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认输
“啊？”赵匡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晋王何出此言？”
赵匡胤没料到赵光义居然公开与他唱反调，心中顿时有些不悦，他平日里与赵光义都是以兄弟相称，此时却称他‘晋王’，当中不满之意明显。
“啊对呀，二哥为何不同意迁都啊？迁了都，咱就能换大宅子了！你头两日不是还与俺说，嫌你如今的宅子太小，与你晋王的身份不匹配么……”赵光美也是一脸疑惑的问道。
“胡扯个甚！”赵光义急忙出言打断了赵光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狠狠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眼，也不顾自家大哥满脸不悦，开始陈述反对迁都的理由，无外乎都是方才群臣说的那一套。
可赵匡胤心意已决，哪里还听得进去，遂不耐烦地摆手制止赵光义继续劝谏，环视众人一圈后，深吸一口气，对赵光义，也是对一众反对的朝臣说道：“诚如各位卿家所言，迁都有种种不便！可诸卿可曾想过，凡事有利便有弊，朕以为，以开封为都，只是权宜之计，短期内视之，确实有利可图！
开封地势涣散，一马平川，易攻难守，若此时四海升平，作为都城，倒也无不可！但如今我大宋北境直面占据
幽云之地的契丹虎狼之师，中原门户已然大开，一旦强敌来袭，开封就是四战之地，无山川之险作为屏障，基本上无险可守！到时国破家亡，诸位岂不成千古罪人耶？若非如此，当年前朝世宗皇帝何必举全国之力，誓要夺回幽云？”
既然与众大臣撕破了脸面，赵匡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心中盘算已久的迁都大计和盘托出。
“洛阳位于伊水、洛水交汇之处，北拥黄河之险，四周更是被太行、王屋等群山环绕，进可攻退可守，乃易守难攻之地，虽不如长安此等坐拥八百里秦川、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但比之开封，却是强上不止百倍！若我大宋迁都于此，定能绵泽后世，复我汉人昔日荣光也是指日可待……”
“官家！”就在赵匡胤沉浸于自己的皇图霸业设想中时，赵光义居然不顾君臣礼仪，罕见的强行打断了赵匡胤，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起莫大的勇气，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臣弟以为，守国，在德不在险！”
现场鸦雀无声！
不是因为没有人，而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赵光义。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赵光美，也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自己的二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
，你你你……”赵匡胤很快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异常激动地用右手指向赵光义，连说了十几个“你”，却一时语塞，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气得不轻。
在德不在险！短短的五个字，却将赵匡胤硬生生的道德绑架了！
“在德不在险”，出自《史记》中名将吴起与魏武侯的一段对话，大体意思就是讲山川之险不如君王之德的故事。其实不看典故，单从字面意思也能理解其中之意！
赵光义这句话狠呐，你赵老大絮絮叨叨半天，强调开封如何如何的无险可守，洛阳如何如何有险可依，但若是你无君王之德，失了民心，即便再大的天险让你守着，你也守不住！
在这乱世之中，能成为帝王的，哪个不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所谓的天下苍生，百姓福祉，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赵匡胤武人出身，虽不似那些残暴无情的帝王，但要说有多重视百姓，估计那也是扯淡！
但眼下当着满朝文人士大夫的面，作为亲兄弟，赵光义不与他同心同德也就算了，居然直接将了他一军！
若是再坚持以地理之险为由迁都，那就说明你赵匡胤毫无君王之德，甚至不思君王之德，置百姓于不顾！满朝文臣会作何想法？还会尽心尽力为你治
理江山么？更何况赵匡胤平日里以仁德之主自居，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放过柴氏一族，这么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他该如何还口？
方才自己的一番说辞，虽未完全说服众人，但起码已经动摇了众人内心，可赵光义就短短一句话，却令他功亏一篑！赵老大是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胸中一口甜血涌入喉头，差点喷了出来。
赵匡胤不是秦皇汉武，没有那种一意孤行的霸气与魄力，若是有，这迁都之事也不会发展成眼下这个局势。有这扯淡的功夫，早就迁上十回八回了！
他再次望向赵光义，见赵光义虽低着头不与他直视，但脖颈却硬挺如铁，丝毫没有半分退让！在此一刻，他是真想不顾兄弟情分，大吼一声，把晋王给老子拖出去砍了！可他不行，也不能这么做！
他又看向群臣，看着眼前众臣等他回应的眼神，心有不甘的赵匡胤无力的摇了摇头，闭眼沉思片刻，沉声说道：“晋王所言有理，是朕孟浪了！迁都之事，回头再议吧！”
“呼！”在场众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别小看这简单的一句“再议”，这表明，在迁都这件事情上，赵匡胤认输了！所谓的“再议”，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有些人不禁偷偷望向
赵光义，有赞许的，有担忧的。明眼人都明白，这次晋王算是彻底将官家得罪咯！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官家这次被自己的亲弟弟当众驳了面子，也不知这晋王的头衔，还能保持多久！
其实赵光义此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大宋立国已十余年，他发展培养的势力，几乎都在开封城！一旦迁都洛阳，他这十余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他可不认为，自家大哥会再给他十余年的时间，在新都城培养势力！不为别的，自己的两个侄儿，大的已经成年，小的也即将成年，大哥要迁都，难免没有为自己儿子铺路的打算！
按理说，他本不应与自家大哥在公众场合正面冲突，但此前他怂恿部分朝中文武的劝谏却貌似丝毫不起作用，自家大哥是铁了心要迁都！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自己出面，不惜当众驳了自家大哥的面子，也要打消大哥迁都的念头！
眼下看来，他算是博对了！至于今后会不会被大哥穿小鞋，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以他对自己这位大哥的了解，只要当场没有发难，日后十有八。九就是没事了！
“迁都一事暂时搁置，朕还有一事，要与各位卿家商议！”
正当众人为迁都之事松了一口气时，赵匡胤却又如是说道，众人又将放下的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