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片洋葱(1)
爱情是朵从微笑开始的花
许多年后,我开始学会在午夜里漫无目的地游失。我确定,那不是梦游。即使凌晨时分,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我也会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游走在我熟悉或不知名的地方,陪着夜空一起醒着。那样的日子我从来不惧怕夜的萧条和冷清。
我从来都是清醒地走着每一步,无论灯火四溢的大街,或者暗不见指的黑巷。我只是一具想摆脱现实的行尸走肉。
这样的时候,我总是不断地寻觅,渴望找到一丝午夜的阳光。不要多,哪怕只有一粒米那么大,我也会很欣慰,至少它能提示我存在着。
午夜的阳光很吝啬,我从来没有见过。
午夜,有阳光吗?
我常常幻想着阳光灿烂的午夜,欲哭无泪。
(一)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我没有留在读了四年大学的北京,而是回到我的家乡——边陲云南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
在北京生活了四年,感受了京城的繁华和拥挤,我很想回到生我养我的那方土地上,我知道只有那块相对于北京来说颇为宁静的地方才更适合我慵懒和小资的生活方式。而且回云南也是为了遵从父母的意愿,因为他们已经在那里帮我安排好了工作。
毕业临走时,我不得不与大学里那个还算投缘的“女朋友”猫猫暂时分开。说是女朋友,那也不过是大三无聊的时候找了个排遣寂寞的人而不被同学戏称为“无人问津”的光棍儿罢了。她叫陈晗珠,因为一眼看上去乖巧细腻,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习惯叫她猫猫。她和我是同一系同一级的不同的两个班的同学。我们的认识毫不复杂,平时没事接触多了觉得比较能谈得来就谈在一起了,至于其它的根本没什么,我们在一起甚至没有说过一句与喜欢或者爱有关的话。
因为从大一开始到大四结束,每一年都看着一对对热恋中的学长们各奔东西,在我的印象里,很少有哪一对会为了所谓的爱情而留守或者屈从对方。所以我和猫猫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知道了这不过是两个人凑一块儿,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些投缘的谈资以外,什么爱与不爱的成分几乎少得可怜。我们也约定过,大学四年不谈爱,免得到最后留下一道疤痕没处治疗。
我倒是很坚守这样的约定。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也好,谁也不过多地拘束对方。这不,其他热恋得无可就要的学友们都分分合合好几趟了,我和猫猫在别人眼里仍然“恋”着,惹得很多男女同学羡慕之余还带一句:“你傻不傻啊,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也不换换口味,还真打算当一辈子猫人,和猫白头偕老啊?!”
这话我倒没往心里去,那些所谓喜欢我的女孩一个比一个妖媚,都快没个学生样了,何况有很多都已经是恋爱专业户了,找男朋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钱,最好还有点貌,而且她们总觉得下一个才是最好的,可以说她们换男朋友比我换袜子的频率还高。所以在我眼里还是猫猫看着舒坦一些,至少她不会刻意装腔作势,而且我保证她在这个校园里绝对只有我一个能称得上是她男朋友的。尽管我们只是表面上有“关系”。往往有同学问我有没有和她“那个”的时候,我总是一笑了之,而且是坏笑坏笑的,任凭他们都以为有了,我也省了心,免得被追问时反倒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其实我那时候真算得上是个好孩子,属于从小在家被严加管教的那种,也就是在别人眼里很乖很懂事的那种。对感情这档子事我更是严格遵守父母和老师的教诲,虽然表面上和猫猫谈了,但是我的骨子里绝对没把这当回事。虽然经历了大学四年这个让每个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的时期,即使没了父母在身边的管教,可是已经懂得了很多“大”道理的我,充满了对当时眼睛里单纯的社会和人生的美好向往,重要的是自以为长大成人的我终于可以挣脱樊笼,不用再在父母的庇护下生活,可以背叛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可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还是屈服了,首先是因为自己想回去,所以不得不再次按照父母的意愿回到家乡工作,因为看到那么多大学生那么艰难地找工作,我反倒庆幸我自己可以不用这么劳碌。因为我实习的时候也曾到过一些公司应聘,自以为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我遭遇了连连无果后才知道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是多么不易。所以,我屈服于父母的安排。况且,我从小就是个习惯被别人的意见决定着行动的人,我的自主我的倔强不过是和自己生个闷气罢了,真正到了台面上的时候,我仍然会听从并按照已经安排好的路线走下去。
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当我日后遭遇到一个完整的社会时将会做出的表现。
(二)
大四末了,大家都忙于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也特意约好几个星期没见的猫猫单独出来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了一顿。
“说好了这顿我请客啊!虽然我们一直说是AA制,可最后算了还是你请我的比较多。”猫猫一来就这么申明道。
“呵呵,有什么好算的呢?也不看看我们这关系,要换了别的主呀,早就把我给掏空了,和你在一起这让我没节衣缩食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我呵呵地乐。
“瞧你说的!就跟女大学生就是专门混吃混喝似的!”猫猫笑着斜了我一眼。
“哈哈,你可别说,咱那帮哥们儿有几个可真是叫苦连天啊,自从大学谈了恋爱后就吃得比猪差,顺得比兔子还乖,勤工俭学比驴还累……”我比手划脚地说得极为夸张。
“真是没出息!”猫猫咯咯地笑起来,突然很正色地问我说:“对了,你、你决定最后的去向了吗?”
