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神都十二时辰(三)
“张大人说笑了。”拜月淡然的答道:“无论是在南诏还是神都,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没有什么区别。世界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果真如此?”张柬之笑道:“要不你我打个赌?”
“张大人在如此境况下还有此等闲情,我自然是要奉陪的。只是不知张大人是要赌什么?”
“你我就赌一赌民意如何?”
“民意?”
“咱们赌一赌在午时之前,会不会有南诏人在返乡令上签字画押。如果有便是老夫赢了,如果没有便是你赢了。”
神都都卫府内,都卫们各司其职,在门廊与大堂之间忙碌的穿梭着。吕秀才放下手中的名册揉了揉眼睛问道:“还有多少人?”
一旁的张长安回答道:“差不多已经过半了。”
“封建时间的工作效率真的是慢啊!”吕秀才又道:“张校尉别在意,我没有指责任何兄弟的意思。”
张长安露出一抹苦笑:“没想到神都内的拜月教徒竟然有如此规模,只是一下午就聚集了有近千人之多。好在都台大人早些时候便将夜行那边的人手也调派了一部分过来,否则手下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要我说有什么好统计的!”裴卜棋提着两柄大锤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全部杀了了事。”
“老裴,你这是怎么了?”张长安把他按在椅子上,递过去一碗茶。
裴卜棋拿起碗,咕嘟咕嘟的几口喝了干净,这才没好气的看着吕秀才又说道:“即便不能杀,也该先全部直接关起来,为什么又要放些回去。敢在宫门外闹事,有甚好审的。都卫府什么时候干起刑部的活儿来了?”
“行了,行了老裴!你消消气”张长安安慰道:“大理寺那边比我们还乱,光是核对户籍,挨家挨户的查录,就已经够他们忙活的了。”
吕秀才没有理会裴卜棋的抱怨,走到堂前伸了伸懒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长安看了看月亮的方位答道:“约摸快到子时了吧。”
“可不是吗!”裴卜棋道:“这荒鸡都快打鸣了,整整六个时辰,那位狄将军楞是连脸都没有露一下。”
“嘿!”张长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狄将军自然有别的事情要办!”
“能有啥事?”裴卜棋不爽都写在脸上了:“人是我们去去抓的,审还要我们自己审,那他干嘛?等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功劳全归他?”
“将军府做事,其他人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吕秀才突然转过身冷冷的说道。
“怎么了?还说不得了?”裴卜棋是个急性子,立马摘下臂甲挽起衣袖准备干架。
“哎呀,军师,你就告诉他吧!”见状,张长安赶忙把他紧紧拉住。
吕秀才轻蔑的瞥了一眼骂了声:“莽夫!你可知城外的南诏人是城内的5倍?如若有变,拜月教主真正的威胁并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神都户籍司去年的统计看过吗?”说罢,吕秀才抄起一个本子扔到裴卜起脸上。
裴卜棋捡起本子看了一眼,上面的与南诏人有关的统计都被吕秀才用红线圈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细细得看了又看,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然后,转头看了看张长安,张长安小声道:“还不赶紧道歉!”
裴卜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单膝跪地抱着拳头道:“我老裴读书不多,刚才冲撞了军师,要打要罚任凭军师处置!”
吕秀才背着身,心中暗笑:“小样,还收拾不了你?”
见吕秀才没有回应,张长安也跪下来求情道:“李军师,裴将军刚才也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军师您大人有大量,权当他刚才是在放屁,不!权当他放了一通臭屁。”
吕秀才这才转身把二人扶了起来:“狄将军自然有他的安排,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我料想,麻烦的事情肯定还在后头。”他拍了拍裴卜棋的肩膀,示意二人就坐。
“那群南诏人还真敢造反不成?”
吕秀才没有回答裴卜棋的问题,反而问道:“张校尉你可知我为要你们连夜清点人数?”
