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知羞耻
胡子莲见他眼神躲避不敢直视她，心中瞧不起，开口推托道：“不用了，来得怪多次的，哪里会不懂得走出去，只是拜托你照顾好淑华，万不可再情绪过于激动，我也保不准还会有什么状况。”
“嗯，多谢胡医生了，淑华不注意自己，惹得这样的情形，实在麻烦你了。”周殊接话道，话中倒是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的。
胡子莲听了捂嘴发笑，“淑华是我同学，我们关系不错，她有事我自然在所不辞，论起来是你麻烦我。”
转而对躺在床上的梅淑华道：“淑华，我走了，什么杂事都放放，好好休息一番，去海城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无事也要。”
“好，你慢走。”梅淑华唇角微勾听话地点头应着。
胡子莲也点点头，看着梅淑华，眼角又瞥了瞥一边的周殊，示意她别忘了刚才说的事情，也不再多说什么，下了楼。
一下这个屋子就剩两人，气氛尴尬异常。
听着外头的门开了又关，周殊把憋了有一会儿的气撒了出来：“以后少同她来往，说话不知礼数，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话中隐隐数落我的不是？明明是你自己惹的祸端，无端泼到我身上，真是不可理喻。”
梅淑华偏过头去，不想看到他那狰狞丑陋的嘴脸，平静地道：“人家前头走时你是什么嘴脸，后头一走，你就在这说人家的不是，怎么不觉得你自己不知礼数？”
以往，他说什么，梅淑华都一一应和，哪里像现在这般反驳过他，短短两天时间里真是变了个人似的。
“你现在怎么如此牙尖嘴利，你看看你，哪有一丝大家妇人的模样？我看你呐，是被砸傻了，要是真疯了，就该把你关起来，省得胡言乱语，忤逆婆母，不敬丈夫。”
梅淑华扭过头来，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肃正认真地同他道：“以前的活法活够了，现在我想换一个活法了。”
见她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周殊厌烦得很，指着她，手指因着气愤不停颤动：“真是不可理喻，你真是疯癫了，与你都说不通话来了。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了，待后日就去海城，你抓紧时间把东西收拾好来，我拿回来的那些字画宝贝都封好，保护好，不要出现有一点磕碰，我有事要出去，不想再同你这个疯婆娘多待。”
他算着时间，昨天和孟佳莹约好了，要陪她一起看电影的，心思不知飞到了何方，早早地穿好了西服，要不是胡子莲在这，他是不会等着的。
梅淑华也不惯他，没好脸色地看着他道：“没听胡医生说吗？我要好生休息，这样多的事情我做不来。”
周殊脸不红心不跳地移开和梅淑华对视的眼，口如炮弹突突的。
“这样矫情做什么，你之前发着烧都还能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现在多大点事，要躺在这当懒鬼。”
“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要是这样，这个家已不用你了。”
周殊清楚梅淑华的本性，对他怜爱钟情，更何况她就不是能抛下孩子的人，当然是拿捏得死死的。
梅淑华呵呵一笑，露出来在这张脸上从没出现过的阴寒之色：“可以，赶我出去罢，若是你以为拿这样的话就能威胁我，那真是可笑。”
周殊这放大话的期间都频频低头看表，看得出来，心急得不行。
“好好好，等我回来，就遂了你的意。”撂下这话，挥袖就大步下楼了。
病了确实容易累，刚刚大声叫嚷一会，废了大半力气，看着周殊终于离开这片地，重新躺了下来，也不想其他，缓了缓直接闭眼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突然咚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梅淑华。
天都还没有黑，周殊肯定没回来，动静应该是孩子弄出来的，这倒是让梅淑华一下清醒过来，怕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忙寻着刚才的声响下了楼。
在客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静下来听，隔楼里还有连绵不绝的琴声。
这个老旧的木房子满是腐朽的味道。
“阿敏，阿敏……”梅淑华边喊着，忙不迭地在这楼里上下寻着。
