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熠
在所有人都有点莫名的神情里, 邢熠的目光偷偷在欧越脸上停留了一秒, 心里只觉有些烦,季超然似乎也捕捉到了他这瞬间的情绪变化, 赶紧凑过来低声说:“你不会是心里还跟狗越不痛快吧?非得在你男朋友生日的时候扫兴?”
“我扫兴?”邢熠却有点不开心:“我本来……我没来之前就不太喜欢他这种富二代的作风,后来想着来都来了那就算了吧,想跟他好好相处,结果他老是惹我, 我……反正我不想去。”
他俩嘀咕着, 萧存大概也注意到了些什么,于是便在看了他俩一会儿后, 回身继续点起了鼠标, 只说:“……那就不去了,本来也还要训练。”
欧越一听,当然急了:“妈的老板给你们放假你们怎么还不情愿?有你们这样的吗?”
不过他的语气还是很快软下来, 就像在请求邢熠:“师父走嘛~又不远的, 还能打高尔夫, 游泳, 烧烤, 骑马都行, 怎么样?”
邢熠强硬地回应了一句“我不是你师父”后,才接着说:“中午我们已经给萧存庆过生了,高尔夫、骑马,那都是你才会的,这里的人除了打游戏什么也不会,去你的别墅干什么,吹风还是做恐怖片主角?”
“你他妈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而当邢熠话音刚落,已经在旁边沉默了半天的池炀终于也忍不住了:“不去可以拉倒,别瞎jb乌鸦嘴,你不去是吧?可以,那萧存肯定也不去,毕竟一往情深,但老子是去定了!”
狠狠说完后他就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给邢熠,只转向了欧越:“狗越你自己开车了吗。”
欧越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开了……”
“那好,那现在就走,”池炀过去直接一把拽住他要出门,还问季超然:“你走不走?我马上去叫他们。”
——他们,指的应该是就在隔壁的教练和走廊另一头的练习生们,季超然看看一脸懵逼的欧越和态度坚决的池炀,又看看脸色难看得不行的邢熠,有点进退两难,只得先两边都哄着:“你们先去,这边我来处理,一会儿看情况,我们应该是跟司机过来。”
很快,欧越就似信非信地大叫着“师父你待会一定要来啊”被池炀拖走了,季超然也在转过身来之前,打算先把李一世叫回来再说。
训练室里一下静了不少,邢熠直接踢了椅子脚让它旋转到一个正确的角度,然后才坐上去,回身开始一声不吭地抠键盘。
季超然知道邢熠心里确实对欧越不太舒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私下一向好说话的邢熠今天会如此大的脾气,还偏偏挑在萧存的生日,这实在让他有点为难。
他本想等邢熠冷静一会儿再过去安慰一下,不过萧存却先走到了邢熠面前,还撑着桌子弯下腰摸了摸邢熠正在抠键盘的手。
“怎么了,今天?”很快萧存就顺势把邢熠的手指轻轻捏在手心里,说:“是不是本来就有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了?”
邢熠先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撇开视线,生硬地回答:“我烦他,不想去他的别墅不别墅的。你的生日已经庆祝了,为什么还要去。”
“那我收回刚才的点头,好吗,”萧存难得地带着笑容侧过脸看他,就像想要拉回他的视线似的用拇指略过他眉尾,说:“他们想找个借口去玩玩而已,我们不管。你不愿意去,那就陪我留在训练室,就当约会了?”
他的声音依然清淡温柔,弄得邢熠的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把盯着地板的视线移回到他脸上,回答:“……嗯。”
也没过多久,李一世大概听说了可以去别墅玩,所以不知道从哪个网吧角落迅速杀了回来,还十分开心地招呼季超然“那就赶紧走啊”,季超然看着他那一脸纯粹期待的样子,不禁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那几句“邢熠莫名其妙发脾气了”的消息是不是没发送出去。
季超然确定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可是那家伙却很自然地走过来勾住他肩膀,还疑问:“上楼收拾东西走了啊,等什么呢?”
