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浪汉
“章浩师兄,你跟我走。”安夜眠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章浩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看了看义工们惶恐不安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躺在病床上,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他们的病人,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安夜眠,摇了摇头。“师弟,我不能走。这里还需要我,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安夜眠明白章浩的顾虑,他走到药炉旁,拿起药勺,在药罐里轻轻搅动了几下,浓郁的草药香气弥漫开来。“师兄,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这里。这样吧,你把熬药的注意事项再和他们仔细说说,然后我们便离开。”
章浩感激地看了安夜眠一眼,走到义工们面前,开始耐心地讲解起各种药材的特性和熬煮方法。安夜眠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
待章浩交代完毕,二人便转身离开了义庄。夜色已深,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
“师弟,你到底是什么人?”二人并肩走着,章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你的武功路数,我从未见过,你究竟师从何处?”
安夜眠淡淡一笑,“师兄,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
“是在三年前的盂兰盆会上,”章浩接过话头,回忆道,“那时,你还是个瘦弱的少年,因为偷吃供奉给先祖的糕点,被几个地痞无赖欺负。我路过那里,顺手帮了你一把,你为了感谢我,便送了我一块刻着奇怪花纹的木牌……”
“没错,”安夜眠点点头,“那块木牌,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章浩想起那块木牌,做工粗糙,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让人不敢小觑。“你师父他……也是长门僧人吗?”
“不,他不是。”安夜眠摇摇头,“他只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我从小跟着他长大,学习医术和武艺。他临终前告诉我,我的身世另有隐情,让我来长门寺寻找答案。”
“所以,你就隐瞒了自己的武学造诣,装作一个普通人,加入了长门寺?”章浩恍然大悟。
“没错。”安夜眠叹了口气,“我本想低调行事,暗中调查,没想到……”
说到这里,安夜眠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角落里,那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流浪汉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章浩顺着安夜眠的目光看去,有些不解,“师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安夜眠说着,迈步朝那老流浪汉走去。
章浩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老人家,你没事吧?”安夜眠走到老流浪汉面前,轻声问道。
老流浪汉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安夜眠的一瞬间,突然瞪得老大,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老流浪汉的声音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安夜眠心中更加疑惑,“老人家,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老流浪汉慌乱地摇头,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走,却因为腿脚僵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老人家,你别怕,我只是看你可怜,想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助。”安夜眠说着,伸手去扶他。
然而,老流浪汉看到安夜眠伸出的手,却像是触电般,猛地向后缩去,眼神惊恐,声音颤抖,“你别碰我!你……你是魔鬼!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老流浪汉的反应太过反常,安夜眠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转头看向章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章浩也是一脸不解,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恐的神情,仿佛安夜眠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老人家,你别害怕,”安夜眠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可亲,“我真的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然而,老流浪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惊恐地盯着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别过来……别过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年迈体衰,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他绝望地看向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找到。最终,他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老流浪汉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都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老人家,你在说什么?”安夜眠意识到老流浪汉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他上前一步,想要安抚他。
“别过来!”老流浪汉突然猛地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大吼一声,“你别过来!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再次摔倒在地。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是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老人家,你到底怎么了?是谁逼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安夜眠焦急地问道,他感觉到老流浪汉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然而,老流浪汉已经无法回答他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停止了呼吸。
安夜眠和章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原本只是想问问老流浪汉是否需要帮助,却没想到会目睹这样一幕。
“师弟,他……”章浩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流浪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安夜眠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老流浪汉的鼻息,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章浩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之前还好好的……”
“或许是突发疾病吧。”安夜眠站起身,看着老流浪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总觉得老流浪汉的死有些蹊跷,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师弟,你看!”章浩突然指着老流浪汉身下的一块木牌说道,“这是什么?”
安夜眠顺着章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流浪汉身下压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木牌已经有些破旧,上面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
安夜眠弯下腰,轻轻地将木牌从老流浪汉身下拿出来,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云中僧院……李翰……”安夜眠喃喃自语道,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云中僧院?那不是……”章浩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安夜眠,“这……这怎么可能?!”
安夜眠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牌,眼神深邃而幽暗。他想起老流浪汉临死前那恐惧的眼神和绝望的呐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安夜眠将木牌递给章浩,随后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老流浪汉的遗体。他的衣衫褴褛,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安夜眠轻轻掰开他的手掌,发现上面布满了老茧,指关节粗大变形,一看就是常年劳作所致。
“他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应非外力所致。”安夜眠站起身,语气笃定,“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流浪汉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他临死前的恐惧,太过真实……”
章浩摩挲着手中的木牌,思绪万千。“云中僧院,是长门宗在天启的四大僧院之一,这李翰既是云中僧院的僧人,那他……”
“是长门僧无疑了。”安夜眠接过话头,神色凝重,“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沦落至此,还有,他临终前所说的‘他们’,又是指谁?”