“定了,虽然很想自己冲闯一番,可是家里不想让我在外面漂,而我也想回去,那里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着的地方,我也习惯了那种慢节奏的生活,况且家里已经帮我在那边联系好工作了。那你呢?”我说得很轻松。
“你可真是好运气,不用参加那么多的招聘会就定下来了,我还在苦苦等消息呢。前几天刚刚投了几份简历,人家都嫌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所以常常石沉大海。现在好容易才接到两家电视制作公司的面试通知。”猫猫显得有些无奈地说。
“哦,那你还得在学校呆几天吧?”我抬起头看着她。
“是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猫猫避开我的目光说。
“明天学校要送第一批返乡大军,我就随他们一块儿回吧,家里催着回去联系工作呢。”我还是一副很轻松的笑容挂在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到猫猫听了我的话之后的神色变化。
她低下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最后的晚餐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沉默着吃完这餐饭,我们依然在学校里那条种着许多梧桐树的路上走,这是我们以前我们常常走的地方,路的尽头就是我们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自回公寓的丁字路口。
我突然想对猫猫说些什么,可是总觉得说什么、怎么说都挺不合适的,于是假装得很坦然地像往常一样说了句:“改天见!”
“改天?改天是什么时候?”猫猫注视着我追问道。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希望不是太远!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她说着像往常一样文雅地笑了。
我也笑,还自我觉得我的笑得很绅士。
“没心没肺!”她见我笑得那么绅士便翻了个白眼。
“什么什么?没心没肺?什么意思啊你?”
“傻瓜!呆瓜!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她说着转身就走。
“嘿……你这话不对劲儿了啊……”我还是笑着。
“明天回去注意安全!”她说着转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下。
这个小妮子,也不知道是谁没心没肺。我在心里嘀咕着,有些失落地独自走回住处。确实很失落,毕竟明天就要离开学校,离开这么多年熟悉的生活,还有离开猫猫。虽然我一直理性地强调我和她没什么,可是再怎么理性的人,这点感情也是有的。
(三)
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本来我们都已经各自回去了,可是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让我到她宿舍去坐坐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去了。
她的宿舍我以前去过几次,是开放型公寓,没有太多的限制。而我去了那么多次也从来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可是我这次去的时候,她的宿舍已经很空了,大概其他该走的同学都已经走了,可是屋子里仍然有着一股女生宿舍特意的味道,加上整个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光线很弱的台灯。这种味道和这样的光线搅得我有些心慌起来。
后来猫猫拿了两瓶红酒和许多啤酒,我们用纸杯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着,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怎么了,是失落或者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更或者其他,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和我说着很多临别时伤心的话,我随意地附和着。
到后来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全都忘了,只记得她不断地抱着我开始呜呜地哭,灼热的眼泪滴淌在我火热的胸口上。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的身上除了有透身的汗和喝洒了的酒,还有她一直未断的眼泪。
我不停地喝着酒来掩饰自己脑子里的混乱,可是后来我在混乱不清中轻轻吻了她流着泪的眼睛,然后我们就不停地接吻。这是我第一次接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专业,但是我很用力地咬着她的唇,把舌头深深地挺进她的嘴里,不断地和她的舌头翻搅在一起。我心跳颇为剧烈的时候她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的征服欲在这被推的一瞬间爆发出来。
天气的闷躁、酒精的热量已经让我的心狂跳不止,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拒绝倒像是给了我动力,我也含糊不清地叨念着“我爱你”之类的话。在她压抑的哼哼声里,我兴奋到了极点,压抑不住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和急促,浑身力量聚集的地方在某一刻随着我的一声再也压不住的粗气轰然喷发出来。
