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情
“我没生气，”江山秀话还没说完，就看沙如雪欲言又止的，便道：“有什么话就说，不用看我脸色。”
沙如雪仔细拍干净了衣服上的灰尘，又举起袖子闻了闻，道：“江大哥，我能抱抱你吗？”
江山秀皱着眉不让他靠近，道：“都什么时候了？说正事儿。”
沙如雪遗憾地抬起手臂，将银蛇唤出，道：“小银跟我在牢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先让他去你府上过两天好日子吧。”
“好。”江山秀接过银蛇，安抚地摸了摸蛇头。银蛇被他摸得舒服，大摇大摆地钻进了他衣内。
沙如雪看着江山秀跟银蛇互动，眼神有些寂寞。
江山秀突然对他勾勾手，道：“过来。”
沙如雪应声走近。
江山秀抬手，三两下揉乱了沙如雪的发，道：“保重。”
沙如雪笑道：“江大哥你也是。”
第二天退朝后，卢府的人通报薛王江山秀来访。
卢茕喜上眉梢，让他夫人伺候着来回换了好几套衣裳，又嫌下巴有伤不好看，带了个帷帽遮丑。卢夫人一看这表现，就知道来人跟丈夫的关系不止是同僚这么简单。自成亲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这么开心。她苦笑着，将对来人的嫉妒和对丈夫的恨意压下心头，退至屏风后边。
卢茕将江山秀迎到上座，亲自给他奉茶，嘘寒问暖好不热络。
江山秀见他衣着华丽，却戴着女式帷帽，显得不伦不类。他没有挑明，命随从将宫里的伤药呈给卢茕，道：“一份内服一份外用，都配好了，服用的方子也在里边，只管叫他们煎好便是。”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大好了，只是现在面容丑陋，不宜会面，你不会怪罪我吧？”卢茕喜不自胜，忍不住就去拉江山秀的手。
江山秀端起茶碗，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道：“不妨事，只是这次来是有事要拜托你。”
卢茕道：“何必这么客气，但说无妨。”
江山秀道：“不知守谦可还记得前几天在无象楼跟王武争妓一事？”
卢茕低眉拿起茶碗撇了几下，道：“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说薛王爷怎么就到我府上了。王爷，你真以为我跟王武是因为争妓打起来的？”
江山秀道：“那是为了什么？”
卢茕隔着帷帽看向江山秀，道：“为了王爷你啊。”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两人往后看去，原来是卢夫人养的猫跑出来了。卢茕将它唤过来，抱在膝上。
江山秀暗自松了一口气，避开方才的话题，道：“王武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胆大包天，不过他受到的惩罚略显太过，守谦宽宏大量，是否可以网开一面呢？”
卢茕道：“怎么，薛王爷是打算给他求情？”
江山秀道：“王武是什么人，也值得我求情？我只是想顾全你和卢尚书的声誉罢了。审理此案的时候，在场的人可都是说你二人因为争妓斗殴，而且还是守谦……你先动的手。虽然你跟卢尚书高风亮节，但难免有那些好事者把人下到狱中，还将他安排进好男色的囚犯马老三的牢房……这若是传出去众人都以为你以权谋私，报复一个平民可如何是好？”
明面上句句是开脱，实际上字字是指责。这些事都是卢茕授意的，他无法辩驳，只能尴尬道：“没想到那起小人竟背着我做了这种事。”
江山秀道：“这便是所说的‘当局者迷‘了，还是早点将那刁民放出来，别落人话柄为好。”
“也罢，不过是个市井匹夫，”卢茕松了口，沉吟片刻，道：“不过王爷，你跟这王武是什么关系，他竟然斗胆说你是他的人，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跟你亲近。”
江山秀以退为进，道：“不过是萍水相逢说过几次话，他就想攀附，这种人不提也罢。”
其实江山秀为什么而来两人都心照不宣，但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卢茕刚被将了一军，找到机会也开始阴阳怪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爷是为了替蓝颜知己求情而来，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江山秀笑而不语，起身道：“守谦好好休息，药吃完了我再差人送来，府上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告辞了。”
“多谢王爷，”卢茕看江山秀即将离去，想起种种往事心有不甘，道：“无隅，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
江山秀回头，沉默片刻，道：“守谦，好好对尊夫人，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山秀刚离开，卢茕坐回主椅，猫重新跳到他腿上，他抚摸着猫顺滑的毛发，向里间道：“出来吧夫人，我知道你在屏风后面。”
想起卢茕种种可恶行径，卢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走近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卢茕捂住面庞，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卢夫人流着泪，道：“别叫我夫人，我的名字是张高秋，以前你没叫过，今后也不许你叫，我要跟你和离！”
卢茕现在才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女人。那个只会读《女诫》的夫人面庞明晰起来，低眉顺眼下原来是这样倔强刚强的心。
卢茕叹气道：“高秋，我们谈谈吧。”
卢茕两夫妻的事暂且按下不表。
第二天，卢茕就撤销了对王武的告劾。但作为玉书被害一案的嫌疑人，沙如雪虽然获得自由身，但仍需要随传随到。
他一个人走出监牢，四下张望，眼前只有澄日晴雪，他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下骨肉，往无象楼而去。
现在玉书已死，还不知道新的接头人是谁，也许无象楼会有什么线索。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被人目击出现在无象楼让自己卷入牢狱之中，这次他没进楼去，只在对面酒楼远望。三三两两戴着面具的姑娘们凭栏而坐，或闲谈，或拨弄琴棋，好一片萧索气氛。
片刻之后，旁边的小窗被人打开，沙如雪认出那人正是铜花。
他卷起半张残纸，匆匆写下“看对面”三字，包住石头扔向那个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