迟迟未听到回应，梅淑华有些急，见杂房开了条缝，用力推了门，就见周志敏抱着腿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眼睛无神地落到前方。
梅淑华不明所以，快步走近，“阿敏，怎么了这是？”
周志敏看见她一下就撇了嘴，嘴巴动了动就要哭出来，偏是死死忍着。
他指了指前面的东西。
这时，梅淑华倒是看到前面这个散架成两半的木质行李箱。
“这个箱子比你一个小孩子都重，怎么动它？”梅淑华不明白他这是干啥呢。
对周志敏来说，这是要挨骂的前奏，知道自己闯祸了，呆呆地摇头，不愿意张嘴说话。
梅淑华一下拉亮了灯，屋里骤亮，直接把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门外。
“乖孩子，阿妈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搞破坏的，是因为什么，告诉阿妈。”
见她脸上并没有异样的表情，周志敏还是有些紧张地小声回答道：“收拾…东西。”
梅淑华一下恍然大悟，之前和周殊大声叫嚷的话都给孩子听了去，这孩子在这要替大人干活。
见他这样，梅淑华是又恼又怜，“傻孩子哟，阿妈要你这样懂事做什么？遂了别人，苦了自己。”
“不用这样，都是大人的事情，你做小孩子就行，知道不？”
周志敏看着她，有些迷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明白阿妈的意思不？回答阿妈。”梅淑华今天非是要让这个孩子明白这事的，要听到他答话。
察觉到梅淑华格外的认真态度，周志敏也强迫着用自己的小脑袋想明白梅淑华说的话，过了很久才字正腔圆地答道：“明白。”
“阿妈是真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世间能有几年活，何须无厘头地委屈自己。”梅淑华呢喃道。
到了晚饭的时间，梅淑华用完了剩的肉，又做了一顿丰盛油足的饭，中午的一顿，看得出来，两个孩子根本没吃够。
马上去海城了，肉也只留到明天，等周殊回来落他肚子里，梅淑华也是觉得浪费自己的钱。
梅淑华喊了周志睿从阁楼里下来吃饭，三天时间也要过去了，等了一天，却不见他阿爸来检查。
做好了菜，端上桌来，可以开饭了，两个孩子却都没动筷子。
“阿妈，阿爸去哪里了？”周志睿还是问出来疑惑已久的问题。
这让刚坐到桌上，要开口喊他们吃饭的梅淑华一下噎住了。
周殊干的事情真是说不出口，可维护他这个父亲威严的形象，她就是在变相地欺负自己。
她想，孩子是有权知道他们父亲的真实模样的。
两个孩子都抬着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梅淑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逡巡，看得出来，周殊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正面的人，她这个母亲也一直保全周殊这个做父亲的威望。
“他出去陪其他阿姨了。”梅淑华简单说道。
“也就是阿爸去应酬了吗？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还要接受他的检查，从那冷死人的阁楼里下来。”周志睿喋喋不休地问着梅淑华，迫切地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天真的孩子根本不明白梅淑华话中的意思。
他们那正直严肃的父亲，早背叛了他们的母亲，和别的阿姨在外面浓情蜜意。
梅淑华只摇头，也不回答周志睿的问题。
见自己说问题没有受到重视，周志睿立马焦躁地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质问着面前的母亲：“阿妈！你摇头做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偏执，聒噪。那股劲一模一样。
梅淑华眼神一下凌厉起来，睥睨着这个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情都同周殊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大儿子。
“你和你阿爸真像呀。”梅淑华呢喃了句，转而又道：“我也不知道你们阿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的回答，根本不是周志睿想要的，他喉部滚动，张口要跟自己的母亲继续掰扯：“平时阿爸出去你总会问清楚去向的，要是真的不知，就不能打电话给阿爸吗？”
