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未来篇016
周末,天气阴,早上起雾,蒙蒙的一片,街道上的景物朦朦胧胧,好像笼罩在一片灰色的薄纱之下,看不真切。
不过,即便视野并不如以往清晰,可这并不妨碍手塚每天早起晨跑的习惯。
从自己目前独居的婚房沿着陌生的街道慢慢地跑,他的脖子上挂着毛巾,茶色的头发随着跑动轻轻摇曳。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他和他妻子的婚房,位于东京,离青学初等部很近,不过倒是和汐见借住的公寓一东一西,两个方向。
出于习惯,清醒后的他在熟悉完自己目前居住环境,很快确定了自己天天晨跑的固定路线。
他晨跑的路线,最初是巧合,后来成了有心,总会经过汐见租住的那栋公寓,而每次经过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不自觉地看一眼那个放着一盆仙人掌的窗口,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种期待,或许只是渐渐养成的习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莫名其妙养成的习惯。
脚步没有停,熟悉的六层公寓在他身侧和他擦身而过,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三楼中间的那扇门——那是他妻子目前住的房间。
绕着公寓楼跑到后面,跑着跑着,无意识地抬起头来,几乎是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个唯一有着仙人掌的窗台。
那个窗,还是同以往几次一样,窗户半开,淡蓝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有很轻的音乐传出来,远远地,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忙忙碌碌正在整理房间的纤细身影。
一盆仙人掌放在窗台,很暗的绿色,顶端开了一两朵很小的黄色花朵,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那一刻,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宁静,镜片后的目光也在他不自觉的时候软了几分。
下意识地放慢速度,匀速慢跑,可是,那栋公寓还是在他身后越来越远。
绕一个圈,两旁的林荫道向后褪去,思绪变得有些恍惚,直到再度看到自己熟悉的房屋时,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自己制定的这个晨跑路线好像有点短——
真是太大意了!
他在心底呵斥自己。
手塚目前独居的房子,是三层楼高的平房,阳台上,搁着好几盆同样很有生机的仙人掌。
进屋,第一时间去浴室冲一把澡,换一身衣服,手塚一边用浴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到楼下为自己泡了一杯梅子茶。
端着杯子进到书房,他举步来到窗前,把窗大开。
浓雾早已散去,可是今天天空的颜色还是很沉。
今天是周末,网球部没有训练,不过,他的书桌上却堆着几座小山——那是他拜托助理整理出来的资料,足够他呆在屋子里看上一整天。
喝过茶,吃过饭,他回到书桌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刚拿起一个档案袋,有两张蓝色的票轻轻地掉了出来。
手里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他弯下.身,捡起了那两张票。
这两张票是前几天他母亲寄给他的画展票,画展的地点在神奈川,是某个很有名气的大师个人展,那时他还在电话里听他母亲特别提起过,他的妻子好像很崇拜这位大师,只是……
镜片后的眸光,不由得凝了凝,其他书友正在看:。
他想起上周五他送她回公寓的时候,他有问过她周末上午有没有时间,当时,她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支吾着说自己有事,可能没有时间,然后……
然后,他没有再问下去,随后的一路,两人依然是沉默。
想到这儿,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两张票搁到一边,专心地翻阅面前的资料,不过,有点奇怪,他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效率和以前比起来,低了很多。
太大意了!
