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崆峒奇秀,男儿事,拳剑掌(十)
崆峒为六盘山支脉,轩辕黄帝曾于此山问道于广成子,故尔被道教尊为&34;天下道教第一山&34;。玄圣宫坐落在主峰马鬃山山腰之上,进了山门之后,共有三重院落。
第一层灵官殿,左右钟鼓楼。第二层玉皇殿,东文昌殿,西药王殿。三清殿在第三进院落,东北布三官、财神二殿,西北有娘娘殿并观音殿。
再往东半里许,便是观中众人的寮房,自寮房往右的路径,便是去往七里沟,这几个月来,杨应尾在这条路走了上百回,左手边还有一条小径,他却从未走过,心中好奇,便沿着左边的小路,拾阶而上。
走了三里多地,隐约可见一处宫殿,他走近前一看,正中有“老君殿”三个大字。
杨应尾心中不明白,为什么有了三清殿,另外还要单独建了一个老君殿。
老君殿的门没有上锁,伸手一推,“咿呀”一声,殿门应手而开。入眼是一大处院落,院子正中,有一大株梧桐树,有六丈来高,两人合抱粗细,怕么生长已有两三百年了。
点点月光从树叶间倾洒下来,地上一片斑驳。
梧桐树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化纸香炉,杨应尾绕过香炉,迈上七级台阶,就走进了老君殿,殿中两支牛油巨烛正自燃烧。
他左右一看,却空无一人,正中老君塑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似乎能解世间所有因果,便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祷告,希望老君能保佑义父平安。
“噹”
蓦然间,钟声悠扬,杨应尾一跃起身,见右侧有一个人凭几而坐,面如清风拂月,须髯自然飘洒,头挽道髻,目清若神,身披紫服,正是师祖司马素彦。
杨应尾纳头便拜,口呼师祖,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师祖于何时进殿,何时坐下,他都一概不知。
这老君殿,是崆峒派祖师木灵子创派之所,也是司马素彦闭关清修的地方。崆峒派上下所有人众,除了司马素彦嫡传的三个弟子外,也只有谷虚每月一次,上来洒扫庭除,其他人一律都不能上来。
杨应尾因未得关照,误打误撞,竟来到了师祖闭关的禁地。
在他进殿之前的半个时辰,司马素彦刚刚出关,飞身在梧桐树颠,随着树枝起伏,正吞吐天地之气。他看见杨应尾推门进来,微觉讶异,后见他拜倒老君像前,便飘然下树,进来坐下。
司马素彦轻功已入化境,杨应尾又诚心祷告,所以直到师祖敲钟,方才发觉。
门外,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须臾之间,姜如望与王驰威均已进殿,向司马素彦躬身行礼。
老君殿虽相隔甚远,钟声一响,他们二人功力深湛,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师父出关,便不约而同的赶来了,只是他二人心下奇怪,杨应尾为何也会在这里。
司马素彦袍袖一拂,杨应尾顿感有一股极其浑厚平实的大力,在平托他的双臂,便顺势站起身来。
司马素彦刚才袍袖一托,已用上了五成功力,是想试试杨应尾的武功进展,他此时的内外武功,俱已到了收发随心、神而明之的境界,若发觉杨应尾承受不住,他就会将力道相应消减,他也没有料到,杨应尾却能顺势站起身来。
司马素彦点了点头,意示嘉许,和声道:“孩子,震元掌与七伤拳,你都已经学完了?”
杨应尾躬身答道:“两位师伯都已经教了我了。”
司马素彦又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杨应尾道:“师祖,徒孙想去找义父,哪怕哪怕还有, 我要去京城一趟,把那封密信交给皇帝,让他看看,他最宠信的人在做什么勾当。”
司马素彦莞尔一笑,问道:“你要如何将书信送到皇帝手中?又怎样让皇帝相信书信不是伪造?再说了,即使是皇帝收到了书信,也相信严嵩父子谋反,那结果又会如何?”