“不是,那他俩——”季超然仍不放心地扭脖子看了看,李一世却压着他后背把他带至了门口,还说:“今天正好小存生日,给他们留个二人世界有什么不好的,你扫什么兴?回头我搞定欧越就行了。”
接着,季超然就是满脸疑问着“怎么成我他妈的扫兴了??”被李一世拉出门的,而因为欧越大方,俱乐部愿意去玩的工作人员也都可以跟选手同行,所以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基地就几乎只剩下了安保人员。
以及,训练室里的萧存和邢熠。
好像已经没什么人能意识到一开始欧越提出此行是因为萧存的生日了,邢熠也只是在平静下来后邀请了萧存双排,没再多说什么。
中途池炀跟使坏似的老在微信群里发图片,邢熠一个看得不顺眼,便直接屏蔽了消息专注打游戏。
夜幕就这么不知不觉临近,正当邢熠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问萧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的时候,却冷不丁地收到了一条李一世的消息。
这不禁让邢熠有点疑惑地笑笑——平常自己和李一世几乎是不会用社交软件聊天扯淡的,对方原来也会主动找他?
而当两秒后看清那条留言的内容时,邢熠却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之前发生过什么,让白神现在如此自信萧存对自己的喜欢程度了?]
灯光在那瞬间显得有点异常地晃眼,邢熠一怔,却还是马上本能地找准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很简单,不过就是因为萧存在他面前哭过罢了。
毕竟,如此一个连表情变化都少有的冰冷青年,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哭,那想必是非常非常在意对方的吧。
——早在那次摘下萧存眼布、看到对方的眼泪的那一刻,这种潜意识好像就烙印到了邢熠脑海里,再也抹不掉了。
于是邢熠盯住手机屏幕两秒,手先于脑子先动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仅是半分钟,李一世就回复他:[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根本没那么喜欢萧存罢了,他现在是没意识到这件事,还是已经意识到了,却在忍耐?你觉得呢,白神~]
邢熠看完既有点逃避又有点赌气,回到:[我很喜欢他!]
李一世却说:[真的吗?没看出来]。
两人很快就飞速通过手机对话起来,就像在进行一场幼稚的争辩。
[你凭什么说我没那么喜欢他!]
[凭眼睛看,脑子想的,你说我一个外人都感觉出来了,萧存会不知道?]
[滚,没有的事]邢熠很干脆地反驳,李一世却开始跟他长篇大论了:[打完比赛你就一直在想着姜队和青城的事,在训练室转悠的时候还说过姜队人很好很厉害、感觉有他在什么都能解决之类的话,算不算存心刺激你家小存?而周围的人也不止一次提起过萧存的生日快到了,甚至连青城都拿这事跟你刚过正面,你却没有去在意过,然后忘了。今天想必还在忘了的前提下找各种理由打算敷衍,我没说错一个字吧?至于跟欧越发脾气这事,就更不提了]
邢熠看完,手指动得犹豫了一些,却还是回道:[艹你大爷,那你昨天晚上跟我组排的时候不也没提醒我?]
而李一世的笑脸,仿佛也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提醒你?]
[那你就别来bb我!]邢熠不耐烦地发完这条消息就想锁手机了,却看到他还回了一句:
[行吧,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你再这么搞,萧存忍你忍够了,很快就不会再喜欢你了,到时候可别又怪我没说]
这话刺得邢熠心里一烦,直接就不高兴地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萧存大概也因为听到了声音,所以抬头问他怎么了,邢熠则撑着桌子,没头没尾地回答:“我是觉得……生日没啥好过的,所以才忘了的。”
萧存察觉到他的异样,很快就走了过来,说:“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没有怪你啊,我在家的时候父母拉着我过生日我还嫌他俩烦,本来就无所谓的事。”
“——那,含烁的事呢?”邢熠捏紧拳头,说:“本来他就关照我很久了,连我当年被他粉丝骂的时候都是他安慰的我,我跟他兄弟这么多年,知道他就是实打实的直男,否则……否则不得早跟我干柴烈火啊?我又没有要对比你俩的意思,你生气什么。”
萧存静静地听他说完后,才伸手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说:“你看我像在生气吗?”
