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此心光明，很难
辽阔无垠的海面上，一轮红日渐渐西沉。
宁桐坐在瞭望台的栏杆上，双脚悬空，一下一下的晃悠。
头顶的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与蓝色的海洋交相辉映，而脚下则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涟漪。
在视线的尽头，即将落入海平线的太阳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宁桐一直看着那团火焰一点一点被幽深的大海吞没，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让人恐惧的寒冷和虚无。
赵数靠在另一边的栏杆上，也不说话，只是脚下丢了一地的烟头。
萧天驷第十三次从下面走了上来，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赵数，你是个默剧演员吗？
现在有五千个实力强劲，没有自我意识，不惧生死的人正在向深城前进。
小陈和深城数百人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不知是好是坏。
更广袤的地方，还有数不清的人被丧尸和暴徒威胁生命。
黑石的领域在扩张，在积蓄新的一轮侵蚀爆发的能量。
我们却停在这地方一动不动。
赵数，这可不是我离开夏城的初衷。”
“天驷哥，不怪他，是我的问题。”
已经一下午没有说话的宁桐终于站了起来。
赵数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烟灰抖落在衣服上，萧天驷也深深吸了口气，将不耐烦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两个男人都看看着宁桐。
宁桐站在栏杆上，以无垠大海为背景，显得十分渺小。
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洒落她的肩膀，很快便彻底被黑暗所吞噬。
“除了我，所有人都做好决定了吧。”
她终于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赵数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灵巧的躲了过去。
萧天驷预感到了什么，走到了两人中间，低声道：“我和小鹿儿是医生，无论什么时候，站在什么立场，我们最重要的任务都只是治病救人。
如果眼前的人都保不住，我们没办法去想更长远的事情。”
“嗯。”宁桐点了点头，“理解。”
三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宁桐扯起嘴角，努力笑了一下：“走吧，回舱里去。”
她率先攀住楼梯往下走。
萧天驷跟在后面，准备下去时，却发现赵数没有动弹。
他转过身：“你不下去吗？”
赵数没说话，沉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又点了一支烟，后背重重靠在栏杆上，抬起头望向天空。
萧天驷重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倒是没说什么。
良久，赵数开口道：“我已经猜到她会怎么做了。”
“嗯。”萧天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知道赵数只是想说话，而不是需要他的安慰。
“我不是没有分过手，但以前我从来没有犹豫过。”赵数果然并不在意萧天驷的反应，“因为我知道，我是正确的。
虽然看起来，是那些前女友把我甩了，但实际上是她们跟不上我的脚步，没办法与我同行，所以不得不选择放弃。
我有些遗憾，但从未想过改变自己的决定。”
“那现在呢，你想改吗？”萧天驷问道。
赵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
但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
文枭和那个神烨不同，他是个偏执的科学家，他坚信技术的发展能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我们现在面临的灾变。
在他理想的世界中，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拥有技术，普通人则只能成为技术进步的资源。
所以，他在东州一年多就捕捉了近三万人用于自己的实验。
而神烨……更像是个商人。
对他而言，神和普通人的关系，更像是牧者和牧群。
他对外宣称世界应该分为神和人，但实际他想要的世界里应该只有他自己和服从他的人。
神烨绝不会帮我们做任何事。
如果神烨和文枭之间，神烨占据绝对的主导，他就绝不会答应我的提案。
如果他接受了我的提案，就意味着他理想的以他自己的心情、愿望、需求为法律的世界无法建立，至少明面上无法建立。
如果神烨坚决拒绝，但他并不能彻底压制文枭，这两人就会决裂。
一个玩权谋的和一个玩技术的混在一起，一定比他俩分开更可怕。
能让他俩变成两个势力，对将来的局势而言，也有很大的好处。
而且我用史前文明的科技做了诱饵。
只要文枭能拥有自我行动的能力，他就一定会去想办法摧毁黑石，寻找通往那个空间的通道。
我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这是个好计划。
但是……”赵数慢悠悠的吐出烟雾，“文枭说得一点都没错。
杀人偿命，如果不权衡利弊的话，我必须杀了他，才对得起我心中的正义，才无愧于那些被他强行抓去做实验的冤魂。
只要我选择妥协，选择顾全大局而跟他谈判，选择借用他用那些肮脏手段研究出来的技术。
那我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萧天驷也良久没说话。
赵数抽完了一支，又点燃一支。
香烟燃到一半，萧天驷才开口问道：“这些，你都跟宁科说了吗？”
“说了啊。”赵数应道。
“她……”萧天驷斟酌着用什么话来形容，才会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比较温和。
但赵数没等他想好，就已经回答了：“她理解啊。”
萧天驷愣了一下：“那你在上面这么久，不是在说服她？”
“不需要。”赵数苦笑起来，“偏偏是这样，才无能为力，你明白吗？”
萧天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若她歇斯底里的指责我，或许我现在就是被前女友们甩了的那种心情，有些难过和遗憾。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可小桐……她是真的理解。
只不过理解和能接受，是两码事。
她是个学者，是个研究员，不是哲学家或者政治家。
如果给她文枭那样的条件，她能做出的成果未必会比文枭少。
她也需要保护她的内心。
你明白吗？”
赵数忽然举起双手，盖住了眼睛。
萧天驷再次叹了口气，也抬起头看向天空，空中已经出现了大片星辰。
他喃喃自语：“强大的人才能保护自己，而只有更强大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的内心。
此心光明，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