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新婚礼物
顾珞琛冲过去,抢出了没来得及粉碎的最后半叠纸,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幽暗的光线飞快地翻了一遍,心直往下沉——那是一叠解剖图复印件。
医学院学生几乎人手一册的解剖图, 除了证明这的确不是一家简单的美容院,没有任何其他价值。
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 意外发现了小半张揉皱的纸。大概是因为原本不够平整, 所以没能通过碎纸机的入口,有小半张被卡在了外面。顾珞琛“啪”地打开办公室的灯, 缓缓展开了那张纸。
看起来似乎是合同的最后一页, 底下一小半都是空白, 只有斜斜切过去的边缘露出了两个并排的签章和被压在下面的日期。
日期是2016年8月11日,半年前。签章一个是阮隋迎的私人印鉴,另外一个似乎是公司印鉴,上面写着“l国远洋航运”字样, 与那批夹带冷冻器官的海产品的出口目的地,是同一个国家。
顾珞琛和刚刚进来的康筠对视了一眼, 沉默着将这张纸和那叠解剖图复印件分别装进了证物袋中, 拎着证物袋走出办公室:“冷库看过了?有发现吗?”
康筠沉默着摇了摇头。
办公室对面是一个美容院中常见的小型冷库, 一面存放着一些容易氧化的含维c的保养品和水光针、玻尿酸之类的美容填充材料, 靠北墙的那面并排放了两个冰柜,里面没有存放任何东西,也没插电源,但冰柜内壁结着厚厚的霜,很显然刚刚断电。
他们到底来晚了一步。对方十分谨慎,鉴证科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脚印之类的线索,账务、文件之类的东西也处理得干净利落,就连没什么用处的解剖图都扔进了碎纸机里,除了卡在碎纸机口的半张纸上仅存的中东l国远洋航运的印鉴,什么都没留下。
顾珞琛的把证物袋里的东西扫描了一份发给总部,将证物袋交给赶来的鉴证科警察,之后就带着康筠离开了现场。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本来这段时间他们休息的都不算太好,而这一天对于彼此来说都相当紧张、刺激,精神、体力损耗都很大,再加上回程路上的一场车震,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去了美容院,就算他们体力再好,现在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话都不想多说,草草洗漱了,就相拥着睡去。
第二天康筠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康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牵动身后,忍不住龇了龇牙,他跳起来伸手拉开窗帘,“唰”地一下子,温暖灿烂的冬阳水一样倾泻进来,瞬间填满了整间米黄色的卧室。楼下厨房里传来“刺啦”的煎蛋下锅声,康筠光着脚跑进浴室,飞快地冲了澡洗漱完,随便套了件顾珞琛的宽松旧t恤,赤着脚飞奔下楼。
顾珞琛还在厨房里,餐桌上已经面对面摆了两盘煎蛋,上面还用番茄酱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红心。康筠用手拈起来就咬了一大口,被烫得吐出舌头,拼命扇风。这个时候,顾珞琛用托盘端了在电烤箱里加热过的切片面包和两杯刚打出来的新鲜豆浆出来,面包散发着浓浓的麦香和奶香气,康筠伸手就去抓,被顾珞琛一把打掉爪子,顺手递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小馋猫!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康筠笑嘻嘻地伸出舌头,还特别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
顾珞琛眼神一暗,瞪了他一眼,放下托盘,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纯净水出来,递给康筠:“别咽,含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康筠乖乖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微微地笑。他只是稍微烫了一下舌尖,根本就不妨事,但他很享受顾珞琛把他捧在心尖上,被照顾、被在意的感觉,因此虽然很饿,却也没忙着吃饭,乖乖地含了三口。果然,过了一会儿,舌尖上火辣辣的感觉就完全消退了,而桌上的食物也晾到了凉热适口的温度。
他们面对面吃了一顿温馨的早餐,半路顾珞琛接了个电话,但并没有说什么。一直到吃完早饭收拾完碗筷,顾珞琛才开口道:“陈璐飞在看守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康筠翻了个白眼:“别废话,说重点!”
