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我亦飘零久
独自在怅然若失中走了许久，苏锦年依然没能见到那个白衣女子，最后终于坐车离开余杭市，来到了花橙市。
踏入这座城市后，苏锦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归乡的感觉，周围都是成排的橙花树，但因为现在已经12月了，所以这些树都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但仍旧能闻到淡淡的花香，苏锦年难以想象，春天来临之际，橙花遍地开放的样子该有多美，这是余杭市的杨柳所不能比拟的。
抵达橙花街时，天色渐暗，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街道显得有些陈旧，据说，周围的房子都是30多年前的产物了，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每栋建筑都透露出一股颓废之美，它们紧紧相依，似乎害怕被孤独吞噬，这条古老的街道承载着无数人的记忆和故事，让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
沿着街道一路寻觅，苏锦年终于找到了橙花街 37 号路，那是一家颇具年代感的花店，店名名为【归途】，宛如一位孤独的老者，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显得那么落寞。
苏锦年轻轻推开那扇花店的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对迎来送往的人热情寒暄。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各种鲜花如五彩斑斓的宝石般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不难看出店家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苏锦年在店里巡视了一圈，却不见有人，想必是外出了。
于是苏锦年便坐在门口，静静地望向了空荡荡的街道，仿佛进入了一种无时间概念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花店的主人是否会来，就这样，他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了，正当苏锦年感到有些疲惫时，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那是一个女人，她身穿一件鲜艳的红色风衣，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后背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肌肤白皙如雪，身材苗条而优雅，手中夹着一支女士香烟，淡淡的烟雾缭绕在她身边，然而，这一切并没有让她显得低俗或颓废，反而增添了一份凄美和高雅。
女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于是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与苏锦年相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深处的情感。
苏锦年看着那张清丽脱俗的脸，眼中透露出一丝温柔和宁静。
“买花吗？”她微笑着问道，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如同天籁一般动听。
苏锦年顿觉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一个美丽的梦境之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嗯……也想打听点事。”
女人抽了一口烟，意外发现自己门竟然没关，有些懊悔地抓了抓头发：“坐在外面怪冷的，跟我进来吧。”
这个女人正是沐晴，此刻，如果不是脚踩着花橙市的土地，她真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特别漫长的梦！
内心的惆怅深不见底，苏锦年看着花店门口的一棵树，突然恍惚了，因为，在闪烁的灯火下，苏锦年看到那棵树上刻着两个名字，顾北，沐晴，两个名字下面，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正字，苏锦年数了数，沐晴下面是23画，顾北下面只有18画。
不知为何，苏锦年在看到那些正字后，突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带着一丝落寞和苦涩，迅速占满了他的心。
天空上，是闪转流离的星火。
沐晴掐灭掉手上的烟，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水，递给苏锦年：“喝瓶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应该没有喝水的习惯吧？”
苏锦年接过手，有些局促的点着头：“昂……谢谢……您一个人开店吗？”
沐晴翘着二郎腿，细细的手指上，有一枚银色的小戒指：“嗯，已经开了好多年了，先生应该不是来买花的吧？”
“嗯……说来挺打扰的。”
沐晴摇摇头，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问道：“执事？”
“你怎么知道？”
沐晴看了看窗外，墙壁上贴满了有关平海大厦作战的报纸：“仔细留意一下，就能发现了，平海大厦的报纸，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你们做的很不错啊。”
“是嘛……也是，动静闹得挺大的！”
沐晴看着苏锦年，木讷了许久，才终于切入正题：“所以，苏执事是因为什么事情，选择光临寒舍呢？如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协助。”
苏锦年尴尬的挠了挠头：“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想和你打听一个人，一个叫顾北的人，您知道他吗？”
沐晴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问这个人干嘛？您是他朋友？”