邢熠不知道该不该看他,嘴里只是小声说着“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肯定为这些事不开心了”,却很快又听到了萧存温柔的声音:“……你幼稚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邢熠。”
这话噎得邢熠生生一愣,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到的就依然还是萧存那双冷静而深情的眼睛。
对方说他幼稚本是哄他开心的意思,但邢熠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才突然发现,待在萧存身边的时候,他的确开着倒车,越发像是从前那个稚嫩而固执的自己了。
——幼稚这个词,他曾经很熟悉,在他十多岁满脸戾气的时候,似乎还常被人这么形容。
那时候的他既自恃天才,又怀着不被至亲所爱的自卑,已经早早地准备开始任性妄为、自暴自弃地过一辈子了。
当年的邢千阳留下年幼的他追随他母亲而去,在别人看来是情深难复,但在他看来,却既是亲生父亲都不爱自己的孤独,也是他憎恨和厌恶这个男人的全部理由——在母亲离去之后,每一次父亲转身出门的背影,都让小小的他害怕得只想哭着拉住他,不让他走。
因为母亲,就是留下相同的背影走的。
——可是他却仍然无能无力。
他那时似乎才九岁,既不能阻止作为警察的母亲为了一方安宁献出生命,也不能阻止父亲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割舍下一切,只能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着等待黑夜过去。
邢千阳大概没想过,自己一旦离去,他的孩子将会面对怎样的人生。
邢熠知道,英雄赞歌还是美的,只不过,都与他无关罢了。
后来他就继续待在这方养育母亲的故土上长大了,父母的同事起初还会常来看看他,后来毕竟也都忙得抽不开身,所以便渐渐来得少了,只是嘱托社区邻居关照一下。
邢熠不清楚上一代的恩怨,只知道邢家的人从未祝福过他父母的婚姻,只有姑姑放心不下,搬来照顾了他几年——但她一个20多岁的姑娘,也总不能一直带着哥哥嫂子的儿子生活,后来她就还是远嫁他方,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对他的过问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爷爷因为老年痴呆而一直跟着大伯二伯远在山城,逢年过节他们能给他打个电话,就已经算是很不错,而母亲则本就与家人交恶,邢熠只知道自己的外婆还活着,却素未与之谋面,所以当他某一天回过神来,就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熟悉的亲人了。
他也算运气好,成绩差还到处跟人打架也没遇到过什么对他很坏的老师,班主任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是邢千阳和白杉的儿子,至少要给他们争口气啊,老师觉得你还是很聪明的,好好学习考个不错的大学一定没问题。
但邢熠却只想随性地活着,好意他心领了就行,他还得继续照自己的活法打架翻墙玩游戏——毕竟,他不想给任何人争口气,也不想上什么好大学。
熠这个字,原本是耀眼的火光,所有人都把他视作人民的好警察邢千阳与白杉留在世上的唯一火种,但他自己却早早地,就打算让它熄灭了。
在黑网吧的椅子上蜷缩着睡着的每个夜晚,在街头巷尾嘴角流血地赢下的每一场架,都是证明。
那时除了网吧以外,他没事还会出没在滑/冰/场和各类ktv,网恋抽烟喝酒恐吓别的不良少年,没有哪一样是他所不会的——除了年龄,他已经渐渐地和那些社会青年变得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不论在什么场合下,他都从不碰那些他们喜欢的、奇奇怪怪的粉末。
他记得从前温和的历史老师上着林则徐虎门销烟那堂课时,曾破天荒地走到教室后排敲他桌子把他弄醒,然后让所有学生都起立了,才说:我教书育人二十载,还有救的学生我一定好好教,而心思的确不在学习上的,你们准备追求怎么样的人生,我一个每周两堂课的科任老师,没精力管。只有这堂课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听着,站着听,哪怕是后排那几个从来不听我课的男生,也听清楚——你们小打小闹可以,抽烟喝酒可以,甚至不上课不学习,都可以,唯独这堂课,你们都必须听进去、记清楚——有些东西,是绝对不可以碰的。
后来在某个ktv的包房,当邢熠看着那几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神神秘秘地拿出那东西来让他尝尝时,他脑海里便不知为何不断翻涌起了历史老师那些掷地有声的话,令他的酒意瞬间全醒了。
那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识到那玩意儿的样子,后来,他虽是拒绝了他们,却仍被烟灰缸砸了左边眉骨,才勉强跑掉了。
流下来的那些血糊了他的眼睛,让他在风中回忆起了那个老教师从容不迫的风骨,也让他终于开始在深夜的街道上捂着双眼张开嘴,放声大哭。
他长大了一些,他突然很想感谢那些对他好的老师,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脸再回学校了。
年少时他从没想过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连在网吧认识的、年长他好多岁的兄弟要带他去上海“闯一闯”的时候,他都没怎么犹豫,还一口答应了下来。
哪怕他连对方背景如何、今年多大都知道得不那么具体,但他只要知道对方够义气,经常帮他点饮料泡面还给他付过很多次网费就足够了。
“不怕我是拐卖你?”那时对方问。
“要拐早拐了,还等我长大两年啊?都不值钱了,”邢熠却答:“我无亲无故嘴还只会喷人,总不能卖我去做传/销吧?反正亏本的又不是我。”
对方听了很快就笑起来拍拍他肩膀,说:“哪儿的话,放心,兄弟不会亏待你的,这回带你去,是想让你打电竞——上海可是大城市,war3,星际,dota在那边都有不少比赛,选手都是被一口一个神的叫,你相信我,不出两年英雄联盟这个游戏绝对也能大火,到时候你也是百万粉丝心中的神。”
对于他画的这个饼,邢熠只嗤笑一声,回答:“要不要嚼个薄荷味的口香糖再继续吹?百万少了,怎么也得千万上亿吧?”
