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好了，一会儿再收拾那些，你过来陪我说说话。”武则天支了支身子想要坐起来，上官婉儿忙扶稳她。“唉，今日没睡午觉，总觉得肩膀酸痛得很。”她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天后，婉儿替您捏捏。”武则天点点头，让了后背的位置给她，上官婉儿半跪在榻上，拿捏着轻重，天后的肩膀宽厚，与人一种可以心安的依赖。
“唔……你说我是不是该亲自去一趟东宫？”武则天似在问她又似在自问。
上官婉儿知她在意太子，说道：“天后若是亲自去，想必太子会很高兴。”
“哼！”武则天忽然轻哼一记，惊得婉儿手上一滞，不知自己哪里说错。
“没事，你继续。”武则天的口气有些重，令上官婉儿更加忐忑，歪了歪头想要查探她的脸色。却不知武则天得了她那句话的提醒，暗自思付恐怕李贤就是在等着自己亲自上门去找他，这个脸面给不给是一回事，亲太子的那帮臣僚只怕就要想到别处去了。
余光里感觉到婉儿探询的眼神，武则天赫然转头，脸对脸鼻尖差了一指距离，吓得上官婉儿忙缩了回去，心里止不住的狂跳不已。
“婉儿，你对付你母亲，会使手段吗？”武则天浑没在意她的失态，微一思付，笑着问道。
上官婉儿闻言，忙止住心跳，又感她问得奇怪，疑惑着答道：“那只是婉儿的小聪明，母亲自然也是晓得的，可那怎么能叫对付和手段呢？”
“恩……”武则天缓缓点头，心想那是不一样的，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婉儿还不懂，但她若不能理解这些，便也无法理解自己，婉儿把所有人和事都想得很好，恐怕将来更会为之所牵绊住，不过婉儿的良善实在难得，必须得让这孩子尽快明白。
“行了，一会我便去东宫一趟。这孩子也真傻，都已经是太子了，将来的皇帝，把监国交给他，就是想他能多积累些管理国家的经验，倒成了害怕跟我□□一样，真是的。”武则天摇着头叹气，她这儿子自打自己一回来就躲着，不就是怕继续监国跟自己起冲突，想想她就觉得好笑，不过这里面也有那孩子的孝心所在，是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上官婉儿明知她是在自说自话，自然不会打断她，选择默默的倾听，也听明白了他们母子间那种看不分明的隔阂，只是她不明白，母子亲情跟权力有什么关系么？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未来的太后，又非不是亲生的，理当携手共进才对不是吗？
“婉儿，你在想什么？”武则天反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顺势带着她坐到面前的塌沿。
“婉儿在听天后说”上官婉儿柔柔地笑着摇头，心里虽有疑问，但不敢多问，低眸没有瞧她。
武则天见她目光躲闪，噙起嘴角道：“婉儿说谎话。”
“婉儿不敢。”上官婉儿慌忙抬头，旋即又垂下道：“婉儿只是不太明白，天后您操劳国政，不就是为了将来把天下交给子女吗？那又有什么可争的呢？”
武则天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低下头往上瞧她一眼，又后依靠枕道：“你说了一个多么简单的道理。”这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但她不同婉儿，她早就看透了这宫里面的人情世故，在权力面前，有时亲情都得让步。只是不管前人是怎么做的，她倒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成才，不然她的前半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婉儿，唔……”武则天思索片刻，抬头问道：“你知道弘儿吗？”
“恩。”上官婉儿不知她想问什么，李弘自然是听过的，还有许多关于他的传闻，以及他离奇的死因。
“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认为弘儿是我杀得，你怎么看呢？”武则天忽然有点后悔，这话叫婉儿怎么敢回答呢？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不知怎的自己就是想知道眼前这孩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旁人怎么看自己都无关紧要，但婉儿不行。
武则天牢牢地盯着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上官婉儿闻言浑身一震，回视她的双目，坚定地说道：“婉儿不相信。”
武则天波澜不惊的平时着她，那炯炯双目仿佛能看穿一切，发觉这孩子回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夹杂其他的东西，满目里全是清晰的透着自己的倒影，那眼神笃定不移，仿佛连巨石都难以撼动。
上官婉儿没有多做其他的解释，也根本无需解释，她不相信天后如此疼爱子女的人，这么伟大的女人，会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若她连亲生的儿子都容不下的话，又怎么有胸怀去容纳天下？
