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外院
穿戴这么整齐,自然不是过去串门,而是拜访,东边连着两家的门,自从有了就没走过,走了也没有人开,就算爬墙过去,迎接自己的只有一条饿疯了的恶犬。
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要夜里过去,还得光明正大地从张府的正门走进去。
现今的张府正门,倒是热闹,大门面对着县角西大街,战时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左右店铺做着生意,街巷内的人气也如同往常,那张府门前大大的灯笼敞亮着,证明这是一户做官人家,为了防止火灾,这灯笼可是一般人家不让打起来。
门前的拴马石上还有几匹高头大马,可见还有人正在张府做客,两个府内小厮守着门口候着,沿着大门往里看去,避邪的影壁两头,灯火敞亮清楚。
张世安大摇大摆地跨进张府的门槛,那两个守候的小厮刚看清楚,就变了脸sè,一人挡在张世安的面前,另一人讨好的笑着,嘴里却是大声嚷嚷着:“大少爷今儿怎么来了?”
“还知道我是大少爷?滚!”张世安从剑鞘了拉出半截宝剑作势要砍,拦着的那人顿时吓得往后一跳,张世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迈入往里走,任凭跳走的那人撇下自己跑去报信。
今天自己原本就是来闹事的!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少爷啊……”走到头道门,居然正好碰上了第一名赶来拦路的管事,一副口不由心的嘴脸,拉长着声音斜瞟着张世安,十分欠揍的挡在门正zhōng yāng。
“傻叉。”
张世安很不文明地骂了出声,不改步伐,铜身剑靶往那人膝盖狠狠一磕,对方还来不及惨叫,就见一只大脚朝着自己嘴上踹了下来,只觉得鼻血腥甜,这才大嚎大朗引得院内的仆役丫鬟纷纷驻足观看,但是没一个敢上来帮忙的。
尊卑有序,主从之间,要么不和你计较,真要计较起来,还怕找不到理由收拾你?
“老奴见过大少爷。”
张家的大管家姗姗赶来,露着弥勒佛似的笑脸,恭敬地给张世安作着深揖,年纪虽老,但是动作倒是挺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奔到了外院,也不见腰疼气喘的。
“王管家来的正好,你瞧瞧这个反了天的下人!”张世安从那名倒霉的管事嘴上抽回脚,往地上蹭了蹭,没事似的朝着老管家说道:“今rì同几个同窗守了一天城,煞是有趣,就想找二弟聊聊。没成想这贱奴居然半路朝我动手,要不是我用剑鞘拦着,估计就得被人送进医馆了!”
王管家眼皮一跳,见那管事捂着嘴巴慌忙摇头,心中微怒。
东西两院虽说明亲暗疏,但以往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西院的少爷平rì里也是甚少接触,rì子眼见着过得又是辛苦。大家冷落久了,也没见发多大火,所以这些年下来,这些下人都不太把这个失势的少爷放在眼里。
但没想到,今天这个蔫巴的少爷,居然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心中对张世安也不太看得上,但王管家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下人终究是下人,主人有发脾气和不发脾气的权利,下人永远只能忍着。
“这事怎能扰烦大少爷的金脚,下次大少爷只要说一声,家中自然有人先打烂他的狗嘴。”王管家乐呵呵地笑着,皮面的功夫做到了十足。“不过这次踹一脚让少爷小惩大诫一番,也算是他的福气。”
不等张世安说话,两名懂得王管家眼神的家仆,就里忙上来把王管事给拖走了。
“进门的时候看着外边挺热闹的,家中可是有人来访?”
王管事随即面sè平静地应道:“回大少爷,是老爷同几位同僚一同招待仇云爷?”
“仇云爷?!”张世安摸摸下巴,挑眉道:“哦,就是咸宁侯家的仇管家?”
