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忍耐
宋今纾原本是称病不想去的,可害怕自己这般特立独行会成为别人眼中钉,便装作大病初愈的模样去了。
她很不想遇到裴氏,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两人偏偏撞在了一起。
宋今纾刚在院子里安置的凳子上坐下,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声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梅苑的宋妹妹。”
“病了这么好几天不露面,怎么也没瞧见你瘦多少?”
她总是要挑刺,宋今纾起身,若无其事笑着行礼。
“姐姐来了,请坐。”
裴氏冷哼一声,压根没理她,摆着一副嚣张的姿态从宋今纾眼前走过,坐在了她前面。
张元容瞧见这一幕,也只是象征性地劝说解决。
“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吃了炮仗?”
裴氏笑嘻嘻地应付着,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是是是,王妃说的话,妾身们谨记在心。”
“只是礼法上尊卑有序,宋氏到底是个还没侍寝的侍妾,比丫鬟只高出那么一截,没让她伺候我们几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就不错了。”
“她如今安享这样的好日子,我们当然得敲打些,别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僭越心思,也让后院这些丫鬟婢女们瞧着,别以为爬了王爷的床就一步登天了。”
今日的裴氏已经恢复了战斗力,宋今纾感叹,不管谁说什么,她都有一大堆话拿出来堵人。
张元容一笑带过,没再说什么。
她身边的张嬷嬷捧上两盏茶之后,开始了训话。
这半个时辰宋今纾不知忍下了多少个哈欠,憋得眼眶发红,几乎流泪。
偏偏坐在这儿还有些燥热,时不时有几个蚊子往脖子里钻,着实难捱。
然而还没结束的时候,张元容便寻了哄孩子的借口提前离去。
她一走,裴氏当即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宋今纾。
这下子宋今纾算是彻底清醒了。
结束后张嬷嬷是头一个离开的,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宋今纾挪着步子刚出门,裴氏讽刺的声音接踵而至。
“上次席苏帮了你一把,我奈何不了她,还动不了你吗?”
“她曾经到底得宠过,但你,说白了只是个能侍寝的丫鬟而已。”
“你也真是不争气,到现在连王爷的床边都没能沾上,别有朝一日你横着裹上白布被人抬出去,还是个清白身!”
话音落,她身边的丫鬟荷月也跟着露出笑意。
旁边经过的人一概不吱声,冬雪阁里也只当不知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无人来管。
就是这么个仗势欺人的情况。
裴氏一个贵妾教训底下人是理所应当的,顶嘴一句便是以下犯上,会被拿捏住把柄。
所以宋今纾袖子里的双手交握着,像个鸵鸟似地低着头,没什么波澜的安静听着她说话。
其实她确实不生气,因为观念不同。
她恨不得离男人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和萧定祁这种花心男人沾边。
而身在古代后宅中的女子,却把雌竞当作日常生活,想方设法争得那一丁点的男人的宠爱。
宋今纾不理解,但尊重。
裴氏对着她一阵输出,可这些话就像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眼前的人半天连个反应都没有。
她一时气恼,不悦地冷笑一声。
“同你说话你没听到?就知道一声不吭地装死!”
“你也真是半点骨气都没,无趣的东西,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偏偏选了你来!”
宋今纾终于开口,确实端出了一副娇弱认错的姿态。
“姐姐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只是上次实在是巧合,我和席夫人其实素谋未面,也不知她为何要帮我……”
“我自知身份低微,在宫中时便抬不起头来,一辈子的运气都花在贵妃娘娘选我这件事上了。”
“可妹妹我也不敢争,只想守在那方小院子里安心养老,如果什么时候冒犯到了姐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她说完,象征性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起来十分诚恳。
裴氏原以为话说得这样过分,就能激怒宋氏,却被她这一通自贬的话语弄得说不出话来。
坚持半晌,她恼地踢了块石头,甩袖转身就走。
“姐姐慢走。”
宋今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扯起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汗。
她悄悄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没憋住涌了出来,便顺势在英语的搀扶下呜咽着走了回去。
一路上,丫鬟们纷纷侧目,人人都以为她受了天大的训斥,从今往后将在后院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冬雪阁廊檐下的花窗下,张元容和张嬷嬷把刚才的所有都看在眼底。
张元容勾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有才而性缓,定属大才,有智而气和,斯为大智。”
“但愿她是个真的软柿子,而不是装的,否则……”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张嬷嬷跟了她这么多年,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王妃放心,送她走的毒药,我一定早早备下。”
——
刚回梅苑,宋今纾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英语反而委屈地差点哭出来了。
她拉着云青好一阵哭诉。
“你不知道那裴夫人有多过分!小娘能忍得了,若是换做我,早就豁出这条命去同她拼了!”
宋今纾慢悠悠喝了口茶,坐在饭桌前,尝了口厨房送过来的晚饭才开口。
“处世须存心上刃,修身切记寸边而。”
“刚强更有刚强辈,究竟终成空与非。”
后面的两人都听懂了,前面的却不知什么意思,宋今纾扒了口饭,耐心解释着。
“所谓忍、耐,咱们的日子还长呢,总有柳暗花明那一天。”
英语一脸愁容地点头,“我知道了,小娘。”
宋今纾便专心吃饭了。
反正现在是逆风局,只有一个字——苟!
这一场风波过去,后宅总算安分不少,宋今纾又开始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不过萧定祁这些日子也一直没往后院来,专心忙着朝廷的事,少了一些争风吃醋的事,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前些日子隐约传出了太子萧定远荒乱无度的事。
听说那一夜动静闹得大,第二天清早有几个女子被裹了白布抬了出去。
紧接着太子妃与太子离心,圣上怒太子不争,整日游手好闲。
原本陛下生个气也就过去了,可萧定祁希望有人在朝堂上弹劾太子,借他人之手让陛下施以惩戒,消磨他们的父子情。
替他出面的人,就是文官清流之首、自称从不涉足党派之争的建安侯。
他是裴嘉平的父亲,却因持身中正而颇得陛下信任,哪怕女儿嫁了恒王,也没人敢议论他站在哪边。
后院里的女人这时候也聪明,知道萧定祁的野心并不会止步于一个亲王之位,都让家中出了些力。
直到太子被勒令禁足,这场风波才算短暂地停歇了下来。
紧接着,后宅又热闹起来了。
这一次,祸患主动降临到了宋今纾头上。
张元容夜里忽然不舒服的消息是忽然传来的,宫门已经落锁,王爷亲自出门去请城中老大夫。
一个眼熟的冬雪阁婢女来了梅苑,说是冬雪阁忙碌,有孩子的两位侧妃走不开,又不好劳动家中给王爷出了大力的裴氏。
殷氏不顶事,吕氏依旧病重,良妾席苏又是个性子古怪会顶撞人的……
一句“只能是您过去伺候王妃”,将宋今纾雷得外焦里嫩。
下人们在这人口中个个都不顶用,什么样的借口也都会被挡回来,掰扯了半天,反正就是得她宋今纾去伺候发病的王妃。
宋今纾真的很想问,这是要下套直接解决掉她吗……
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