来非常多的便利。
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政府,都知道沙中友谊大桥的重要性。
所以,他们很清楚,无论为了何种原因,沙中友谊大桥的项目绝不会被叫停。
闹事是一种手段,示弱也是一种手段。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中方项目部,希望他们能想出什么办法,让二者可以兼容。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很难……
面对阿伊莎恳切的眼神,江栩几度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梁屿川:“梁工,以你的了解,咱们能有调整的方向吗?”
梁屿川眉头轻皱,有些犹豫。
“前几年,在国外看到过一些创新的施工方式,但是现在都没办法给出准确的回答,我也需要一些时间。”
江栩点点头,表示明了。
她长舒一口气,跨步走到阿伊莎面前,用英语对她说道。
“很抱歉,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没有办法给出你们明确的答复。
但我承诺,我们不会忽视你们的需求,我们会尽力……”
阿伊莎的眼眶有些湿润,嘴里不断地重复着“please,please”,听得白筝心酸不已。
简要和几个生态专家进行了必要手续的交接后,大家在阿伊莎祖孙俩的目送下,踏上了返程的路。
梁屿川开车,江栩坐在副驾,巫郑和白筝则是在后座。
相较于来时的紧张和忐忑,车上的氛围,更多了几分凝重。
白筝的心里有许多的问题,但是江栩和梁屿川都没说话,她也不敢开口。
她知道,这不是某一两个人可以做的决定。
如此重大的决定,势必要关系到各方利益,这是她目前触碰不到的篇章。
过了好一会,江栩才看向梁屿川。
“梁工,这次可能要麻烦你了。”
梁屿川却没有立即应下,只认真地问江栩:“你想好了吗?会很难的……”
江栩点头:“我知道很难,但我没办法放任不管。
利达市政府可能不会要求我们停工,但是维多镇的居民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的!”
梁屿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郑重回答:“我支持你,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招呼,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后座的白筝眉头一跳,下意识地觉得心口抽搐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栩的笑声便充斥了车厢。
“哈哈,我就知道,梁屿川可不是个明哲保身的性子!”
梁屿川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白筝的角度看过去,他嘴角轻轻上扬,泛着好看的弧度,眼眸弯弯,不复方才的严肃与疏离。
仿佛和江栩之间达到了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是在数年的合作之中堆积出来的,不需要太多言语,便能明了的。
白筝感觉心口有些发胀,她连忙摇下车窗,让海风汹涌而入,压制自己的那点不适。
“白筝。”江栩忽然开口叫她。
“嗯?”
“你回去就和梁工一起,寻找能够解决目前问题的施工方案。
你会阿语,有些相关的论文和新闻报道,你可以协助梁工。
至于集团那边,就交给我吧!”
江栩的语气如同一个女战士一般,明知前路会面临多少的阻碍,却还是沐风前行。
白筝被她的状态感染到,很快摒弃掉刚才那一点上不得台面的情绪,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回到项目部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但几人却都没有吃饭的欲望。
巫郑主动提出去食堂给大家打包,剩下几人则是找了个会议室,开始商议解决措施。
江栩则独自一人抱着电脑,写要上报给集团的请示。
比巫郑更先到达的,是闻讯赶来的刘宇。
尽管江栩等人已经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来因后果,他却仍旧没有生出负责任和解决问题的心思来。
他是项目经理,首要的任务便是在规定的工期内,以最经济、安全的方式,完成项目的交付。
江栩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退步。
最后江栩忍无可忍,直接抓着他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维多镇的生蚝养殖场。
自己眼睛看到的,远远比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要更具有冲击力。
面对着臭气冲天,一排排生蚝全部死亡的场景,刘宇再也说不出硬气的话来。
江栩没有再和他吵闹,只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劝慰。
“老刘,我知道你的压力,成本、时间、进度,这些都是压在我们头上的几座大山。
可是你想想,若是这样的事故发生在国内,我们会面临怎样的舆论境地。
对于沙国来说,沙中友谊大桥是他们几代人所期盼的桥梁,他们不敢以此为代价来要求我们屈服。
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丧失底线啊!
我们建桥是为了给沙国人民更好的生活,我们不能以此为由让他们牺牲掉原本的生态和产业啊!”
江栩的一字一句,语气轻缓,却振聋发聩,说得刘宇好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屁股坐到海滩上,望着面前被污染的海洋,止不住地叹气。
“尽力吧,尽力吧……谁又愿意做那伤天害理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