他在心底呵斥自己,然而注意力,还是没有办法专注,不经意间,他的视线再度落到那两张画展票上。
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拿起那两张票,仔细看了下上面的时间,原来有两个时间段:上午9点到12点;下午1点到6点,后面还有一串小字,特别提醒是在规定时间内无限制。
他想起自己那时问的是上午,她那时的意思应该说的是她上午没有时间,没有说下午是不是有安排,这两张票是全天的,如果她上午没有时间的话,下午去看也是一样的。
思及此,他顺手拿过自己搁在一旁的手机,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电话,刚想拨过去的时候,猛然又像想起什么,干脆地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拿起票子,换上外出衣,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手塚认为,发短信没有打电话迅速,但打电话却没有当面邀请有诚意,按照正常程序,他应该当面问她愿不愿意去看画展,然后,再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一谈,聊一聊他们这段彼此都没有记忆是如何开始的婚姻,聊一聊他们对孩子未来的教育以及……他们彼此对这段婚姻的未来所抱持的态度——毕竟,现在他们拥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就算没有记忆,已经造成的结果和必须承担的责任始终无法摆脱,他们需要好好聊一聊,共同商讨出一个共识,需要……
后之后觉地想起,他们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需要讨论的问题也有很多,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适合的时机,不过,按照正常情况,现在他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先礼貌地问一下她下午有没有空,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去看画展?如果她愿意,那最好,如果她不愿意,总要问一下不愿意的原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让她感觉不愉快……
一路上,手塚考虑了很多,按照总结出来的标准情况,他来到汐见租住的公寓,站在她租住的那扇房门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敲了很久,没有人应门,眼前的门板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微微蹙了蹙眉,这次加大了叩门的力道,又试探性地敲了敲。
门开了,不过,不是他面前的这扇。
开门的,是住在汐见隔壁的藤田太太。
“请问你是……”
“抱歉,打扰了,请问一下您知不知道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去了哪里?”
“哦,你是说汐见啊?她出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她去哪里了?”藤田太太的话,让手塚微微蹙了蹙眉。
“不知道,应该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吧?她男朋友对她可好了,知道她怀孕了,还出钱雇我照顾她,只是,可能是男方家里人反对,小两口没有办法结婚,于是她一个女孩子只能大着个肚子跑这里来,不过那个小伙子倒是真不错,对她也很关心,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嘘寒问暖,相信两个人很快就能度过难关了吧!”藤田太太自顾自地在那边说着自己的猜测。毕竟,当初忍足在拜托她的时候,因为考虑到汐见的面子,所以对于汐见的情况并没有透露太多,对自己和汐见之间的关系也在藤田太太问起时,模棱两可地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汐见对自己的事也不想多说,带球跑这种事,对女孩子来说到底不太光彩,可她又编不出故事,遂只能保持沉默,任由藤田太太自己误会去,好看的小说:。
在藤田太太看来,汐见和忍足就是一对,女人怀了男人的孩子,可是因为种种原因男人没有办法娶女人,只能金屋藏娇地找个地方把女人暂时安置一下,这种情节,电视连续剧上经常演的,藤田太太闲着无聊的时候,特喜欢看。
而如今出现在这里找汐见的手塚,在藤田太太眼里,就是个可歌可泣的男配,想要趁着女主和男主有困难的时候,趁虚而入,平日里,藤田太太从忍足那边领到的甜头很多,仔细想想,忍足也算是藤田太太的老板,好员工自然要向着自家老板的,因此对于类似于情敌的男人,自是要帮老板扫清障碍的。
听着藤田太太完全没有从事实出发的胡言乱语,手塚顿时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藤田太太胖乎乎的脸,淡淡地重复:“男朋友?”
藤田太太被他的气场震到,很努力地挺了挺胖乎乎的身板,不怕死地点了点头。
“姓迹部?”
“不、不是……我听她叫他忍足……”
“忍足侑士?”
“嗯,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得到答案,手塚垂下眼,略微点了下头,“失礼了。”
藤田太太靠着门板,勉强笑笑:“没关系……”
……
手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算什么,这样的感觉,很像自己刚开始打网球那会儿,被对手破解了自己创造的领域一样——球没有按照正常情况回到自己的身边,相反,出现了意外的偏差,被对手打飞到了场外,比赛失去了一分,这一分,不在他的预期内。
那个时候,他虽然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重新调整好状态,迎接对手下一个发球,可现在——
他站在熟悉的公寓楼下,抬头望向熟悉的窗台,那里,依然放着和早晨一样的仙人掌,只是,此刻两扇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紧紧,再看不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手塚在公寓楼下徘徊了一会儿,习惯性地顺着晨跑的路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只是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的画展票,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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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被忍足在电话里戏谑为不知道该怎么和丈夫相处的“新上手太太”的汐见,则在手塚到来前的半个小时里早一步出门。
她坐上忍足的私家车,跟着忍足来到那家所谓的“太太们比较喜欢的地方”!
