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补习
傍晚, 晚霞漫天,整个皇宫被渲染地一派瑰丽。天还未黑, 宫灯却已经被早早地点上了, 只是这点灯火, 如今还看不分明。
四周无人, 阿遥独自坐在座位上, 兴味索然。
忽地,廊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阿遥耳朵一动, 迅速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她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负手而立, 眉清目朗。
阿遥呆了呆, 而后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福公公呢?”
萧翎走近了些, 道:“他有事。”
“哦。”他这么说,阿遥也这么答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 福公公不来, 必然不是因为他有事的。自从她来了王府, 福公公每日最大的事情就是看着她。
她偷偷看了萧翎一眼, 见他还是那副正经的模样,心里得意地笑开了。想她就直说嘛, 干嘛还扯这么多的由头, 她又不会笑话他。
阿遥装作不懂, 开心地朝着萧翎张开双手。
萧翎弯下腰,将阿遥抱起来。见她不染愁色,眉眼天真,又问道:“今日学的如何?”
“上午不太好,但是下午很好。”阿遥如是道,半晌,她还补充了几句,“下去教我们学琴的韩夫子,生地很漂亮,说话也好听,我很喜欢她。可惜,她好像不是每天都过来教,要是她是我们府上的人就好了。”
“喜欢便好。”
萧翎没有问阿遥上午为什么不太好,这种事,回去之后映雪她们自然会如实禀报。萧翎抱着阿遥往外头走,阿遥趴在他肩膀上,惬意极了。萧翎走路不快也不慢,约莫是习过武,步子迈得很稳,阿遥坐在他臂弯上,一点都不觉得颠。
这种到哪里都不用她走路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美好到,她都有点觉得困倦了。
她今天一天耗费的精神太多,尤其是上午,光是跟着夫子的思路就已经很困难了,可谓是心神俱疲。阿遥正犯迷糊着,冷不丁又听到萧翎开了口。
“听福公公说,你明儿想去父皇宫里用午膳,可是真的?”
“唔。”阿遥懒懒地应了一声。
萧翎声音低沉:“你倒是不客气,才见了两次面,就想着去别人那里蹭吃蹭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厚脸皮是本王教出来的。”
“什么厚脸皮,我脸皮薄这呢。况且,这不过是件小事,皇上是不会介意的。他要是介意,也不会给我令牌了,既然给了,就说明皇上还是想和我多亲近亲近的。毕竟,我可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精怪’不是吗?”
阿遥并不接受这个称谓,但是她知道皇上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
萧翎冷笑一声:“你确定要去?”
“去,肯定去!”她要找紫气,要恢复灵气,没有什么能拦的住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真的受够了现在这样的境遇了,什么本事都没有,时时刻刻都要受制于人。这感觉,真是憋屈。
“那好,你既然想去,明儿本王就去和父皇说说。只是这之后的事,本王可就不管了。”
阿遥疑惑地问道:“之后还能有什么事?”
“你挡了别人的道,自然会有事。”
阿遥不明所以,不过她觉得自己运气一向好,便是有事,也能化险为夷,完全不必担心嘛。这事落定了之后,阿遥心情大好,于是又与萧翎吩咐道:“等我回去了,你再给我找一个琴师吧,不用找韩夫子那样好的,只要找能教我的就行。”
阿遥能感受到韩夫子是喜欢她的,当然,她生的这么可爱,不喜欢她的人实在是不多。
阿遥这个人,别人越是喜欢她,她就越想在他们面前表现表现。若是下一次课,韩夫子见到她琴艺大涨,更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阿遥乐滋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萧翎回的是什么。
两人向前走着,背影被拉地很长。
他们二人诸事不管,可今儿同阿遥一起上课的女学生们,却都被父母召见了。能来宫里读书的都是勋贵人家子女,这些人里头,有的早早地就已经站好了队,有的还在观望中,迟迟不敢轻易下手。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成王萧翎对他们而言意义都是不同的。二皇子乃嫡长子,不过夭折地早,六皇子虽是嫡出,不过年岁不算大,除了身份以外没有别的优势了。
反观成王萧翎,自幼得宠,在几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早已经被皇上封了王,建了府。成王其人,也素有高才,能力卓绝,且不可小觑。
美中不足的是,萧翎身子不好,活不长久。否则,这储君的人选,大抵是板上钉钉的。
如今众人闻得成王府里的小县主上了学,且是和自家儿女在一处学习,便不可避免地想要问上一问。
那些被问的贵女们,脾气好的尚且能应付两句,道两声好话。脾气不好的,直接冷了脸说阿遥俗不可耐了。
字也不认识,琴也不会弹,不是俗不可耐是什么?真不知道成王殿下眼神怎么这么差,挑中谁不好,偏偏挑中了这么一个土包子。
那些人对阿遥反正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天之骄女,本身就甚是傲气,所交好的不过就那么几个。阿遥作为一个外来者,还是一个在身份上压过许多人的外来者,理所当然地不受待见。
不过这些学生里头,却有一个是特殊的。
范清河一路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还没到自己的院子,便被老夫人身边的人给截了去。范清河不作他想,还以为老夫人是一天没见他心里想得慌。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是老夫人的心头宝么。范清河随着丫鬟去了上房,见到老夫人,提着一口气想要请安,结果还没说一句话就看到对方一脸急切地奔过来:“见到阿遥了吗?”