对方一愣,很快就跟他一块笑起来,递给了他今天的第三包烟。
他恣意妄为地从一个千里之外的地级市来到了闻名国际的大都市,不论是在那个兄弟创办的业余战队,还是在最初的赤狼,他都曾是全队年龄最小的。
他也曾脾气暴躁、rank喷人、恃才傲物不低头,总感觉自己不仅打游戏最厉害,而且还最年少,所以做出过很多不听话的事来。
说难听点他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混混,秉承着兄弟义气跟人来了上海,又因为跟菜逼队友吵架就翻脸想走,虽然他最终答应了赤狼老板先留在这个战队打打职业,但他也没打算为此放下自己的脾气。
而头一次认识到电竞的残酷、头一次让他产生了身为职业选手的责任感的,是当他从上单换位到打野的时候。
那时赤狼不算一流强队,人员多有调整,怎么组人都总差一个好打野,加之这个位置的高分选手本就稀缺,连好苗子都没几个,所以战队一直很发愁。
教练是个挺温和的人,跑来跟他磨叽了半天才拐着弯问他,能不能放弃现在的位置。
“我他妈将来可是银河系第一上单啊,你居然让我去玩打野?”邢熠脸一黑,教练就赶紧挽留说:“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玩哪个位置都会非常强,银河系第一打野不也一样吗?你的adc中单辅助也都玩得跟你上单差不多好啊!”——这话邢熠倒是爱听,于是很快他就挠挠脸回答:那……那我考虑一下。
他就这么到了打野位训练了几天,虽不至于一口吃成胖子,但训练赛里那个替补来的上单表现得不错,他的打野也还过得去,整个队伍没了明显的短板,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
可换位到一个之前不熟悉的位置,他也总有不顺手的时候,玩得烦了就任性要求回去继续打上单,才不管队伍是不是刚磨合得好了一些,教练耐着性子劝他,他也不想听。
打野毕竟是一个全场跑来跑去帮助全队创造机会的位置,虽然五个位置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他还是觉得玩上单自己在上路秀操作杀人更爽。
他是这支战队天赋最高的,年龄又小,年内不出意外肯定是首发之一,他玩上单的时候甚至连adc都要考虑把团战人头让给他拿,教练和经理又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气,所以还真不敢乱给他施压,怕他爆炸起来反而得不偿失。
邢熠就这么跟战队别扭了几天,心情一不好了训练赛自然越打状态越差,他本想拗到底,却在某一天深夜,无意撞见了教练在门外抽烟。
做电竞教练的,一般也不会比选手们大太多,邢熠看他年轻的容颜上一脸苦闷,于是便鬼使神差地靠过去,突发好心地问他,怎么了。
对方吓了一跳,然后才摸了根烟塞给他,说:“你他妈明知故问啊,银河系第一上单!”
赤狼的教练曾是其他游戏项目的选手,低谷有过,巅峰有过,却在最关键的比赛里出现了最低级的失误,将到手的世界冠军拱手送了人。
于是所有的粉丝一夜之间就将他钉上了耻辱柱,喷他害了队友,害了整个赛区,不仅人肉了他那个冲动得替他说话的堂妹,用所有最脏的语言和p图侮辱这个刚上大学的女生,还让他永远滚出电竞圈,不要再回来。
其中骂得最凶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从前的粉丝。
毕竟,他不仅是代表着他的队伍走上的赛场,还是承载着全中国赛区最大的希望走上的赛场。
所有人都怪罪他丢了本该到手的冠军,怪罪他未能给赛区赢得荣耀,却没有人还会记得,在进入决赛之前,半决赛里有个队友发挥失常,是他力挽狂澜,帮助队伍获得胜利的。
“我们是当年最大的夺冠热门……但也并没有到所向披靡的程度,”教练在风中吐出一口烟,说:“只能赢,不能输——那种压力,可能大到你无法想象。”
所以后来他就黯然离开了那个项目,也离开了自己效忠多年的队伍,他本想就此放弃关于电竞的一切,平时玩玩别的游戏消遣就好,却仍被赤狼找上门来,最终还答应了来做教练。
哪怕他已经离开从前的项目有一些时日,那些粉丝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哪怕追杀到别的游戏里来也要看他的笑话——垃圾,离开世界强队,去了一个新兴游戏的普通战队当教练,好像还真就能打谁的脸似的?