“是因为拜月教徒里面也不是全是反贼,他们有很多只是被蛊惑了而已。军师让眼神和记性好兄弟守在桥边,是怕波及无辜?所以,这才又要放些回去。”
“这只是其中的一点,裴将军可知道拜月教在神都已有多久时间了?”
“估摸着有个三十余年了吧!”裴卜棋掰着手指头数到:“我当时还小,差不多五六岁的样子,那个时候就听到过拜月教的名字,应当是圣武年间。”
“先前我粗略的统计了一下,今日光是在宫门闹事的持刀教众就有三百余人。没有拿刀的人里面,光是铁匠就有7个。”
“军师是怕城外的教徒有兵器?”张长安皱着眉头:“这可不是件小事。”
“一个团体发展了三十年,还没受到过任何干预,简直就是野蛮生长,要说没点兵器鬼都不信。”
“我的亲娘也!”裴卜棋拍了拍脑门:“那就是支一万人的军队呀!应该,应该也有不是的吧?”
“不!”张长安说道:“拜月教对城外百姓的渗透比城内更深。因为城内的南诏人以手艺人居多,他们住在城内至少生活是有保障的。而城外多以农人,牧人居多,他们大多都在帮城内的老爷们养私田。”
“越是穷困的人,越容易被蛊惑!”吕秀才总结道:“神都内记录在册的南诏人共计2231,没有记录的黑户约摸有个100多。城外,记录在册的有9331人,没有记录的会更多。而现下在都卫府的不到统计的一半,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下午,他们只是在试探想看看圣人的反应”张长安有些发抖:“真正的行动,远不止如此。”
“神都内,有左右神策军各200人,城防军150人,都卫府夜行都卫府加起来不到300人,算上金吾卫800,总计不到2000。其中还有老弱病残不计。”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难道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打进来?”裴卜棋道。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最坏的状况做准备。哎!谁让我们的将军是个倒霉鬼呢。”吕秀才摇了摇头心想:“锅兄,你倒是快点回来啊!”
此刻,宫中养心殿。
“圣人,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要保重圣体啊”高公公提着灯站在一旁。
上官灵儿问道:“还是没有狄将军的消息吗?”
“没有”李公公摇了摇头“圣人还是早些休息吧,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我总觉的不安心!教主怎么样呢?”
“圣人您放心,教主正老老实实的呆在天牢里面呢。”
“逍遥哥哥,你到底去哪了呀。”上官灵儿在心里想着。
“啊”卫兵甲靠在城门上打了个哈欠抱怨道:“真倒霉,你说那个新上任的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就忍着吧”士兵乙回答道。
“这大半夜的连只蚊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闯门嘛。你说呢?嗯?”士兵甲见没人回应,他走过去拍了拍士兵乙的肩膀。只听噗通一声,士兵乙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喂!你怎么了!喂!喂!”士兵甲点燃火把凑了上去,被吓了退了几步“虫!虫!”只见密密麻麻的虫群从城门间的缝隙铺天盖地般的涌了进来。
好不容易审完最后一个教徒,吕秀才等人这才如释重负般的躺在椅子上,刚眯了一会,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便听见有名都卫大声喊道:“你们快来看,怎么这么多虫子?”三人走到堂外,这才发现都卫府的围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黑漆漆的蜘蛛。
“是谁!”裴卜棋听到楼顶上有动静,抄起家伙一个翻身便跃了上去,头顶上立刻响起了打斗声。只听那裴卜棋大喝道:“你是哪来的歪门邪道,敢来都卫府作妖!”
一个妩媚阴毒的声音笑着答道:“奴家好久没见过这般生猛的男人了。真是好兴奋啊!”。随即,她拿出一根笛,橫在嘴边。
张长安只觉得这笛声听得熟悉,又见满墙蜘蛛仿佛是被这笛声操控正在慢慢往大堂方向靠拢。死去的恐怖记忆在一瞬间全都回来了,他大喊一声:“不好,是千蛛万缚阵!老裴,快下来,她是兀三娘!”