看着两个人这样争吵起来，已然没了要开饭的意思，周志敏坐在一边瞧着，这样的场景不为奇怪，但依旧不安，手中的筷子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听他这样的言语，梅淑华也是被气笑了，禁不住地冷哼了一声。
“你们父子间的事情，没打个商量，怪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既然知道要打电话找你阿爸，你这么不自己去？”
梅淑华连甩了两个问题给他。
不知是怎么的，也养出了又一个周殊，他这个样子，不免让梅淑华原本炽热的心凉了下来。
周志睿被怼得语塞，怔怔地看了一会这个阿妈，以往哪里会这样，自觉受了委屈，眼眶红红地将筷子砸在眼前的做好的一桌菜上，扭头就往楼上跑。
那一下摔筷子啪的一声巨响，皆吓到了梅淑华和周志敏，筷子反弹起来，擦着梅淑华的眼角飞出去。
好心待他，却这样对她，梅淑华心里也憋着气，不再想理会他半分，和周志敏道：“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真是烦心，梅淑华忽得觉得不值得了，即使她把两个孩子都带着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以周志睿这样的心性，极有可能不理解她，还怪罪于她。
“阿妈，别生…气，这…个好…吃。”周志敏费劲地把梅淑华爱吃的菜从另一头端到梅淑华面前。
他话不多，平时根本不开口，却还是会努力地关心着她这个母亲。
面对周志敏这样乖巧的孩子，梅淑华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以前的她总是和周殊一样，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大儿子身上的，到小儿子这花的心思倒是大打折扣。
“好孩子，阿妈知道了，不生气，你好好吃饭。”梅淑华柔声同他说道。
周志敏点头，心里又藏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周殊和梅淑华的对话声音很大，这家就那么点地，隔音也不咋地，周志敏自然把话从头到尾都听完了。
他心中害怕真的如周殊说的那样，要把阿妈赶走。
不想，过了一夜，周殊也不曾归家，眼看要天黑了，又一天马上过去，也是依旧不见人影，周志睿闹腾得厉害，非想着见周殊。
梅淑华把电话往江城里知道的地都打个遍，才勉强拼凑出周殊和孟佳莹今日一早已经坐火车去了海城的消息。
只能说真是一对不知羞的野鸳鸯。
希望是他们如今蜜里调油，让自己好能轻松脱身，给这位孟小姐腾出周太太的位置。
梅淑华也不磨蹭，也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带着孩子明天一早也回到海城。
时间悄然已至阳春三月，春雷乍响，雨接踵而至，落到了干燥多月的青石板路上。
听到不绝的雨声，周志睿难得地用力推开了阁楼尘封已久的小窗。
顷刻间，花香弥漫，直探鼻根，映入眼帘的尽是杏花微雨的朦朦胧胧和独属于江城的白墙黛瓦，此景如诗如画。
周志睿却无暇顾及这别外的景物，探着脑袋张望着门口的路，看他阿爸回来没有。
雨不停地下着，也不见小下来，一直等不到尽头，这样下去，他们娘仨个怕是走不了的，遇上这样的天气，不仅路上堵，火车站也堵。
“看点点萤火虫，每个提着小灯笼~”
梅淑华轻快地唱儿歌，两句结束，抬手示意跟前的儿子跟着她一起唱。
周志敏看着她，努努嘴却张不开口，僵持着，心里却越来越慌，脸颊泛红。
明白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想一下纠正过来是不可能的，梅淑华耐心地同他说：“不急着，慢慢来，跟着阿妈一起，看点点萤火虫~”
周志敏还是不动。
他说话都口吃，说不完整话来，要唱歌他更是没有勇气。
这样不行，梅淑华就换了一种方式，“那跟阿妈一起开口，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周志敏两只眼睛有些迷茫，迟疑地还是点点头。
“乖孩子，阿妈相信你可以的，只要跟着阿妈一起练习，你会比其他的孩子说话都好。”
听到梅淑华这样的话，周志敏眼睛放大又点了点头，在学校被其他同学笑话，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并不好过，他也希望自己能和别的同学一样和同学们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