“不是，总觉得他应该和我有些关系，我记得，他好像是住在这里，但……怎么是一家花店？”
“这里一直都是花店，并不是住所哦。”
听到这，苏锦年略微失落的低下了头：“也就是说，您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是吗？”
“虽然他不在这里，但是我以前见过他，也倒是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对您有帮助。”
苏锦年有些欣喜：“真的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苏锦年欣喜的表情，沐晴突然愣了愣，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微微吐出了一口烟雾，忽然间，沐晴又想起了一年前发生的种种变故，她清楚知道，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就是顾北，然而，她却不能够相认。
而顾北成为执事，也是近半年才知道的，沐晴一直很想去余杭市看看他，看看他的如今的生活！可一直没有勇气去，甚至到最后，不再打听和顾北有关的任何事情了，沐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逃避，但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二人经历的一切，花店更名为【归途】，也是给顾北的一条回家的路，二楼的房间，还保持着几年前的模样，从未变过，沐晴想，如果有一天，他实在没地方去了，孤苦飘零的时候，这里永远都能成为他的容身之所，做这个世界最后的归途。
看到苏锦年后，沐晴那早已经麻木的心，也是忽然狂颤不止，他们究竟陪伴彼此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都不是，是整整八年，加上之后的几年，应该是有十三年了。
初遇时，二人都才10岁，正是懵懂之际，如今，二人命运轨迹截然不同，门口的橙花树上，也只能证明，23划的沐晴，已经再也找不到18划的顾北。
时间猫着腰，日子就悄无声息地过着，可往事难以冲刷，它被沐晴再次想了起来，她想起了和顾北相互陪伴成长的岁月，小学，大学，高中……那些日子，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那些普通又静默的日子里，碎纹爬满了他们的脸，却无人发现，沐晴曾以为关系牢不可破的二人，沐晴以为只有“死别”不会“生离”的二人，却以一种最恶俗的方式破碎了。
苏锦年看着长久沉默的沐晴：“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突兀了？我看你的眼眶好像有些红。”
沐晴将烟头掐灭，不苟言笑：“苏执事夸张了，我只是在整理思绪而已。”
“嗯……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很孤独的人，有时候明明自己很累，却还要给别人撑一把伞，这些年，一直在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之间，寻找平衡点，想对所有人好，却发现无能为力，于是默默背负起了很多东西，对我而言，他相当优秀呢，我有时候轻微地想起他，我都会觉得难过，不是因为他曲折的命运，而是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认输的样子。”
苏锦年听得十分动容：“听起来，确实非常温柔优秀啊，他有朋友之类的吗？”
“有，也有一个他很爱，也很爱他的姑娘，只是现在遇到了些挫折，暂时分开了，但我想，他们总会再次走到一起去的。”
沐晴看着苏锦年，仿佛不再痛苦，以前的她，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那时候的沐晴，会像孩童终于揭开了华丽缤纷的糖纸，可躺在手心里的不是想象中甜美的糖果，而是无数只蜂拥向外蠕动的小虫感到伤心和委屈。
“看来挺幸福的……”
“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锦年点点头：“嗯，真是打扰了。”
沐晴看着苏锦年说：“苏执事，给你句忠告，你不要再去惦记过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从现在起，你抬起头往前面看，大胆往前走，你就是你，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就好了。”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盒饭，在看到苏锦年后，略微愣了几秒，随后，对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苏锦年似是看出了不妥，在道完谢之后，转身离开了，把自己投入了茫茫夜色中，投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仓皇失措又感慨万千，沐晴亦是如此，因为，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没办法面对现在的结局。
看着苏锦年越走越远的身影，沐晴终于松了口气，说实话，沐晴其实愿意和苏锦年这样坐上一天，仔细看看他如今的模样。
可惜，她不能。
有时候，真想回到十三年前那个很普通的夏天，她想要抱住他，抱住那个只属于沐晴的顾北。
r7计划结束后，顾北就失踪了，那时候，沐晴的生命里就剩下了两样事情可做，寻找和等待。
沐晴一直都很恨自己，怎么可以将失去记忆的他，留在执事局，那些人都把顾北当做棋子进行使用，可是，她又好像没资格再去做什么决定，于是，她只能将很多事情告诉遥清他们，就像平海大厦这次出事一样，她总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注视着他。
沐晴一直有很多话想和苏锦年讲，却终究没有开口，她又怎么舍得顾北想起来呢？那些被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她不愿再让顾北重新回忆起来，有次和遥清聊天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沐晴的眼中有春与秋，胜过一切山川与河流。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