“我道是谁呢?”兀三娘用鬼魅般的身法绕到裴卜棋身后,双脚在他肩上轻轻一点“原来是长安弟弟啊。”
裴卜棋突然就定住了,没过多会儿庞大的身体就沿着倾斜的屋顶滚了下来。
“别碰他!有毒!”张长安厉声把想要帮忙的人喝退,借着从兜里摸出一双银色的手套带上,把不省人事的裴卜棋拖进了大堂,又掏出一枚绿色的药丸喂进了他嘴里。吩咐道:“毒虫怕火!”接着,一群都卫便点燃火把护在他身前。他又对着屋顶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哎哟,什么死不死的,奴家可是教主的左护法。”
“你是拜月的人?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奴家现在是个好人了!教主教导我们说,要与人为善,要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所以奴家只是来拖住你们。乖乖的听话哟。”
“嗯?”兀三娘坐在房顶上,周遭也爬满了毒虫。忽然,她道了声:“淘气!”指挥着蜘蛛朝着吕秀才蜂拥而去。
“军师?”张长安也很惊讶,吕秀才就像被鬼迷了般推开了护卫,自己一个人就站在空地中去了。他穿着一双直到大腿的奇怪鞋子,手上戴着一双棕色的怪异手套。右手提着一个水桶桶上有盖,还有个奇怪的手柄。左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管,竹管的一头用绵纱包着,另一头好像是一根猪大肠做成的软管。
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关系,我有经验!”说完,吕秀才一手上下挤压着手柄,一手拿着竹管随心所欲的到处晃动。那些蜘蛛但凡碰到了管子里喷出的水,立马就变得行动缓慢,不一会儿就翻倒在地。
“杀了你!”兀三娘忽然面露凶光,笛声也更加的尖锐。可吕秀才依旧不紧不慢的喷洒,三尺之内的毒虫一碰即死。
“你!你那是什么东西?”兀三娘惊恐的问道。
“这个吗?”吕秀才眨了眨他那没有什么光泽的小眼睛:“家中常备,香甘菊牌杀虫剂。持久力超强,还无污染的哟!”
“你!你们!你们早有准备?你们知道我会来?”兀三娘难以置信的看着吕秀才,心中又气又恼一阵一阵的绞痛,那些毒虫可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先要把千百只毒虫放在蛊罐中密封,直到九九八十一日过后其中仅剩的一只便是母蛊,然后要用人肉喂养三年,母蛊不死才会产下这诸多的后代。没想到不到一刻的时间,就被这个陌生人的人用杀虫剂灭得七七八八。
“我说了呀,家中常备,常备的意思就是先放在那,万一就用上了呢?”
“啊!啊!啊”兀三娘怪叫三声,摸着自己的胸脯嘴角抽动了几下,几乎是用和裴卜棋一样的动作,沿着一样轨迹就摔落下来,伸长手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一幕让都卫府的众人大为震撼。
“死了?”用蛊的人死了,蛊虫自然也就散了。吕秀才对着兀三娘的身体又喷了几下,这才脱下面罩冲着张长安眨了眨眼睛,张长安这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他缓缓拉开兀三娘的面纱,只见她歪着嘴,两只眼睛朝着同一个方向斜歪着。
“哎哟!什么鬼!”吕秀才吓得后退了几步。张长安直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吕秀才摊开手无奈又有几分戏谑的说道:“心脏不好,就不要爬这么高嘛真的是。这不就中风了吗?”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她不是我杀的!”
“不,就是你!”解毒药起了效果,裴卜棋缓缓的睁开眼睛指着吕秀才“我想起来了,老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你你不对”裴卜棋颤抖着慢慢的转头告诉还在云里雾里的众人道:“他就是当世唯一的剑仙,人称诗剑双绝的谪仙人,李太白!”
“不是我!我没有杀她!她是中风了自己掉下来的!”吕秀才摇着手拼命解释道。“我身上都没剑!你们看嘛!”
“剑法通神者,拈花摘叶即可为剑,那根竹管就是你的剑,只是你的剑太快,我们都没看到”
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的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