范清河:“……”
心好累。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啊,莫不是都一天书读傻了吧。”老夫人心头琢磨着,拍了拍小孙子的脸蛋,又慈祥又和蔼地问道:“清河啊,告诉祖母,你今儿见到阿遥了没,她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不适应啊?”
范清河麻木了:“没有。”
“唉,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那可是你亲堂妹。”
范清河抠抠拇指,觉得委屈极了。他兴致满满地跑到上房来,原是为了老夫人疼他几句的,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现在这样窘迫的现状。
俄顷,他伤心地解释道:“阿遥和我虽说在一个殿里上课,可是她们那边是女子的学堂,我们这边是男子的学堂,不在一处。”
“那有什么,你只当作串门就是了。”
范清河一言难尽地望着他祖母,平时那般睿智的老人,怎么一遇上阿遥的事,就变得这么奇怪了呢。
他也很喜欢阿遥这个小堂妹,可要是串门串到女子学堂,总觉得不对劲儿。
范清河不说话,老夫人又再接再厉地鼓动道:“你可要好好同阿遥相处啊,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平日里不能回家,咱们就只能靠你了。成王那个人,心机深沉,非等闲之辈。这样的人,若是由着阿遥在他府上,只怕再过些时日,她就真的不知道哪个是她的家了。”
“你爹糊涂,被那成王被骗过去了,你可不能跟着糊涂。”
“倘若你能和阿遥打好关系,让她常回来看看,以后你想做什么,祖母都不会干涉你的。”
老夫人殷切地望着孙子,老夫人给孙子画了一张大饼,给足了甜头,然后就要把所有的重担都交给自己的孙子。
范清河无可奈何地点头,终于在老夫人的允许下离开了上房,越想越悲伤,嘤嘤地跑出去了。
晚间,萧翎叫来映雪秋霜二人见了一面,问了些话。待她们走后,又让福公公将阿遥带到书房里来。
阿遥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胆战心惊。她从来没有来过萧翎的书房,房门一打开,就看到对面一面书架,上头齐整地放着古书和宗卷。
书香淡雅,此地着实不适合她。
阿遥怕玷污了书房的情景之地,故而被带到萧翎跟前的时候,一个字都不主动说。
萧翎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阿遥,许久才出声:“今儿在学堂上出了丑?”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阿遥推头丧气地嗯了一声。这种事,她是从不会放在心上的,不就是没回答上来夫子的问题么,多大点事,值得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说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不知为何到了萧翎这边,阿遥却终于有些羞耻了。
“还好,总算知道不好意思了。不过,你那不识字的毛病着实需要改一改了,否则传出去也太不像话。”说着,萧翎朝阿遥招招手。
阿遥听话地走过去,萧翎将她抱到旁边坐着,随后铺上一张宣纸,毛笔浸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大字。
“天地君亲师。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阿遥被他天什么地什么的绕糊涂了,完全听不懂萧翎在讲什么。
萧翎看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恐怕是说多了,本还想解释解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他指着上面的五个字问道:“会读了吗?”
“会读了,”阿遥指尖圆圆的,指着一个字停顿一次,一口一个字地往外蹦,声音清脆悦耳,有如玉铃:“天,地,君,亲,师。”
“很好。”萧翎不吝夸奖。
阿遥乐陶陶。
萧翎将毛笔塞到阿遥手上,让她握着,轻飘飘地又来了一句话:“将这五个字各自抄写三十遍,抄完了我来检查。”
“什么!”阿遥的小身子瞬间僵硬。
萧翎仿佛从未察觉一般,道:“以后晚间你都要过来学认字,一天认五十个就好了,不仅要会读,还要会默写,知其释义。”
“那要是我不写呢?”
“呵,那就不用睡觉了。”萧翎说得极为冷血。
阿遥有如晴天霹雳。不过,要是真的这样接受了那就不是阿遥了。阿遥就是个事儿精,指望她短时间内好好听话还可以,指望她事事都能听话,那是不可能的。
阿遥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这事自己没办法完成,于己不利。遂立马摔了笔,在萧翎怀里撒泼了起来。
她挣扎的厉害,力气又大,跟个小牛一样。要不是萧翎有了提防,还抱不住她。
阿遥气疯了,怒吼道:“不写,不写,凭什么啊,你让我写我就非不写!”
“你怎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和一条鱼过不去,你良心被狗吃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