“作为阮隋迎拐卖集团案的从犯,陈璐飞知情不报,至少要判十年,但是体检的时候查出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依照法规可以取保候审,哺乳期内都可以监外执行,”顾珞琛把康筠从里到外裹好,这才拎起大衣,“走吧,一起去。”他一面穿大衣一面大步往门外走去:“陈璐飞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偷地图,想必也比较愿意接受你的好意。”
“哎哟,厨房的老醋坛子翻了吗?”康筠扑过去搂住顾珞琛的脖子,像一个布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好浓的酸味啊。看来今年过年不会感冒了。”
正是旧历的大年三十,大街上冷冷清清,唯有商业街上的饭店红红火火,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声声爆竹,时不时有人骑着摩托车,载着半人高的金橘树或者黄梅花从街道上匆匆驶过,脸上挂着洋洋喜气。
康筠执意开了他那辆无比招摇的明黄色兰博基尼,顾珞琛驾照被扣,只好遵从司机的意愿,坐着这辆车一路招摇到警局。临近过年,虽然刚刚搞定了一起大案,但旧历年迫在眉睫,临近放假,警局里虽然忙忙碌碌,但仍旧透着一股即将过年的松散气氛,大厅里摆了金橘盆景和开得正盛的梅花,散发出一股浅淡的幽香,局长办公室门口不知被谁贴了一副汉字春联,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扫黄□□,绿化世界。除暴安良,福送人间。”
大抵无论这世上有多少不公、罪恶和黑暗,只要公义还在,警魂不倒,就还能有许多个这样的、带着爆竹味道和梅花香的平和安宁的年景。
局长亲自将顾珞琛迎了进去,他也是刚刚知道顾少的另外一重身份,两人交换了一下案情进展,告辞出来的时候,康筠已经办好手续,交了保证金,和陈璐飞并排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他。两人低声交谈,神态十分放松和亲密。
顾珞琛沉着脸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了。”
康筠无奈地对陈璐飞笑了一下,乖乖被顾珞琛拉着走。陈璐飞剪短了头发,穿了一双柔软的平底休闲鞋,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比平素憔悴不少。她刚刚哭过一场,方才康筠一直在和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阮隋迎固然恶贯满盈,但到底对陈璐飞有过恩惠,况且一夜夫妻百日恩,陈璐飞给了他们别墅的内部结构图,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亲手将他推上了黄泉路,况且阮隋迎刚死,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无巧不巧免了她的牢狱之灾,却给她留下一辈子无法忘却的念想。
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康筠能做的也只有想方设法把她的思路引开,暂时让她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仅此而已。
康筠开车,顾珞琛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副驾驶,陈璐飞坐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临近年节,大部分公司和单位都放了假,人们都呆在家里准备年夜饭,街上的人并不多,车子开得很顺,不出二十分钟,就开到了顾珞琛提前订好的饭店门口。
那是一家川菜馆,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华人夫妻开的,地方很背,门脸不大,上下两层,一共三个包间,但做出来的川菜口味相当地道。因此还不到十一点,楼下大堂已经坐满了人,若不是提前预定,别说包间了,坐大堂都要拼桌。
服务员将他们引到楼上包间,harvey和程陆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看到他们,harvey上来先和康筠来了个热情的拥抱:“y dear,iss u badly!”成功地让顾珞琛的脸又黑了一层。
顾珞琛也知道自己这飞醋吃得毫无道理,但是自从昨天表白到现在,他对一切接近康筠的生物都怀有莫名的敌意,连harvey这种从前睡过一个战壕的兄弟也概莫能外,他自己也有点儿无奈。
这家川菜馆除了各式的传统川菜,还有麻辣醇香的重庆火锅,菜都是提前点好的,所以他们坐下没多久就陆续上来了。圆桌中央的铜火炉上,通红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摆上来的菜式都是最经典的,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夫妻肺片、灯影牛肉、干烧桂鱼……空气中弥漫着火辣辣的香气,在寒凉的冬天,别提有多诱人了。
几个人先干了一杯,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预祝彼此新的一年平安、幸福。
喝完酒,康筠不等招呼,就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又舀了一大勺麻婆豆腐,等大家寒暄完开动的时候,他已经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小半。等火锅里的菜肉熟了,康筠已经捧着肚子打起了饱嗝儿。
harvey荤素不忌地开起了玩笑:“你们中国人有种说法,酸儿辣女,你这么能吃辣,肯定是千金。”
顾珞琛心中一动,禁不住看向康筠,只见他的小娘炮罕见地沉默了一瞬,低头灌了一杯酒,脸上的神色因为背着阳光,看不分明。不过片刻他又和harvey开起了其他玩笑,找了个由头连灌了harvey三杯酒,两人说说笑笑、插科打诨、妙语如珠,中文加英文,虽然其他人都没插上几句话,竟也奇迹般地没有冷场。
下午三点,一顿饭在愉快的气氛里结束了。
这顿饭因为巴着年尾,也蹭了一半喜气洋洋的年节气氛,既算是给陈璐飞洗尘,也是给harvey践行——他今晚七点的飞机直飞加州,阮隋迎的事情圆满解决,harvey趁着休假申请的临时借调结束,也该回去覆命了。
走之前,harvey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推到顾珞琛和康筠面前,神秘兮兮地笑道:“weddg gift(新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