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九章
祁王世子缓缓从席位上站起, 拱手而鞠,道:“祁蘅拜见王爷。”
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面容斯文白净,气韵温和如暖风, 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水靖目光中微带了几分诧异。祁王把女儿养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儿子却似是温润知礼敦厚之人,如此南辕北辙,祁王养女儿果然是为了祸害他人的吧……
“早就听闻祁王世子气度不凡, 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水靖一改之前的打算, 语气软和了下来,“都是自家人, 无需多礼,坐下吧。”
“王爷谬赞,晚辈愧不敢当。”祁蘅拱了拱手, 依言坐下,又道, “父王对王爷一直多有推崇,晚辈对王爷更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能参加王爷的赏酒宴,实乃三生有幸。”
见祁蘅提到祁王,水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闻祁王病重,如今可已安好?”
“前两日接到家信,父王身子已经大安。只是大雪封路, 父王不能上京, 惋惜不已。”祁蘅笑了笑, “如果父王知道王爷此时在京城的话,怕是会更加扼腕。”
寥寥几句话后,水靖对祁王可能谋反的事情有些不确定了。这绝对不是因为被吹捧而飘飘然,脑子不好使了。而是从祁蘅的面相上来看,他不是什么叛逆之人。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水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决定先按兵不动,道:“无缘得见祁王,本王也甚感可惜,若有机会去往泉州,定要上门拜访一二。听闻泉州以赌石盛名,不知世子对赌石可有了解?”
“晚辈不敢说懂,但确实熟知一些赌石的知识。自祖辈定居泉州后,家中子弟无论男女,都是从会识字起就开始学习赌石知识。如果有天份,就会受到族里大力培养,以便将来经营家里的赌石生意。”
水靖心说难怪祁凰一个小姑娘会对赌石了解诸多,原来是自小培养的缘故,不过……祁蘅就这么把家里经营赌石生意的事情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谁不知道赌石是一本万利的营生,这就好像在说自己家库房里全是银子一样。一个异姓王手里掌握那么多钱财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哪个朝代的上位者听了都会心生忌惮。
所以说……祁蘅这孩子脑子里该不会是少根筋吧?
不只是水靖这么认为,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连看祁蘅的眼神也全都不对了,心想祁王世子看着是个聪明人,怎么说的话都不经脑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祁蘅都不在他们的佳婿候选名单上。真傻的话不利于下一代,装傻的话怕是有异心,异姓王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没有好结果。因此,水沐身上又多了诸多炽热的目光。
水沐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外界的纷纷扰扰与他无关似的,视那些人为空气。谁想他突然看向祁蘅,问道:“你有个妹妹?”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水靖,都愣住了。
祁蘅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我有三个妹妹,不过嫡亲的妹妹却只有一个,这次也同我一起来了京城。只是今日没有机会前来拜见。”
祁王郡主为什么不能来的原因大家伙都知道,没什么可好奇的,他们现在只关心为什么水沐会突然提起祁王郡主。联想祁王郡主的年纪和水沐相近以及水靖不允许祁王郡主上门……该不会是襄王有梦,然后水靖不同意棒打鸳鸯吧……
如果水靖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肯定会气得吐血,然后上去踹他们两脚——让你们整日不务正业,平时肯定看多了戏曲小说才会想出这么狗血的剧情。
水沐不理他人反应,自顾说道:“令妹年纪尚小,祁世子当好生看顾才是。京城毕竟不比泉州。”
没头没尾的话,祁蘅已经完全懵了,眼巴巴的看着水沐,希望他能把话说明白些。可惜水沐说完后就闭上了嘴巴,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
贾琏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提起赌石,我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在京城东大街上发生的一件趣事……”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水沐,见他不经意的看了自己一眼,似是赞许便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
“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公子比试赌石,还约定好了彩头。那小姑娘说起赌石来头头是道,可惜却是纸上谈兵,开出了垮石,倒是那小公子运气十分的好,七十两银子买下的石料竟开出了帝王绿。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谁想小姑娘竟把责任全部推到了丫鬟身上,狡辩这场比试不算数,直接把彩头给赖掉了。”贾琏喘了一口气,笑道,“不过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大家一笑置之也就罢了,并没有计较什么。”