杨应尾有些迷惑,他虽然聪敏,但是阅历极少,便茫然道:“皇帝看到书信,应该会对严嵩加以调查,一旦证据确凿,那必然是对严家抄家问斩,而后为我父亲洗脱清白。”
司马素彦摇头,说道:“不然。以那封密信来推断,严家与东方白谋划已有十年之久,民谚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严氏父子,可不是秀才,东方白更不是,严嵩父子是当朝奸雄,东方白也可算是一代枭雄。”
姜如望道:“师父说的极是,他们这样的人,不动手便罢,只要一出手,那便要有十成胜算。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依我猜想,或许是因为准备未足,或是他们认为时机没到,可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庙堂之中,他们的势力,都绝对不可小觑。”
杨应尾怔怔的站在那儿,王驰威见他还不明白,便道:“应尾,若是你把这密信交给皇帝,只怕皇帝刚一看到密信,严家与东方白便也都知道了,那时候图穷匕见,他们迫不得已,必然提前举事,届时这神州大地,战火燃起,黎民涂炭,百姓遭殃。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杨应尾豁然开朗,师祖与两位师伯说的话很有道理,若因这封密信的原因,致使黎民百姓深陷战火,自己于心不忍,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怪罪于他。
想到此节,他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过了半晌,他抬头看向师祖,司马素彦也正望着他,杨应尾道:“确实是徒孙考虑得不周全,可父母之仇,不可不报,我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请师祖指点。”
司马素彦神情肃穆,侧转了身子,看向太上老君的神像,过了良久,缓缓说道:“这已不仅仅是你的私仇了,事关天下百姓,亿万生灵,我们要慎之又慎,不能将他们逼反。此外,我们需要断其外援,斩其羽翼,先将他们的势力逐步削弱,到那时,他们即使造反举事,也只是藓芥之患,就不足为惧了。”
姜如望、王驰威与杨应尾听后,都连连点头。
司马素彦又道:“崆峒派虽僻处西凉,修真养气,不问世事,也与朝廷素不往来,然这几年,眼见大变将至,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真之人,理应竭尽所能,消弭这一场大浩劫。驰威,三年前,你说江湖上似乎兴起一个神秘门派,现在看来,便是这东楼门了。最近这两三年,你也察觉到他们与倭国、鞑坦联络频繁,现又游说白莲教等民间教派,若是等他们布局完成,严家与东方白动手的时候,就不会太远了。”
王驰威微微躬身,说道:“师父,过几天弟子便下山,先去一趟鞑坦,再走一遭丰都,一定要设法使他们联合不成。”
司马素彦点了点头,又对杨应尾说道:“孩子,下个月的二十七号,是你父母的忌日,你被困在山谷七年多,这一次,到父母坟前,好好拜祭一番,尽一尽人子之道。”
杨应尾见师祖都能记得起父母的忌日,心下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这些年迭生变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当下硬生生的忍住,他听到师祖继续说道:“崆峒三技,你已得其二,青松剑法,本该由一鸣传你,可他……”
司马素彦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黯然良久,蓦地将手一挥,似乎要赶走这世俗牵挂。
司马素彦挥手之时,杨应尾看见一小册书卷,缓缓向自己飘来,他离师祖六尺,那书册既不疾飞,亦不下坠,似乎有人用手托着递过来一般。杨应尾不能明白,可姜如望与王驰威却是钦服感佩之极,师父的这手内劲,已到了随心所欲、神而明之的境界。
杨应尾见书已到胸前,忙伸双手接住,看见书上写着“青松剑谱”,字迹飘逸,有隽修出尘之感,应该是师祖的手抄本。
司马素彦笑道:“我年老昏聩,也没有精力教你了,你自己照书研习吧,后年的九月初七,你还来与我。”杨应尾恭声应诺,他此时却不知道,后年的九月初七,是师祖的八十一岁寿辰。
司马素彦缓步走出,到了门口,看着满地梧桐月影,停住脚步,三人都跟了过去,司马素彦道:“你往后行走江湖,对外就称是你大师伯的第四弟子,‘应尾’二字,这两年暂时不要用了,我赠你一个名字,就叫杨重梧吧。”
话音方落,他已出了老君殿。
“落落梧桐树,何年作凤鸣。试看千古翠,流尽一溪声。”声若龙吟,语意却是苍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