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念故人
周子舒二人自是逍遥快活,而那边的赫连翊却实是不大好过。
正如周子舒所料,一连三日皆有刺客,他带在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赫连翊虽不精于武,然而掌天窗多年,他也自是清楚这些刺客的功法绝非名门正派所出。
如今他身处府尹府上,原本以为安全却仍有刺客前来,若非刺客猖狂,那便只能是此处官员与朝中居心叵测之人勾结了。
想到此处,赫连翊眸色一黯。苏杭不过是江山一隅,若是东南和北边重兵把守之地.
在装睡杀了第三个刺客后,他也意识到有些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
当务之急,是摆脱这些没完没了的刺杀。
赫连翊随意收拾几件必要之物,看着窗外的墨色,眉间一蹙,便翻入浓浓夜色之中。
他轻功不算差,但行了没多远,便觉吃力。他自知今夜凶险,四下观察一番,最终选定了街角一家客栈。
待进了厢房,赫连翊躺在床上,扯着粗布制成的被子难以入眠。赫连宇阳的手竟是伸的如此之长,就算早知那人狼子野心,得知真相后他还是难免心惊。
忽然,一阵婴孩的哭啼声划破长夜寂静,给这不祥月夜平添几分诡秘之色。
赫连翊只觉心中烦躁不已,心下隐隐作痛,他便觉察着有些不对劲。可还未及他反应,那哭啼声似是穿透了木墙,竟是如魔音贯耳,震得他胸口一阵发疼。
黑夜里,又是一声簌簌声,好像石子弹出,那哭啼却是停了。
赫连翊心里疑惑,却又不敢出去,只能等着天明再去查看。
翌日,赫连翊下楼之时,正巧碰上了从房里出来的周子舒和温客行。
&34;周公子?温公子?&34;他讶然道。
&34;贺公子,好巧,又见面了。&34;周子舒十分自然地同他打招呼。他知道,此时若是装作太过惊讶,定会引起赫连翊的怀疑。
&34;周公子怎会在此处?&34;
周子舒温和地笑着:&34;我们二人自来到姑苏便住在此处,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公子,倒也是缘分。&34;
赫连翊不动声色:&34;昨晚也是要感谢二位出手相助的吧?&34;
&34;哪里,这鬼女方四娘本就是江湖上人人喊打之流,昨夜撞上了,也算除害。&34;
赫连翊听了这话,干笑两声,心说你们江湖人都讲这套的吗。然而终究也只是附和地笑笑,并没说什么。
&34;不知贺公子此番去往何处?&34;温客行忽的上前,好巧不巧挡住了赫连翊的路。&34;怕是与阁下不顺路。&34;赫连翊停下来看他。两人谁也没退一步,目光在无声中对上。
一个是当了多年恶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谷谷主,一个是做了无情帝王,将皇权霸业握在手心的大庆皇帝,疯子遇上野心家,这是一场出于本能的较量。
周子舒看着两人,无声叹气。这两人,一个是昔年上司,一个是……夫人,如今对上了,只令他头疼。
他正要把温客行拉开,却见温客行先让开了。
&34;拦了公子的路,还劳贺公子见谅。&34;温客行又挂起了他那副满不在乎的笑,&34;不过,依如今的情形……贺公子以为,自己出得了城?&34;
&34;阁下什么意思?&34;赫连翊戒备地看着他二人。这两人三番五次出现,若说是巧合……除非他赫连翊是三岁小儿。
&34;我们并无恶意,只是眼下情况不妙,还请公子和我们走一趟。无论公子如何想,我们绝非是害公子。&34;周子舒看着赫连翊神色,不禁百感交集。无论身处何地,赫连翊也依旧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帝王。
&34;我缘何信你们?&34;
周子舒作无奈状,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与赫连翊。
&34;这不是……北渊……你是何人?&34;赫连翊看着景七的玉佩,忽而狐疑看向周子舒。
&34;在下年少时曾身中剧毒,幸而为南宁王所救。&34;周子舒眼睛也不眨一下,反正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颠倒了事情的顺序罢了,&34;也曾奉南宁王之命,有时暗中保护公子,后来……知晓了公子身边另有高人庇护,在下便游历江湖了。&34;
赫连翊一怔。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漫过心墙,明明无影无声,却又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那些他曾经拥有过,自以为忘却的东西,此时却如同时光影之矢,穿过数载平淡岁月,直射他年少时最隐秘的绮梦,成为他过往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景北渊……