众人听后均是不动声色,脑子里却飞速运转着。贾琏说这些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最后一句“小姑娘到底年纪小”还和水沐说的“令妹年纪尚小”相呼应,祁王郡主的年纪好像就是十二三年的样子……
“十二三岁也不算小了,都是已经可以订亲的年纪,竟然还和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公子比试,这不是以大欺小嘛!”抢先说话的是水泰。虽然不清楚那小公子是谁,但祁王郡主因此而惹恼水靖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讨好水靖,现在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只见他愤愤不平的说道:“最后甚至还赖账,一看就是个没有教养的。”
就好像开了水闸似的,一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发言,抨击那小姑娘的恶劣行为,讽刺她像个从未开化的蛮夷之地来的跳梁小丑,又摇头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简直就是给礼仪之邦抹黑,一致认为对于这种行为坚决不能姑息……好好的赏酒宴瞬间变成了声讨祁王郡主的大会,当然,大家都没有指名道姓,并且用词含蓄。
祁蘅此时也已经弄清楚了大概,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数次张口最后又都闭上。他实在不敢开口,怕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所有人的吐沫星子就改朝他脸上喷了。更何况,大家都没有指名道姓,他一旦跳出来就是做实了祁凰的恶名。因此坐立不安,好不煎熬。
水沐一张嘴水靖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两小姑娘被欺负他心里也憋气的很,只是他不好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是以没有阻止水沐替水颜出头。贾琏也是个人精,其他人反应也不慢,只是可惜了祁蘅,要白白在这里替祁凰受罪。
水靖算是见识到了这些人的语言攻击能力,而且往日他们都是分属两个阵营,如今却是处于统一战线,因此那些话越说越离谱,最后已经将祁凰的行为升到了祸国殃民的层面。
水靖觉的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到什么地方去,便快言快语的打断了他们的话,并说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有改过自新的可能。她家里人知道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的。
众人果然止住了声,开始赞扬水靖宅心仁厚。水靖听得很悦耳,乐呵呵的与他们畅饮美酒。
祁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拱手道:“王爷,晚辈觉的刚才世子说的十分有理。父母不再身边,晚辈身为兄长理应照顾好妹妹。”
水靖笑道:“本王相信你是好兄长,但也别太有压力。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京城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你也该多去看看才不枉此行。荣国府贾琏就对京城十分熟悉,你可以让他给你做向导。”贾琏有点小聪明,应该能从祁蘅口中打探出不少消息。
那厢贾琏已经拍着胸脯向祁蘅表示一定会让他见识到真正的京城,态度热情周到,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刚才配合着水沐踩了祁蘅一脚。
祁蘅似乎也没有在意,分别向水靖和贾琏道谢,又小心翼翼的提出日后想要跟水沐请教一下兄妹经,不知道可不可以。
水沐不喜与外人接触,再说他每日还要苦练武功,不愿将时间花费在一个外人身上,立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祁蘅失望之余,也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的坐了回去。
几轮酒过后,歌舞、戏曲、杂耍表演等开始一一登台。也许是已经熟悉了,也许是酒壮人胆,众人开始交头接耳随性起来,不再拘谨。
水泰则使足了劲儿讨好巴结水靖。水靖也出奇的给他面子,不仅将水泰敬的每杯酒都喝了,还笑着夸赞了他两句。这落在有心人眼里,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水沐也是被人讨好巴结的对象。不过水沐话少,还浑身散发冷气,很快就让这些年轻的世家子打起了退堂鼓。贾琏又很有眼色的将这些世家子的注意力转到其他上面,这才没有让气氛冷下来。
这时有侍卫听到下人汇报有突发状况,赶忙在水靖耳边耳语了几句,说有人想硬闯王府,现在门外闹的厉害。
侍卫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在水靖身边殷勤打转的水泰听了清楚,粗声粗气的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闯瑞亲王府!?”
水泰的声音很大,在场所有人都听了清楚,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嗖”的一下全部移到了水泰身上。
那侍卫先是看了水靖一眼,见水靖并没有什么指示,于是回道:“是祁王郡主殿下。”
“啪”的一声,祁蘅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声音清脆的嗑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