更有激进点的人会直接在论坛给他留言:云散大神,这条母狗正在被我艹呢,你居然还有闲心去英雄联盟当教练?——而那些留言的配图,是被p在狗身上的他堂妹的脸。
云散说,自己早已没法再上赛场,那次比赛输了以后好一阵子他都常在赛场上发抖握不紧鼠标,没有哪个粉丝可以理解他半分挣扎,但现在,他想用另外一种方式,继续追逐自己关于电竞的梦。赤狼虽然暂时还不强,但是上下一心,选手们都非常拼命地训练想要打好比赛,他绝不能让这些少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邢熠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还找他又要了根烟,却回答:“不过这他妈又关我屁事呢,又不是我上单玩得不好。”
两秒后他转身就走,云散则在他身后憋了半天,只嚷嚷出一句:……你赔我烟钱我艹!
但后来邢熠就没再闹,还废寝忘食地练起了打野,顺利糅合了整支队伍,并在跟se的一战中,成功以下克上,打败了那时如日中天、获得过大小比赛冠军的姜含烁,从此开启了他浪出全世界的路。
那些年赤狼大大小小的奖项赢得过不少,云散作为主教练功不可没,不仅获得了全世界英雄联盟粉丝的认可,还以教练这样曝光不高的身份吸引了不少个人粉,选手时代在别的游戏里的那些失利似也渐渐被人遗忘,只成了一句笑谈。
邢熠则陪伴着赤狼,从全队最年少的天才,很快变成了独当一面的队长——一向孤傲的叶青城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年少的后辈也把他视作可靠的兄长,渐渐地,他还是学会了压制自己的脾气,学会了应对各类采访,学会了指挥全局,学会了在任何比赛劣势下鼓励队友,也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队长。
他不再是邢熠,而是电竞大神onologue 。
他不知自己是否已经从一个不良少年蜕变成了粉丝眼中光鲜亮丽帅到断腿强到上天的打野王者,他只知道,自己只要对得起“职业电竞”四个字就足够了。
——它不是沉迷享乐,不是玩物丧志,而是和其他很多竞技体育项目一样,是年轻的赤子之心,是在血与泪中不舍昼夜的追逐,也是很多人可以光明正大崇拜的东西。
他的脾气仍是放纵的,却很少再有那些从前的幼稚和任性了,他成了很多人的前辈、哥哥,跟谁都能油腔滑调,忽悠主持人调戏解说都不在话下,连粉丝也不再说他还是个小孩了,年少时光已然成为大梦一场,可他现在面对着萧存,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暴露那些跟十多岁时一样不讲理的一面,还丝毫不顾对方的感受地把那些负面情绪都丢给对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就跟李一世说的一样,他是已经吃定了萧存有那么喜欢他吗?就因为萧存为他哭过?
他以自己的生活习惯去敷衍萧存的生日,间接逼着萧存去冷漠对待自己多年的队友苏鸣,把跟欧越的不痛快全撒气给萧存承担,好像还老在萧存面前提起姜含烁有多好——不该犯的,他似乎全犯了。
“萧存……”所以邢熠想起李一世那些话,不禁还是有些心乱如麻,很快他就抓住了一直望着他等他说话的萧存的手腕,说:“……我们现在打车去欧越的别墅吧。”
“……嗯?”萧存却不免有点疑惑:“下午不是还说不想去吗?”
“想去,想去,”邢熠赶紧站起来把半踩着的鞋蹬好,说:“我那不是装逼想耍个大牌吗,明明是庆祝你生日,你不去怎么行,走了走了,要不要专车?我叫个最贵的……还有键盘你要几个?我马上下单——”
“键盘?”萧存不明所以地只好答应了他,然后才说:“……键盘肯定一个就够了。”
“——行!”邢熠听完就掏出手机埋头一顿点击,说:“不过先说好,它到了以后,我还是正室吧?”