&34;那你可知晓他为何暗中护我?&34;赫连翊试探般问。他在意的是面前这男子是否知晓他身份。&34;公子说笑了。周絮不过一介平民,能攀上南宁王殿下的关系,已是三生有幸,至于殿下护着何人一一我这条命都是殿下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自是为殿下赴汤蹈火,又怎会过问殿下私事。&34;他十分诚恳地盯着赫连翊的双眼。
这便是不知晓了。赫连翊心下了然。若是知晓了他身份,断然不会如此坦然地和他对视。
&34;那走吧。&34;有了那块玉佩保底,赫连翊勉强相信了面前二人。
他们三人行至城边的一座小院,周子舒推开半旧的木门:&34;贺公子,请吧。&34;
赫连翊打量着这个小院。
院子不大,看起来不像有人长期居住,风格极其简单随意,只装点石山等物,也并无太多植物,想来是院落的主人疏于打理。
&34;寒舍简陋,还请贺公子见谅。&34;周子舒笑的温和。
&34;无碍,是我叨扰了。&34;赫连翊也笑道。&34;公子不嫌弃便是极好了。&34;温客行忽然插话。周子舒右眼皮本能地开始跳,他直觉温客行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那人继续道:&34;若是我们房里半夜有声响,贺公子你还是包含一些,毕竟我家阿絮他害羞,夫妻间的事情他还是……唔……&34;
周子舒终究是听不下去,手肘直接往他腹上一拐。温客行忙不迭躲开,还用一种&34;你果然是害羞了&34;的眼神看他。
&34;二位是……&34;赫连翊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34;我们是一对燕侣。&34;不等周子舒回答,温客行又强行揽过周子舒的肩。
周子舒把他的手挥开,转身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34;不想二位竟是如此关系,不过看二位相处,也着实令在下羡慕。&34;赫连翊笑着说到。
羡慕。周子舒品觉着这个词。不是其他词,而恰恰是&34;羡慕&34;,那他对景七……
想到七爷昨日派人送信说过几日来,周子舒就脑仁儿疼。
偏偏那厢赫连翊还在回忆:&34;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人,那人纨绔又败家,于我而言却是如天上皎月。其实我知道那人喜欢自由,但我还是妄想用京城三十里望月河的繁华将他束缚在我身边。&34;
&34;结果呢?&34;温客行问他。
&34;不过是水中捞月而已,那人后来身死魂灭,连全尸也不曾留下。&34;
&34;节哀。&34;温客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赫连翊意识到自己今日说太多了,只简单答谢两句,便进了客房。
周子舒二人也进了卧房。
甫一进房,周子舒便被感觉身后的人猛地靠近,回过神来时,他已被人旋转一圈按在门上。接着,温客行的吻就落了下来。
开始是极具侵略性的啃咬,周子舒也自是不甘落了下风,遂竭力回应他,恰似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又胜了东风,半晌之后才趋于平稳。
&34;不愧是天窗周大人,这说瞎话的本事令为夫佩服。&34;
&34;我说的也算是实话。&34;周子舒看着他,&34;你方才发什么疯。&34;
&34;没发疯。&34;温客行轻笑,&34;你我的关系,你当真是要瞒那荣嘉帝陛下?&34;
周子舒听他这语气便知道他这坛陈年老醋又翻了。斜他一眼:&34;怎么,怕为夫休了你另娶他人?&34;
温客行忽然发难,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人扑倒在床上:&34;那可不,不过就算得不到你的心,这身体为夫也要定了。&34;说着,一双手不老实地游走起来。
三月的春暖意融融,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春天的雨说来就来。
这春雨淅淅沥沥,起初是温和细腻,润物无声。可雨势渐大,竟是有难以停息之势,渐渐织成朦朦胧胧的一片。
周子舒眼里水气弥漫,是如同雾里看花般的三月春色。然而雨势丝毫没有收敛之意,屋里混着春天万物萌发的淡香与雨洗土壤黏稠的湿气。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这场大雨最后的狂欢,雨点越来越密集,一刻不停地打在人心上,雨声也不绝于耳,冲击在耳畔,长久不息。
最后雨势渐小,一点一点,恢复到了最初的温和,又渐渐平息。
周子舒有些疲累地靠在温客行怀里,在温客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里继续闭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