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心比心
窗外秋日天微凉，依然明媚的阳光正亮堂堂地照进张老面面馆后面的厨房。此刻房间里只见一个轻快跳转着不停在锅里放着不同佐料，时不时品尝一下汤汁的哼着民间小曲的身影。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换上一身女装的小东。
最后尝了一口汤里的面条，小东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这碗面是她和小西成了一家人后为他做的第一碗面，也是小西最爱吃的海鲜面，她用心忙活了半天，打算拿去给他那个看上去贼兮兮，其实心底很善良的男人。
“小东姐，”吸着鼻子的虾米走进厨房，强行咽下一口就要滴下的口水，这味道简直可以要人命。
“面馆外面我已经挂上了今儿不开张的木板，可这又是为什么，好好的生意就突然不做了？”虾米终于忍不住跳到小东刚刚捞出来放在灶台边的海鲜面旁，
“这面这么香，没道理不开业。”
“小家伙，有没有道理和你无关。你，别碰面，站到边上去。”小东走上去轻轻一把推开小虾米，好像生怕他的口水会滴进汤里，或者乘机偷吃一口一样。
“小东姐我记得你不爱吃海鲜面，只喜欢洋葱面的，这是，”突然脑子转过来的虾米立刻喊道，“难道小西哥哥来了？”
看了看窗外越来越亮的太阳，小东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昨晚又不是你一个人累着，我都起来为你把吃的都弄好了，你倒是和死猪一样睡到现在也没有知觉。
“小西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不知道。” 虾米的眼睛左右上下转了转，懵懂地猜测着，
“外面院子里没看到人，饭桌那里也没有，那就一定是昨晚来的。可他没到我屋里找我，又没在别的屋里，难道，
然后恍然大悟般，虾米睁大了眼睛，
“小西哥哥在，”
“闭嘴，你个小孩子，少废话。”小东的脸不由有些发烧，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洒脱的样子喊道，
“去，到我窝里把你小西大爷叫出来，就说我面做好了，自己快点滚出来吃。”
“好咧，小东姐，如果小西哥哥还是光的，我就把他拎出来，走起喽！”小虾米兴奋地喊着，一副打算去抓奸一样冲出了厨房，小东噗嗤笑出了声，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么小就一肚子坏水。
端起面碗，小东走出厨房，把面碗轻轻放在桌子上，带着笑意安静地坐下一边想着昨晚的缠绵，吃好了这顿，小西就会带着自己去歪爷那里求婚，一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小西的到来。
摸了摸开始要发冷的面碗，小东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在干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出来。
一把撩起自己睡房的门帘，
“你个死东西，穿衣服穿这么”
话还没有说完，小东如花的笑容立刻冻结在了唇边。
小西的确还是没有穿好衣服躺在床上，赤裸裸的半个身子在被子外，半个在内。小虾米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大气也不敢出。可是屋子里此刻还有一个多出来的人，一个面色如寒冰般的黑衣男人。
“小莫，我听说你封山了。”小东心虚地使劲挤出一个微笑，“没想到你居然到我这里来，是肚子饿了吗？你说，你要吃什么面，冬姐立刻去做给你。”
莫春天的目光如冰箭般刺向小东，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一样，小东张了张嘴，终于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
“你知道了？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发现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哦？”莫春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可是即便是这个讥讽都透着股刺骨的寒冷。
“这件事不关小西和小虾米的事，你放他们走吧。”
“莫大哥，这件事小东她真的”小西隔着被子喊道。
“住嘴！”莫春天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第一次有了感情，但是是充满了怒火的感情，
“不要叫我莫大哥！”
此刻躺在床上一向能说会道的小西苦笑着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小莫，我知道你心里很气，但是我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小东不安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小西，确认他只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奉歪爷的吩咐才那么做的，所以，”看了一眼小西，莫春天的语气又恢复了冷漠，“他还活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到涉及到小西的性命，小东的火气立刻也蹭蹭地窜了上去，
“事情是我干的，小西可没有参与。而且，歪爷要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高老爷根本不想你做女婿，高小姐也难保不听她爹的安排，歪爷也是怕你受委屈，难过，我们可都是为你好。”
“哈，为我好？”莫春天轻哼一声，
“小东，当初你为什么离开了聚宝楼？难道不是因为小西见到女客人就过分殷勤？这么不可靠的人，你居然还和他在一起。我可真为你担心。”
“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小西的为人也不用你来指责，我和小西在一起开心就可以。”小东原本想缓和气氛的努力挤出微笑的脸此刻也是冷若冰霜，
“小莫，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我很失望。”
“高老爷是不是愿意我做女婿也不需要你们操心，”暮春天的目光紧紧盯着小东，“高小姐是否听她爹的话，我是不是受委屈，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不必你们担心。”
“事实是，让我难过的不是高家，而是你们的背叛。”莫春天的语调虽然没有提高，但是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很失望！”
