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说：“做一个废物，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两句话说出去，本以为卫陌城会装聋作哑，没想到魔头这次回答了两个字：“记得。”
卫陌城乱蹭的指尖停了下来，附身在他耳畔低喃：“辰儿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也知道，你说解脱，是在哄我开心。”
陆琰辰生于清风山、长于清风山，是优秀的仙门之后，自小天赋异禀的同时，也是同辈弟子当中最努力的那一个。
卫陌城太知道那一身修为于陆琰辰而言有多重要，生来即刻印在骨子里的的东西，割舍掉是不可能的。
我是在哄他开心吗？
陆琰辰有点懵，第一反应是扪心自问，
片刻后果断摇头：“我没哄你。”
或许其中的确带了哄的成分，可不在意了也是真的。
曾经的陆琰辰，暗暗告诉过自己无数次“我不在意”，经过漫长时光的洗礼，纵使是假的，此刻也早已成真了。
桌上摆着一成不变的凤梨糕，散发着诱人的清甜味道。
陆琰辰垂目凝视着它，轻声说：“别试了，真的。”
卫陌城直起身。
陆琰辰叹了口气：“我是为了这天下而废、为履行仙门之人的使命而废。你并不欠我什么，卫陌城，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为我做到此般地步。”
这一番话，说得平静、客观，却无端让卫陌城脸色骤变。
他的神色变得危险起来，指尖随意落到桌子上，魔气溢出，那桌子瞬间成了齑粉：“为何？”
郗砜倒抽了口冷气，没料到这魔头会谈笑间动手，身躯坐在一边没有动，手中宽剑却警惕地出鞘半寸，语气冷极了：“先祖，你想做什么？”
陆琰辰没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抬起头冲郗砜摆了摆，示意他暂时回避。
郗砜拧着眉头，纠结，在陆琰辰第二次冲他摆手的时候，负气离开銮轿。
没了外人在场，陆琰辰肆无忌惮抬眼打量着卫陌城，有点想笑。
这个人，好似能在温和与疯狂间自由切换一般。
“辰儿。”卫陌城怕吓到陆琰辰，强行压下眼中的阴鸷，红唇轻启、一字一顿地吐出自己的不解，“为何？回答我。”
不等陆琰辰开口，他再次俯身，与前者视线齐平：“你可知道，本座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多长的时间，才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为何要拒绝？”
为何拒绝。
这四个字本是询问，但由此刻的卫陌城口中吐出来，无端成了警告。
好似他下一秒就要耐心告罄、像碾碎那张桌子一样杀掉陆琰辰。
陆琰辰并不惧怕，抬眸直视卫陌城的眼睛，同时一只手牵起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拒绝便是拒绝，你便这般独断，连拒绝的权利都不肯给我？”
“理由。”卫陌城拧着眉头说，“我需要理由。”
“好，”陆琰辰颔首，手上微微用力，把凶狠状态的魔头按到自己旁边坐好，“既然你非要问，那我便告诉你。”
卫陌城死死盯着他、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把他咬死的模样。
是有些可爱在身上的。
陆琰辰唇畔泄出一丝笑靥：“你所谓的准备，都准备了什么？所谓的恢复之法、又是什么呢？”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卫陌城内心百转千回，终是敛去了周身的杀气，化作如同春风拂面般的媚笑，“只是备了些难寻的天材地宝。”
这番话，看似在作答，实则是回避。
陆琰辰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这种伎俩自然骗他不得，神色略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瞧，你又在糊弄我了。”
卫陌城：“…”
他沉默了须臾，突然挑了挑眉，从陆琰辰身边站了起来：“我糊弄你？辰儿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难道你便没有骗我吗？”
好一招以进为退、胡搅蛮缠。
这回，轮到陆琰辰被问住了，睁大眼睛颇为无辜：“我何时骗过你？”
天地良心，除去那些日常小事上面难为情的否认，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何时忽悠过卫陌城。
卫陌城打量着陆琰辰，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楚他心中所想。
须臾后，还真让卫陌城想到了一件事，将目光收了回去：“好，既然你说不曾骗我。那么，你再说一次，当年因何缘故会舍去一身修为、甚至是性命去救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
陆琰辰从来就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甚至，早年间因他过多看重世人而屡屡吃醋，与他闹别扭，若说陆琰辰那么做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是…
又是那档子烂事儿。
陆琰辰半点也不愿意回想，忍着烦躁不经意间错开卫陌城灼热的视线：“我不是早跟你讲过了吗？不忍心啊，那么多人，男女老少、襁褓婴儿，换作是你，你忍心看着他们死啊？”
抓着一个废人，挖空心思问：你是因为什么废的、怎么废的、后不后悔废了。
这的确是卫陌城这种损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陆琰辰气得想给他一个爆栗，但又想到这是自己的道侣，于是在心中含泪忍了。
“所以，你当时…想得是我不会让他们死？”话落良久，卫陌城如梦初醒，情绪再次变得偏激，一把拎住陆琰辰的手，“你…为了不让他们死、便自己去死？！”
“你怕自己袖手旁观、我出关后会对你失望、会自责，是也不是？”
陆琰辰：“…你有病啊？”
眼见着卫陌城越发激动，那双极美的眼睛已然失了神，陆琰辰纵使是再笨，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敢情这魔头多年以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去保护这个人间的？
冤枉啊，
是真冤，
比窦娥还要冤！
陆琰辰在此刻，赫然生出了百口莫辩之感。
虽然彼时卫陌城的心怀天下，的确对他的决策有些影响。
但陆琰辰从始至终都明白，是他的不忍占据了决策的大半部分，他从未将这笔账归咎于卫陌城的身上。
这人怎么什么错都习惯于往自己身上揽呢？
“哥哥。”陆琰辰心底的气性散之一空，见卫陌城紧绷着身体，便伸手把人捞进怀中，“你这些年，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