忍足嘴里的太太们比较喜欢的地方,是一家名叫“ThePrinceCafe”的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开在银座附近,今天正式营业,是“COSPLAY饮食店”的一种,和目前在东京耳熟能详的女仆咖啡不同的是,执事咖啡的侍应一律都为20~30岁的英俊男性,前两年在东京都丰岛区东池袋兴起,经过几年发展,现在在东京的知名度已经差不多和秋叶原的女仆咖啡厅并驾齐驱。
而今天忍足带汐见来的这家,正好是名为“ThePrinceCafe”咖啡店在东京的第三家分店。
执事咖啡店自兴起以来,每天接到的预约电话,日复一日,络绎不绝。
同一般的咖啡店不同的是,执事咖啡店每天每一个特定时间段,规定只接待一名或几名结伴的客人,所以,如果要来执事咖啡店,就必须提前15天进行预约,当然,预约时间可以长达120分钟,好看的小说:。
之前在车上,汐见就听忍足说过,今天她将会是“ThePrinceCafe”咖啡店里唯一的一位客人,而从忍足的口气里,汐见感觉得到,忍足和这家咖啡店的店长应该是熟识,只是,在她忍不住好奇真的开口询问忍足时,忍足又神秘地三缄其口,只说到时候去看了就知道,怎样也不肯再透露一个字。
那家咖啡店的店面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推门进去的时候,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浓浓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两列穿着燕尾服的帅哥们齐齐对你行绅士礼,面带微笑,异口同声地开口道:“欢迎回来,我的公主殿下!”那场面,可不是一般的震撼。
汐见的脚步,硬生生地僵在原地,整个人就好像被女巫施了咒法,再也动不了分毫。
汐见的家境非常富裕,从小又跟着一向以高调华丽著称的迹部长大,国中时期早在迹部家的白金汉宫里,就享受过两列女仆们的齐声问候,可以说,对于眼前这种场面,她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此时此刻,刚踏进咖啡店的她,却失态了,只因——
一头茶色柔软的短发,英俊坚毅的面部轮廓,只是,同记忆里不同的是,他藏在镜片后的眸光,不再是冰冷如锋,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再是淡漠疏离、毫无温度,相反,他看着她,眸光温和似水,带着暖暖的温度。
他穿着一身漂亮的燕尾服,黑色和白色的搭配,胸口的位置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蓝玫瑰。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唇边——他的唇边,一向习惯性抿成严肃直线的唇,缓缓地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虽然很小很淡,亦如当初她在国三那年全国大赛上看到的笑容,低调含蓄,却是她惊鸿一瞥、心跳加速的存在。
一步一步,光亮的皮鞋摩擦着干净的地板,他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她的面前,优雅地欠了一个礼,他单膝跪下,很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欢迎回来,我的辛德瑞拉!”他笑着对她道,话落,闭上眼,轻轻地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
很软、很凉的唇,如一片羽毛,蜻蜓点水般地一下而过,他的手牵着她的手,她感觉到从他掌心传递过来的热度,并没有她所以为的冰冷,反而灼热、滚烫。
一吻毕,他张开眼,抬起头来看着她,还是维持着单膝着地的跪姿,唇边依然是那抹淡淡的笑意。
她傻傻地看着他的笑,从他有些许反光的镜片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呆呆的,反应不过来的。
熟悉的脸,难得的笑容,这样的场景,就连在梦里,她都不曾奢望过。
曾经的记忆,那个她熟悉的世界,她只敢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没有勇气和他说话,也不敢看着他的眼睛,他难得的笑容,她无法忘记,像个白痴似地收藏着不二从乾那边要来的偷拍照片,看着照片上他的笑容,对着生日蜡烛许下愿望。
不期望他回报同样的感情,只希望他能记住她的名字,她不敢奢望他会对她露出那样的笑容——那种只在球场上露出过的笑容,只希望自己能站在很小的角落里,找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陪着他,一起见证他的辉煌。
手塚国光……
那是个念着名字就能让她心疼的人,她熟悉他的气息、熟悉他的所有,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看清楚,他看她时会有的表情。
悸动的心,一下一下,从最初的激动回归死水般的平静。
她站着,他跪着,久久的沉默后,她看着还跪在地上、握着她手的他,无奈地露出一抹笑容,很轻很轻地道:
“仁王君,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