“……”萧存沉默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就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不算兔子的话,本来就只有你一个。”
“……啊?”邢熠差点没拿稳手机:“兔子又是谁??”
几秒钟对望后萧存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说:“我这两天刚给那个演员取的绰号……他本来的名字太难读了。”
“你……”邢熠一时语塞,心中马上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开口道:“我姑且问一下……你给他取这种昵称,是因为他长得跟兔子一样可爱……吧?”
可是萧存却果然不负他的猜想,否定到:“不,是因为他跟你一样,在床上像只发/情的兔子。”
“……那这他妈的关我屁事!!你不能直接说他像发/情的兔子啊!”邢熠脸一烫,还是晃晃手机,拉住了萧存的手用力笑着说:“好了,司机一会儿就到了,我们上楼先拿件衣服——”
后来的出租车后座上,邢熠是一路趴在萧存肩膀上到的那处别墅,收到他俩消息的季超然也早已过来接他们了。
“白神回心转意了?”季超然见到他俩就吹了声口哨:“你徒弟闹半天了要给你打电话还说要亲自回去接你,不过老狐狸倒猜得对啊,你们居然真的自己来了。”
“……我徒弟就方儿一个,你少他妈bb。”邢熠说完就拉着萧存跟他一块过去,却在到达二楼庭院的时候发现,大多数人都已经喝趴了。
“我艹,”邢熠感觉自己是走在尸体堆里:“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兄弟。”
“放心,我反正还能陪你再喝就是了,”季超然拉他俩坐下来,兴致还挺高:“来,白神,红酒白酒?”
夜风很凉,空气却清新了点,面前下酒的小吃应有尽有,正是适合喝点酒暖身体的时候。
邢熠本能地答完一句“白酒”后,很快就跟季超然嘻嘻哈哈地边聊边喝起来,就如他们从前每一次尽兴一样。
庭院里也不知道种的什么花什么树,大冬天的不仅不凋谢,还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酒过三巡,天空虽看不到星星,但邢熠却已经微醺着跟醉得快要睡着的季超然数起了星星。后来邢熠侧身时还不小心压到了旁边的一具“尸体”,对方“复活”爬起来,邢熠辨认了一下他的五官,才发现那是难得摘了眼镜的李一世。
“白神……?”对方先于他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在傻笑:“来啦……喝酒了?”
“……你废话。”邢熠将杯子举到他面前:“干杯吗?”
“你是不是……”可李一世却一边推脱,一边似是低头耳语:“你是不是——又把什么东西忘了……?”
邢熠这才清醒过来一些,已经顾不上什么酒和花香了——哦,对,他又忘了,他的小冰块呢,去哪儿了?是不是……化了?
邢熠开始四下寻找萧存,却很快发现对方早已趴倒在了他对面的矮桌边,手中还捏着红酒杯,看起来是已经彻底醉了。
“萧存……?”邢熠赶紧抹抹脸过去,捞起了他上半身,想叫醒他:“萧存醒醒……你喝了多少?萧存?”
可不论邢熠多着急,对方也只是在他怀中嗫嚅一声,呼吸里全是酒气,看来是没办法回答他了。
这栋别墅的夜晚远离喧嚣,萧存的脸开始在远处投射过来的光线下发红发烫,他的嘴中不知在说些什么,紧皱的眉头也一刻没能舒展——这副样子实在少见,看得邢熠几乎一下全清醒过来,赶紧扶住他,说:“……难受吗?是不是难受?我带你回去休息——”
他知道萧存的酒量很差,此刻肯定喉咙里胃里都不舒服,还有头晕发烧的危险,所以在摸了摸对方额头后,邢熠便搂住他肩膀,企图把人抱起来带回卧室去。
可是邢熠自己也喝了酒,脚步有些不稳,萧存又比他高不少,他半天也没能找到平衡,只好转而将对方扶上自己肩膀,准备将人背回去。
“他妈的,想耍个帅来个公主抱都不行……”邢熠一边嘀咕一边费力地把萧存背起来,慢慢往室内挪动,本来他没指望谁能来帮他,但李一世的声音却跟了上来,还说:“白神知道回哪间房吗就要走,我打电话叫人过来。”
“……你居然没有喝醉?”邢熠听完就有些讶异地偏过了头——毕竟此人逻辑如此清晰,脚步也稳,怎么看都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李一世果然发出一声轻笑,完全没有上来搭把手的意思,只说:“还行,我只不过是想睡会儿罢了,那酒都是兑了水的,醉不了。”
这话明显玩笑,邢熠有点防备地跟他一块走到了楼道口,就见他叫的人上来了。
那是跟在欧越后面擦了一万年屁股的助理,很快邢熠也在他的帮助和指路下到了一处客房,暂且先将萧存放到了床上。
流光溢彩的灯光下,邢熠顾不上在旁边好像不打算走的李一世,只是先拿毛巾帮萧存擦了脸,还忍不住担心起来:“他妈的……他这是喝了多少啊……”
可李一世却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说:“我猜三杯红酒加一口白酒而已吧,不能更多了。”
邢熠皱了皱眉,反驳道:“……肯定不止,他都这样了!你这人是不是很喜欢幸灾乐祸?”