之后我很累,喘着气喘着气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阵阵细软的哭声中沉沉地醒过来。是猫猫在哭,我猛地想到了似乎是在前一秒钟发生的事,突然什么醉意困意全都没了。我惊慌地看着猫猫,可是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她见我醒了,缓缓地把头靠在我的我胸膛上,轻声地啜泣着。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是我不愿意承认我做了什么,我记得我分明没醉,我记得我只是很热很躁……我的心怦怦直跳,连身体也在发抖,甚至有种发懵的感觉。
许久以后,猫猫把头挪开我的胸口,望着我慌乱的眼睛,说着像从远处飘来的话:“我听见你的心跳,很猛烈地在跳。”
“我,我……”
“没事的,女孩第一次都会哭的。”
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你想什么呢?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起来走吧……”
我模糊地听着她的话,本能地也是不听使唤地爬起身来,慢慢把自己的衣服穿上。想说什么却都咽在嗓子里,任凭汗珠一颗颗淋漓而下。
“你回家的时候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我,我们……”我喘着沉重的气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转身想走的时候终于说出了几个字:“我们会继续的。”然后迅速地打开门走了。
走出公寓的时候,天已经略有亮色了。我尽量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当我一低头猛地发现我那白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裤上有一片不小的血渍时,脸上一热呼地抬起腿就跑,像逃犯一样蹿回我的住处。
一屋子将要分别的哥们儿都已经睡下了,我进了门喘着大气轻轻换下裤子,一看才6点不到,于是便躺下了。可是我没办法睡着,我在努力地不去想,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责骂自己,同时竟然也回味起那一刻的感觉……说实话,比我自己手淫的滋味好得多了。
可我从前是个连手淫都觉得是犯罪的人,现在那么突然地发生着从前只能在脑子里幻想的事……也许男人的第一次来得都是那么突然,让人没有丝毫的准备,比如第一次梦遗。
后来想想,那么多的想法真的只有是在第一次的时候才会有的。
十点钟的时候醒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混乱中睡着了一小会儿,梦里全是迷乱的痕迹。天开始下起不大的雨。欢送毕业生到北京西站的校车已经停在了楼下,提着早就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匆匆上了车。等车开出了校园,我回头看那进进出出了四年的校门时,突然看到猫猫单薄的身影举着一把绿色的伞站在风雨中略带伤心的表情。我记得那伞是我和她一次外出下雨时我买的,后来送给了她,她也曾经送给我一把同样绿色的伞,只是现在早已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着,想打开窗叫她一声,可我没有。我心里像刀绞一样乱,为我的不负责任和我自己匆忙的第一次。
我也相信有一天我们继续的。我说过,我们会继续的。
只是这样的承诺,什么时候可以兑现,我走了以后又怎么来兑现呢?
(四)
就这样,我平淡无奇的大学生活就以这样在我来说算是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了。
回到家乡后,通过我爸的关系,几乎没费什么周折,短短几天就被安排进了我们市的广播电视局,在电视台工作。
初到台里,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崭新的,需要学会的待人处世也不再像在学校里那么简单。虽然这是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可是我骨子里仍然时常冒出很多不安分的想法,因为我早厌倦了父母从小到大一直为我包干安排好的一切,只是小时候太乖了没有反抗的胆儿,到了现在,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想按着自己的意思做些事情。特别不想再被别人控制着。
可是初到台里的我根本没有说话的地儿,我只能每天埋头苦干实干,但是都是一些很杂碎的事,我也没那么在意,摄像、灯光、布景、剪辑、配音、撰稿、外联、策划,甚至有时候还出镜做主持人,做没多事就是想得到同事和领导的一点肯定。可是很多事都不是自己像的那么简单,有时候多做了一些事反而被同事说我是碍手碍脚想出风头。毕竟我进电视台太顺利了,大家都知道我是凭关系进来的,所以多多少少有些没把我放在眼里,认为我就只能干个杂活。
电视台这一次进了好几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大概和我一样都是有点关系才进的吧。看到刚进来的其他人和我一样受着同样的待遇,我在心里也只好自我安慰平衡一些吧。
后来我被分到一个法制类的栏目组,整天就是老老实实地拍摄一些法庭小案件,牵扯太多的案子人家也不让拍,还有就是交通违规通告。栏目组的编导天天说着要改版,可还是老一套那么死板地做着,那几个编导不腻,观众也都看腻了,谈不上什么收视率。而我一个新来的大学生,提出的意见基本上没起什么作用,交到我手上的工作无非是写稿和剪辑,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难度。
有着一身的抱负却使不上劲儿,心里很是压抑。到后来没多久我也就习惯了,心想没必要那么认真,大家偷闲的时候我也一样,工作变得懒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