“婉儿，你坐近点。”良久，武则天伸出手去，目光已转变柔和，等她坐到面前，执起她的手缓缓摩挲着说道：“我跟你说说吧。弘儿是我最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当时我还没有贤儿，那时候呀，王氏和萧氏步步紧逼着，弘儿的诞生让我觉得他就是我后半生的依靠了。我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后来他当了太子，他生性像极了天皇，懦弱、单纯、善良。有一天，他忽然在朝堂上提出来要我放了王氏她们的两个女儿，你知道宣城和义阳吗？”
“恩，婉儿知道。”上官婉儿有些惊讶于天后竟然拉着自己说这般心里的私话，感动的说道：“婉儿听说过这件事，天后，弘太子是因为这件事死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武则天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续道：“弘儿因为此事渐渐跟我疏远了，成日里躲在东宫也不知干些什么，他原本就体弱多病，是我想跟他好好叙一叙才让他跟着我去洛阳，因此加重了病情……”
上官婉儿静静的听着，乍见她眼眶红润，心里也跟着难过，天后没有明言，可宫里不乏李弘的传说，也是躲在东宫里头？如此一想，上官婉儿很想问，斟酌好久，才怯怯地开口说道：“天后是不想太子也走上弘太子的路。”
武则天双目清亮，不禁暗赞她聪明懂事，“婉儿真是聪明，啊，跟你说说话儿，我心情也好了不少。那么我要问你了，弘儿的死为何宫里面会有这样的谣言呢？”
上官婉儿微微一愣，她本未深想，也没在意过，那些诋毁天后的话听过不少，没一句让她认为是真的，对她的询问，想也没想就答道：“那是他们利用弘太子的死污蔑、造谣，婉儿不信。”
武则天倒是被她这句话给怔住了，随即哈哈一笑道：“你能领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错了。”
“那还有什么？”上官婉儿张了水灵灵的双目，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把她求知又渴望的眼神收入眼里，武则天开怀大乐，是越发的喜欢这聪明又好学的女孩子了，不过她心又不禁提了上了，这孩子对自己充满了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事实上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它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来日方长，慢慢你就会懂得。对了婉儿，太平今日上学还好吗？”武则天深知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育人准则，转言其他。
“公主没有偷懒，昨夜还跟婉儿一起读您的建言十二事呢。”上官婉儿想起太平昨晚那么认真，不由自主的扬起了笑意。
“哟，你倒是很得意的样子嘛。”上官婉儿被她说的羞涩垂头，她的确是有些得意，毕竟作为侍读，公主学的好与否也与自己息息相关。武则天见此，当知她俩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相处的融洽，便也放下心来，又想到两个人的个性不同，婉儿外柔内刚，太平则是外刚内柔，不用想也知道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女儿这回可算是遇上了管得住她的人。
“她愿意学那就最好，那些个奏章她也看吗？”
上官婉儿摇摇头，却说道：“公主看了名目，还没来得及呢。”
“嗯，她若愿意读，你便陪她，毕竟是公主，也不必太过强求。”武则天点了点头，寻思着太平要是喜欢那也不错，顺道跟着婉儿一并学习学习这政务上头的事，指不定将来还能帮把手。
上官婉儿微一思付，便即读懂了她话里面的意思，她这分明是不反对太平作为公主学习政治，但又不会勉强她。想起昨晚太平和自己的研讨，上官婉儿感觉得到她对政事实是有很大的求知欲。
“启禀天后，天皇陛下请天后过去用膳。”外头传来赵德顺低声禀告。武则天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
上官婉儿扶她坐正，收拾没有整理完的奏表，耳边听到她说道：“婉儿，明日你不必过来了，晚些时候我会去接太平，一起去含凉殿看皮影戏去。”
“恩，婉儿知道了。”上官婉儿还没将此事告诉太平，想着留到最后，忽然记起韦如芳托付的事，放下手里的奏表，转身小心翼翼的垂首禀道：“天后，韦姐姐也想去弘文馆一起读书。”
“韦姐姐？”武则天一愣，随即醒悟到她指的是谁，哑然失笑道：“芳儿呀？恩，她进宫也有七八年了，今年……十六了吧？是该去了，行了，准了，回去跟她说吧。”
“婉儿替韦姐姐谢过天后！”上官婉儿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要多说几句呢，看来天后这是真打算召韦姐姐当皇子妃。
“行了行了，瞧你那高兴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许了你什么呢。芳儿嘛，是个鬼灵精，她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了？你跟她说，再等两年。”武则天再度失笑，她了解这孩子只是凭着善心替韦如芳说好话，倒也成全她做个好人，让韦如芳欠她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