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此刻上官婉儿也注意到了宋玉投来的目光，带了些许诧异地回视着她，只打量了一下，立即就猜到了这拿着让人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是谁，于是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婉儿，今日的奏表都看过了吗？”武则天以为自家闺女这是被婉儿的美貌给惊呆了，想着不久前自己第一眼见到婉儿时差不多也是如此，不由笑了笑，朝上官婉儿招手。
宋玉的眼睛片刻不愿离开，看着她伸出手搭上了武则天，任她握着，听她开口答道：“都看完了。”婉儿的声音仍是那么的柔媚，又带了许多的少女音，说不出来的让人倍感舒心。
“嗯，婉儿呀，太平回来了，后日就会去修文馆，她需要一个伴读，你就去跟她做个伴儿。把她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正好你俩年纪相仿，就一起去修文馆跟郭太傅学学治国为人的大道理。你看这样可好？”武则天拉着上官婉儿的手，又是解释又是相问，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上官婉儿并没有马上答应她，而是先看了眼仍在呆愣的宋玉，很是疑惑这位公主怎么从自己一进门就紧盯着自己不放？那眼神又不像是欣赏，也非讨厌，更非陌生，倒像自己是她所熟识的人，很久没见过了突然见到了那般无措。
宋玉不是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不是看不到眼前的人，那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可她却难过极了，拼命的憋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只能将它往肚子里咽。
婉儿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宋玉几乎要把自己当作是她的灾星，若非太平，若非宋玉，婉儿又怎么会为她努力那么多年，最后还为她而死。
上官婉儿诧异于公主的眼神从最初的惊喜，变作惆怅，化为哀伤，带着痛苦……
突然，宋玉缓缓的往后退去，叫道：“婉儿！”接着不管不顾一头冲出了承欢殿。
留下两个莫名惊异的人。
“这孩子不是烧糊涂了吧？”武则天皱了皱凤眉，对太平这般态度很是不满，才说她长大了不少，这当着人的面跑掉，不是平白给人难堪？她放开婉儿的手道：“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在宋玉冲出去的那刻，上官婉儿惊得心头一跳，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丝丝缕缕的缠绕上心头，竟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心疼。听了武则天的吩咐，婉儿知道天后是误会了公主的不知礼数，也生了气，虽然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太平会那般看她，但也听出来了武则天的言下之意，于是点点头，追了出去。
宋玉茫然的奔出大殿，抛下殿外内侍宫人惊诧的目光，往右侧小门跑去，她只想尽快逃离这几欲让人窒息之地。她原本还心怀侥幸，以为只需见到婉儿，就那样看着她也好，可是那渴望，那恐惧，却在那一眼就占据了她的全身心。
婉儿还是那么的美，婉儿还是那个婉儿……
老天为何要这般折磨她？
是对她懦弱无能的报复？还是辜负了婉儿的报应？
脚下一个踉跄，宋玉摔了个扑爬，手掌在地上蹭破了皮，却远不及心里的伤痛。一块硬物搁着骨头，宋玉忙跪坐起来，胡乱扒着裙子寻到了那块宝玉，摸了摸，还好，没有摔坏……看着它，上一世的种种如片段般闪现在眼前，她悉心珍重的反复用它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就像婉儿在抚摸着自己般。
这一刻，悔恨的泪水终于狂涌而出，再也止不住的哭出声来。
心好痛，好痛，似乎就要死掉了般，她拼命用手捂着胸口想要制止那让她痛彻心扉的撕裂，可越是用力，呼吸越发的困难，双目因此而晕了血红，脸上胀得要滴出血来似的。
“婉儿……婉儿……对不起……”宋玉狼狈的跪在那里，终于接受了上一世的婉儿已经死去的事实，也终于明白了婉儿为何没有告诉自己她早就知道她不是太平。
换做是自己要怎么做？
“公主？”
宋玉就像是突然被什么给惊到了，骇然爬起来退到宫墙脚，手里还紧紧拽着那块玉，朦胧的视线里全是那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公主，你怎么了？”上官婉儿找到她时，便见她跪在地上哭，哭得那般伤心，令人心碎，又见她反应如此大，既莫名又心头，实在不知她怎么会这样。