“嗯……?算是?”李一世竟然干脆承认了,还不顾邢熠的反对走过来,粗暴地摸了摸萧存额头,说:“嗯……身体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不过……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有没有受伤,那就不知道了。”
说完他就擦亮了打火机要出去抽烟,邢熠明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上钩地握紧拳头站起来叫住了他,说:“……你等会儿!”
接着,李一世就在门口转过身,一双狐狸眼也微笑着看了过来:“咨询一个问题收费五千啊,要不要给你八折,白神?”
邢熠怀疑自己可能是疯了——李一世这明显的玩笑话,都能让他心中开始噌噌冒火,很快他还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说:“这张卡里,是一个破杯赛的冠军奖金,20万,够不够你解决我所有问题?”
李一世注视他两秒,低头笑着走过来说:“邢总裁真大方,事后再付费呗,你看我上次没坑你吧?”
“你他妈上次……”邢熠一听更气了,却脸红得说不出什么来:“上次——他……把我——我艹你大爷!”
“哎,白神别慌啊,”李一世安慰到:“不就是觉得自己最近任性过头,想赎罪,证明自己其实很喜欢很在乎萧存么?那还不简单吗。”
“……你他妈又想干嘛。”邢熠咬牙切齿,李一世就一边说着“你等我会儿,正好我背包里有些东西是之前放的没拿出来”一边出去了,而当邢熠难过地趴在萧存旁边猜了半天对方究竟喝了多少酒后,李一世拿回来的东西,就让他差点傻在了原地。
“……这都什么?”
邢熠确定面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自己都似曾相识,但却不能说上来具体都是些什么。
“我打算哪天跟别人玩的时候给人用的,还没用上,”李一世坦坦荡荡,说:“要不就先送你,自己先把准备都做好了,给萧存个惊喜?我这人很基础的,你都知道怎么用吧?”
“……我他妈知道个屁!”邢熠想打人,李一世却显得很无奈:“那白神难道还以为我会别的途径~?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只能给他多买两个键盘聊表心意了……跟别人重复的那种心意。”
邢熠不由得咬咬牙,目光又看了一眼床面上的东西,李一世见状也很快勾住他肩膀,捡了一样拿起来,说:“比如这个,拆了包装表面有药,你做完准备以后放好,一开始又痒又发热还刺痛,特别难受,毕竟是药嘛,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放得越久再取,到时候萧存就越喜欢……明白我的意思吗?大家都是热血青年,彼此都是很了解的嘛,对不对。”
“我……”邢熠听得有点头晕,喉咙里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一世把东西塞自己手里,还扬长而去了:“自己摸索啊白神,我相信你的天赋,我先回去睡觉了。”
李一世带上房门的声音很轻,邢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立刻就过去把门反锁上了——他本以为自己很冷静,但当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不远处萧存那线条好看的安静侧脸,就让他晕乎乎的脑子彻底炸了。
接着,他就像一个头一次干坏事的新手般爬上床,先给萧存脱了外套盖上被子,然后便坐在一旁,研究了起来。
华丽的白色吊灯倾泻着安静的光,最终,邢熠总算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理想的方案。
他打开了那副手铐,藏好钥匙,然后把其中一头扣在了萧存放在枕边的手腕上,另一头扣在了这张欧式雕花铁床的架子上——它既能让此刻的萧存不受束缚地休息,又能在萧存醒来后最直观地感受到惊喜,应该……是最正确的用法了吧?
随后,邢熠便半拆开李一世刚才说的那玩意儿,然后就打算先去洗个澡,回来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