“正是。”王管家面上波澜不惊,但隐隐间有些得sè。
仇云爷,可是当今平虏大将军府,咸宁候家的二管家。
而咸宁侯,年前因作战有功,被当今圣上加封为太子太保,从大同总兵的位置上调到了京城总督京营戎政,如今圣眷正隆,属当朝武臣勋贵中的独一份。
咸宁侯府上的二管家,可是连都司里的众位大人都要巴结一番,自家老爷能能够巴结上,对以后的仕途可以说是大有裨益。
至于这个大少爷?等老爷彻底走通了大将军府的关系,不过只是疾癣之患。
就凭这个,王管事虽然面上还尊敬着,但要是这个大少爷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不识尊卑了。
真是一语成谶。
自己这个百户叔叔,还真是冢中枯骨。
这仇鸾现在威风凛凛,在张达战死之后接任大同总兵,还靠冒充军功混得了当今天子的赏识。但入京后,这家伙偏偏要死不死作为勋贵参与朝堂夺权,结果和当朝首辅严嵩争权失败,不但大将军印被收了。忧虑病死以后,连尸体都被挖出来戮尸,脑袋砍下传首九边,绕着长城被所有边军强势围观了一圈。
算算rì子也就是明年了,现在的仇鸾,想必还深陷在京营事物还有和文官的勾心斗角上吧,还没料到自己大限将至。
现在抱上仇鸾,还只是他府上一个管家的大腿,真是地狱无门偏要闯进去。
张世安笑道:“既然叔叔有了贵客,那我就不去打扰了!”
眼见这小子识趣,王管家微微颔首,看来这东院的少爷别看是年幼,也是一个聪明人,懂得这利害关系。
张世安话音一顿,径直又往院里走,说道:“那我就找我的好弟弟叙叙旧。”
这小子真是找死!
王管家是张光昌家的老人,自然对于张世安没有什么敬畏,原本面上慈和,也不过敬他是名义上的大少爷。
见张世安还要往里面走,自己家中的家丁已经来了四五人,连忙使了使眼sè,当了这么些年的大府管家,这些家丁早就懂得看清楚老管家的颜sè,意思是要给那名大少爷一点苦头尝尝。
其中一二个聪明人颇有犹豫,略微迟疑,但也有那不用大脑的,就是急冲冲的朝着张世安贴近。
“你们这是打算造反了?”张世安冷冷一笑,盯着装作狰狞的家丁,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朗声道:“在公,我是都司生员,有朝廷功名在身。在私,我乃百户府的应袭舍人,你们是百户府的下人。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那几个着急表忠心的家丁均是吓了一跳,眼见这平rì里没存在感的大少爷头带方巾,身穿细葛襕衫,剑上还挂着剑穗,可不是生员打扮?
“少爷说的哪的话!”王管家翘起嘴皮往上一拉,对着那几个家丁声sè俱厉说道:“这些没有上下的玩意,谁要是敢弄断了少爷的胳膊手脚,老爷定会主持公道!”
这话一出,就是向家丁们下了保证,只要不弄断手脚,就保无事。
“笑话!”
张世安也不看那些家丁,继续恶狠狠地朝周围环顾,眼神所到之处,仆役下人都是躲闪侧过,把剑往腰间一挂,空着双手挥举说道:“这家中若有人肯主持公道,若我有事,烦请到都司找现今掌印指挥,就跟我舅公说家中下人逆变,定有重酬!谁要是今儿不顾三纲五常,想想能不能出得了都司司狱!”
句句掷地,铿锵有声,家丁全都退避三尺,也顾不上维持不了表面功夫声sè俱厉的王管家。
都司司狱,那是专门掌管都司军士刑狱的地方,这张百户再厉害,也比不过都司掌印指挥,谁要动了手被弄进去,又是被以下犯上的证据确凿,估计是真的等不到活着出来那一天了。
妈的,老子平时不发威,真以为封建社会的官二代那么好欺负的?
就算不搬出那个没见过几个面的舅公,都司卫所任意搬出一个长辈,弄不死张光昌,弄死这几个家丁和玩的一样。
这张光昌平时顾着敛财,又不是正式世袭百户,并不一定能保障子孙世世代代做官,这几个家丁只为俸禄做事,谁会为了他送命?
整个张府外院,十数个管家仆役家丁丫鬟人等,只敢眼巴巴地看着嚣张跋扈的半大少年。
见张府上下一家老小都围着自己不敢动弹,张世安蹙着眉头看着拦在身前的老管家,这家伙真以为自己年纪小听不出来,可是打算断了自己胳膊手脚。
今天原本就是为祖父的老亲兵出气的,要不是自己硬气,并且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换做是其他一般不经事的少爷,估计真要被这老管家给打断手脚扔出去。到时候,把责任往那几个亲兵身上一推,说他们护主心切,那些人事已做下,除了认罪让主家照拂家中,别无二法。
最后不管结果如何,自己丢了脸皮,又是受了一顿伤势。只要不留下病根,动手的人一被惩治,张府向外宣传一下家规处置,一切就这么过了去,面上谁也挑不出话来,就连这管家都是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