宋玉提袖狠狠的擦着眼泪，靠着宫墙撇开头想躲开她的视线，心绪烦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主，你？你认识我吗？”上官婉儿好奇极了，着实想弄明白她何故用那般眼神看自己，即便是认识，怎么会是这种似乎她们认识了几十年的感觉？
宋玉死死绷着脖子和脑袋的每根神经，痛苦的摇着头。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可是你不识得我呀！……
上官婉儿惊奇地眨了眨双眼，上前一步想要去扶她胳膊，却不料宋玉立时浑身一紧，紧贴住了墙壁。这么的躲避使得上官婉儿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她愣了愣，尴尬的收回来，退让一步，心里面更是奇怪极了，公主怎么那么怕自己呢？
宋玉在她退开时，猛烈的呼吸了几下，好似方才四周的空气都被她夺去了般。
“你……公主是不喜欢我吗？”上官婉儿觉得自己很委屈，怎么第一面就惹得太平躲着自己的样子呢？天后虽未明言，但那意思分明是要自己以后替她去陪伴公主，若公主不喜欢，不止惹得天后不高兴，自己又是何时得罪了她的？
“不！”宋玉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看到婉儿眼中滑过一丝诧异和失望，惊醒道：“不是的，我不讨厌你。”说罢就狠狠的拽紧了拳头。
上官婉儿迟疑一下，莞尔笑道：“即然公主并不讨厌婉儿，那何故公主要跑呢？公主是不愿婉儿做你的侍读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唉！”宋玉又急又气，气恨自己地跺了跺脚，不知该如何解释，可婉儿不能做自己的侍读啊，所有一切的起因，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的么？
“公主既不是讨厌婉儿，又非不愿婉儿伴读，那婉儿实在是不懂了。天后想公主能像皇子们一样多学习一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公主是不愿去修文馆上学吗？那天后会很伤心的，她那般疼你，你若不喜欢读书，就当是孝顺她好啦。”上官婉儿自问自个儿心思灵透，冥思苦想，也只能是归咎于太平公主讨厌上学这码事来，而她在这里哭，多半是因为天后疏忽了她这个女儿，一回来又要逼她去上学，小公主自然感觉委屈极了。
宋玉听着她耐心的解释，那言语里的温柔和略带强势的迁就，以及那眼中的期许，恍惚间，自己似乎总就是败在她这隐藏在温柔无限下的强势里。
“好啦，别让天后等急了，咱们回去吧。”上官婉儿浅浅的笑着，再度伸手，略带试探的去扶她的胳膊。
这一次宋玉没有躲开，她不愿再看见婉儿眼中的尴尬和失望，便任她牵住了手，随她往回行去。感受到手心柔荑传来的温度，宋玉目中含泪，撇开头控制着不让它掉落下来。
真好，又可以握着婉儿的手了。
“公主，你识得婉儿吗？”
再一次的发问，将宋玉扯回现实，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是有多么的失态，想想若给精明的武则天瞧出端倪，那想都不敢去深想。
扭头对上上官婉儿充满疑惑的双眸，宋玉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机会去改变一切，至少她此刻比上一世刚穿越时的处境好太多，那一世她是完全被动的去接受一切，而此一世，她可以掰回主动，只因她们现在都还是小时候，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也许她对那些曾出现在生命里的人走点心，他们或许就不一样了。
也许她跟婉儿只需要做一对好姐妹，闺中密友，那么婉儿便也不会爱上自己，为她去付出，为她死。
“嗯，有一回偷偷溜去掖庭宫玩，远远儿的见过你一面，你可不能告诉我娘。”宋玉编着谎话，为了婉儿的将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好像你对我很熟悉的样子。”上官婉儿笑了笑，接着露出疑惑不明的深情，思索道：“真是奇怪，婉儿倒是觉得和公主似乎早便认识了般。”
宋玉蓦地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她自言自语地笑道：“这恐怕就是书上说的缘分吧？”
“婉儿，你别叫我公主，你叫我太平。”宋玉还是希望她们不要那么生分，她喜欢婉儿一口一口的唤自己作“太平”。
“唔……好啊，太平。”上官婉儿略一思付，扬眉而笑。
看着她笑靥如花，这一声直把宋玉唤的感动不已，心情也跟着平复不少，烦乱的心绪平静多了。凝望着她动人的容颜，那双眼眸如黑曜石那般明亮纯粹，里面满满全投映着自己的样子，那眸子就像会说话般，带着遮不住的温柔笑意和万分的动人期许。宋玉情不自禁的抽出手将她乱掉的一缕发丝撇在耳后，又牵住她的手继续往承欢殿而去。
就这样吧，以后就这样看着她，默默地爱她便是。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