二人沉默不语,各自心事重重。章浩将老流浪汉的遗体简单掩埋,便与安夜眠一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马车上,安夜眠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老流浪汉临死前的那一幕。他总觉得这件事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那个老流浪汉,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师兄,你可知长门宗内,可有擅长预言、通晓天命的宗派?”安夜眠突然开口问道。
章浩思索片刻,答道:“长门宗共分五宗,除了我们天灵宗以外,还有天枢、天璇、天藏以及天权四宗。其中天藏宗门人向来低调神秘,他们精研‘过去未来经’,据说能够预知未来,洞悉天命。”
“预知未来……”安夜眠喃喃自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师兄,你说,那个老流浪汉,会不会是天藏宗的人?”
章浩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可能,天藏宗门人一向行踪隐秘,怎么会沦落为乞丐?”
“可是,你想想,他临死前那般恐惧,会不会是预知到了什么?”安夜眠眉头紧锁,“而且,这些年来,天藏宗不是一直有门人失踪吗?”
章浩心中一惊,他想起前些年天藏宗长老曾亲自来信,请求天灵宗协助寻找失踪门人,只是数年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难道,这些失踪的天藏宗门人,都和这个老流浪汉一样,遭遇了什么不测?
“师弟,你的意思是……”章浩欲言又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安夜眠没有回答,只是掀开车帘,看向窗外。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仿佛预示着什么。
“师兄,我们……”安夜眠放下车帘,正要开口,却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章浩身上,眼神变得深邃莫测起来,“你当初,为何会答应我,做我的老师?”
“去瀚州?去宁州?”章浩摇摇头,苦笑道,“师弟啊师弟,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真如你所说,天藏宗的预言是真的,那这件事就绝非我们所能掌控,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那依师兄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安夜眠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他知道章浩还没有忘记初次见面时他用钱“利诱”的事情。
章浩自然听出了安夜眠语气中的不满,他叹了口气,回忆起当日在茶馆中,那个出手阔绰、言语间充满自信的少年,递给他一块沉甸甸银子,说“想请先生做我老师,教我些世俗的本事”。当时的他还以为遇到了哪个富家子弟的戏弄,却没想到,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将他拉入这场漩涡之中。
“去南淮城,求见宛州总督。”章浩沉声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绝非偶然。有人想借天启之手铲除长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人站出来,为长门的信仰发声!”
安夜眠心中一凛,他知道章浩所说的“有人”,指的是谁。只是,宛州总督位高权重,又岂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这一去,无疑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师兄,不可!”安夜眠急切地想要劝阻,却见章浩摆了摆手,眼神坚定,“师弟,你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安夜眠还想再说什么,章浩却已不再开口,只是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几天后,马车缓缓驶入南淮城。
“去城西,怀南居。”安夜眠低声吩咐车夫,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怀南居?”章浩睁开眼睛,眉头微皱,“师弟,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修行时住宿,可是由我决定的。”
安夜眠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如常,笑着说道:“师兄说的是,是师弟疏忽了……”他顿了顿,目光闪烁,“只是,这怀南居……”
安夜眠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似是有难言之隐。
章浩看出了他的犹豫,追问道:“这怀南居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这倒不是,”安夜眠勉强一笑,“只是这怀南居乃城中有名的销金窟,我听闻……”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章浩耳边,“我听闻这怀南居的幕后老板,与宛州总督关系匪浅。”
章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师弟,你这是何意?”
安夜眠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再隐瞒,“师兄,我们此行是为了求见宛州总督,为长门讨个公道。但宛州总督位高权重,岂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从这怀南居入手,打探些消息,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章浩沉默了,他明白安夜眠的意思。如今长门被扣上“妖言惑众”的罪名,他们这些长门弟子更是人人喊打,想要见到宛州总督,难如登天。而这怀南居既然与宛州总督关系匪浅,或许能成为他们的一条捷径。
“可是……”章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安夜眠打断,“师兄,我知道您清心寡欲,不喜这些声色犬马之地。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您就当是陪师弟我住一晚,如何?”
章浩看着安夜眠恳切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他并非迂腐之人,自然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是,让他住进这种地方,心中始终有些不快。
见章浩面露难色,安夜眠又加了一把火,“师兄,您就当是为了长门,为了那些无辜的师兄弟们,行行好吧!”
章浩长叹一口气,终于点头答应,“好吧,就依你,只住一晚。”
“好嘞!”安夜眠见章浩答应,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吩咐车夫前往怀南居。
马车在怀南居门口停下,安夜眠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扶了章浩一把,“师兄,请!”
章浩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心中五味杂陈,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怀南居,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脂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禁有些头晕目眩。章浩微微皱眉,有些不适应这种环境。
安夜眠见状,连忙拉着章浩来到柜台前,“掌柜的,两间上房!”
“好嘞,两位客官楼上请!”掌柜的满脸堆笑,招呼店小二引着二人上楼。
安夜眠选了一间视野最好的房间,推开窗户,便能将半个南淮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他转头看向章浩,笑着说道:“师兄,您看这房间可还满意?”
章浩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
安夜眠见章浩不语,便吩咐店小二准备一桌酒菜,打算边吃边聊。
不一会儿,酒菜摆满了一桌,安夜眠倒了一杯酒递给章浩,“师兄,请!”
章浩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安夜眠,缓缓开口道:“师弟,你究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楼下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安夜眠和章浩对视一眼,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见怀南居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