这世间任何时候，总会有些人，尤其是长辈，打着“为你好，为你着想”的旗号，根本不考虑本人的感觉就做出很出格的事情。
而事情往往本来不会不幸，可是因为这些人的搅入，不幸才真的开始了。
将心比心，小东的头低了下去，她也曾经说过，如果有人千方百计拆散她和小西，一定会和那人拼命。
“我也知道不该那么做，可是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会违背歪爷的意思的。”
“即使歪爷说，你们不可以在一起，你们也会听？”莫春天的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拒绝家人的要求本来就是很难，何况他也知道，小东小西都是歪爷从小带大的孤儿。
沉默了一会，小东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诚恳地望向莫春天。
“小莫，我错了。我不求你的原谅，要杀要剐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嘴巴刚动了动，想要和小东说话的莫春天突然对着门口淡淡道，
“你来了？进来吧。”
门帘掀起，阿水走进了屋子，也不看其他人，只是对着莫春天抱拳禀报道，
“朱无能去了六扇门，应该很快就会和古老爷动身去宫里。”
“九公公的手下小灵子突然带了一帮人离开了京城，看他们的走向，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多半是去对付小南王，主人我该怎么做？”
“知道了，”莫春天对着阿水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小南王那里我自有安排。”
“是，主人。”话音才落，阿水的身影也立刻消失了。
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画像，莫春天铺在了桌子上，看了一眼小东，
“杀剐这笔帐自然由我回头找师叔算，你看看，”莫春天右手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肖像，“你能不能在一个时辰以内替我做好这个人的人皮面具？”
“能！”小东看了一眼肖像，自信地回答道。
“莫大哥，如果小东为你做好了这个面具，你是不是可以原谅她做的事情？”一直闭口不语的小西终于又插上了话。
莫春天身形一晃，人已经到了床边，食指弹过处，小西的头顶立刻鼓起一个紫色的大包，
“你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可真是得了歪爷的真谛。”
“今天的事情不许到歪爷那里提半个字，一个时辰后我来取面具。”解开了小西和虾米穴道的莫春天临走时抛下了一句话。
“疼不疼？”摸着小西的脑门，小东心疼地问道。
“没事，只要莫大哥不生你的气，这点小痛算什么？只不过，”小西突然抱住小东，露出一个贼贱的笑容，“我又想了。”
看了一眼还没有离开自己睡房满脸充满好奇兴奋的虾米，小东吼道，
“还不滚出去！”
看着讪讪离开的小虾米的背影，小东随手对着小西鼓起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也不管对方的嚎叫，骂道，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等我给小莫把面具做好，再来收拾你！”
看着拿下面具的莫春天，高玲玲的手一松，不敢相信地倒退了两步。莫春天的手指将匕首刃转过，顺手将匕首收了起来。高玲玲抬头望向莫春天的身后那些打鼓吟唱，吹箫吹笛的银甲汉子们也个个摘下了面具。
阿木，阿火，阿土，还有一些虽然高玲玲不知道名字，可是在无名山也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几个花农也在里面。
“你，你们？”高玲玲的右手手指指着莫春天，带着梦幻般的声音问道，“真的是你们？”
还没有等莫春天回答，整个比舞台下看着刚才“行刺”，小南王变脸一系列突发事件而目瞪口呆无语了的江湖客们此刻都喧嚣了起来。
“不是小南王，是莫春天，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小南王呢？”
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的高大元懊恼地看向坐回身边椅子里的赵公公。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的。”赵公公慢条斯理地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
“这是我家世子给你的信，你看了就明白了。”
也完全糊涂了的高明凑上前和高大元一同看完了小南王的信，随后一把接住从高大元有气无力的手心掉落的信，收进了袖子里。
原来小南王和他的十二死士，包括赵公公等所有随行人员，突然在来的路途中分别中了奇怪的痢疾，上吐下泻。赶来的莫春天和他的人不知道从无名山里，还是别的地方弄来了什么草药，众人熬了汤喝后，立刻见效。
“高老爷，你也知道，我家小南王一向性格温和善良。他和莫春天从前在宫里也有过几面之缘，这次又承蒙他的救助，内心自然感激不尽，再加上刚治好病，体力也无法真的赶来参加这个比赛，所以就起了这个退出比赛的念头。万望高老爷见谅。”
赵公公对着高大元行了一个礼，退出比赛的原因其实他只说了一半，另一个更重大的理由却是他们收到了长公主的家书，说宫里最近会有大事发生，让小南王放弃比舞招亲，立刻赶回驸马府，具体的事情到家再说。
本来这次求亲娶高大小姐的源头，是高老爷和长公主私下因为各自的私人利益定好的。只爱琴棋书画，性格温软的小南王也只是听从母命，如今既然来了家书说放弃，原本在南方就有不少知己红颜的小南王，高大小姐这种混江湖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女子放弃了也没有什么。至于让赵公公一同前往，帮莫春天顶替自己做个不被人怀疑的证明，也无非是给莫春天做个顺水人情，自己呢安然回家，何乐而不为？
“既然高老爷刚刚都说了，赢者可以娶大小姐，就不要失信才好，” 赵公公看了一眼依然颓废在椅子里的高大元，再进一言道，“也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高大元看了看下面比舞台上和自己女儿四目相对的莫春天，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当初自己找人用假面具扮演自己的假闺女气走了莫春天，现如今莫春天居然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还是赢了这场比赛。
他不气别人，无论是获胜的莫春天，轻易放弃的小南王，还是跟着欺骗自己的赵公公。高大元只气自己过于盲目的自信，居然就那么相信莫春天封了山的消息而没有派人再继续盯着。
果然是一子疏忽，满盘皆输。
这笔“买卖”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