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凌崖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霍然起身,你是说我当真无法拥有子嗣?不对,我在京中时,也曾有大夫替我诊脉,言我虽有瘀血阻滞,但绝无断子绝孙的可能。”
姜映梨翻了个白眼,“我还没缺钱到这地步。”
她干脆利落道,“不是凌三爷你自己想要遮掩的吗?”
凌崖迟:“……”
凌崖迟:“——?”
“所以,你这是以为在帮我?”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旋即又捡起先前她的话道,“可你分明说绝无虚言……”
他现在都有些闹不明现在年轻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了!
莫非,他是真的老了?
姜映梨叹了口气,干脆一句句给他梳理,“虽不知凌三爷这般做的理由,但长此以往的吃避子药,哪怕是男子也会落下影响的。”
“要是还想再有子嗣,最好还是停了药,好生地请个大夫开几贴药温养温养。”
其实她想说的是避孕药。
她说得简单,凌崖迟听着却犹如雷劈,他震惊地喃喃道,“避子药?”
虽然他喜爱赵姝妍,但自从爆出那件事后,两人极少再有亲近的时候,甚至赵姝妍为了避开他,曾经给他塞过不少美貌年轻的丫鬟。
那时他赌气也是一声不吭的接过,可他从不曾让丫鬟怀过孕,均是让她们服了汤药的。
他可以为了赵姝妍的身体服用避子汤,这些丫鬟却没资格让他去损害身体。
现在姜映梨这番话,毫无疑问令他惊愕之余,更是愤怒。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唇齿紧咬,忍了忍,他看向姜映梨,“你既然能诊断,想来是能治?”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孩子,男子的无用自尊心,还是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姜映梨眨了眨眼,“……我可以给凌三爷开几贴药。”
“开。汤药费不是问题!”
说着,他就喊了丫鬟送笔墨纸砚进来,姜映梨顿了顿,给他开了一贴温肾益精汤的方子,然后又从空间里取了十全大补丸、生精片和五子衍宗丸,一起交到他手里,并嘱咐用法。
朱县令也跟进来,见凌崖迟面色不大好,小声地问询道,“姜大夫,三爷……这情况还有救?”
“……这些药两月为一个疗程,以凌三爷的情况来看,两个疗程后应当不成问题了。”姜映梨淡淡道,她觑了眼凌崖迟,补充道,“只是,凌三爷需得把先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给停了。”
说的便是吃用避子药的事。
凌三爷表情僵硬,勉强颔首应着,“我明白。”
朱县令眸子转了转,他笑眯眯地拍拍凌崖迟的肩膀,“三爷,姜大夫的医术斐然,定然能叫你安然好转,子嗣繁茂的。是不是啊,姜大夫?”
姜映梨语气平静:“……我不是送子观音,子嗣繁茂这种事,我可保证不了。”
朱县令:“……”
凌崖迟:“……”
朱县令被驳斥了面子,又被她的话弄得嘴角抽搐。
他原想着让姜大夫在平阳公府的人跟前露露脸,叫她也能得凌崖迟感念,虽凌崖迟不算公府继承人,好歹在京都有些名望,今后对她只有好处没有没坏处。
没成想,她的性子这般耿直!
他不知道的是,因着凌降曜兄妹,姜映梨对平阳公府上下是全然没有好感的。
让她去讨好,更是绝无可能的事。
难道对比凌降曜兄妹,平阳公府的人还能越过亲眷去偏帮她不成?
所以,她根本没存任何奢望。
“姜大夫,当真是伶牙俐齿。”凌崖迟以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年轻丫头敢在他跟前牙尖嘴利了。
“出门在外讨生活,总得有门绝技的。”姜映梨摊开手,“诚惠五两银子。”
朱县令连忙要掏腰包,“我来,我来……”
凌崖迟摁住他的胳膊,从荷包里抓住一把小银鱼,语气平淡,目光犀利:“今日之事,还请姜大夫守口如瓶。”
姜映梨听出他话语里的威胁,挑眉一笑,“好说好说,我的嘴巴惯来很严。”
这些后宅阴私和病人隐私,她一概不爱多追究,比起这些,她更想要的是银子。
凌崖迟眯眼觑着她,半晌才将小银鱼递给了她。
姜映梨也没多留,拱手就跟朱县令提出告辞,朱县令倒也没挽留她,敲定了下次来的时间后,就命人送了她出府。
姜映梨婉拒了府中下人的马车,她打算在街上买些小吃食,再去不远的玉山考棚看看几人的考试情况。
毕竟三日了,这正场的考试成绩也合该出来了。
她刚走下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呼喊。
“阿梨。”
姜映梨微讶,转头望去,就觑见站在朱府门口繁茂树后的沈隽意。
他穿着一身很稀疏平常的青色交领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缎带,长身玉立,比身侧的来还要挺拔青葱。
阳光璀璨,碎金融光透过树叶落了他满身,余下的光晕孤零斑驳的落地上。
这一刹那,他被衬得愈发的霞然若举,灿灿发光。
姜映梨被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眼,“沈隽意?”
她惊愕:“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考场吗?”
童生试乃有五场,今日按理说是第四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朱府外。
沈隽意走到她的跟前,上下打量着她,见她面色红润,眼眸灼亮,显然毫发无损,他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我只参加了正场。”
姜映梨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围着他走了一圈,眼里藏着了然,宽慰道:“没关系,很有进步,大不了明年再下场,你还年轻,咱们不着急。”
虽然她最近没有做预知梦,但对于沈隽意的霉运,她还是心知肚明。
她以为沈隽意是又遇上了事,这才只能参加一场。
沈隽意:“……”
他有心想解释,奈何姜映梨根本没有不在意这个,只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吃过饭了吗?咱们先回去。对了,阿檀呢?”
沈隽意望了望头顶天色:“……应当还在考场。”
顿了顿,他看向她,“你怎么样?”
姜映梨愣了愣,她没想到姜青檀居然能一路考下来,反倒是沈隽意……
她想着,沈隽意想必心情很是糟糕,却还能因为担忧她,跑来朱府等候。
这就让她心口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挺好的。朱大人一家很是客气,只是朱少夫人身体还没彻底好转,就多留了我几日。”
说到这,她也有些含糊,隐晦地打量着沈隽意两眼。
毕竟,对外她才跟着胡掌柜学了短短时日的医术,别人兴许不知道,沈家人定然是心知肚明的。
沈隽意面无异色,闻言,微微颔首:“那便好。可要去用些吃食?”
他还惦记着姜映梨刚才问自己可否吃饭的事。
姜映梨摸了摸小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她想了想,“我们去吃馄饨吧!许久都未吃过了,颇为想念!”
沈隽意没有异议。
两人绕了远路,先去了先前吃过的一家食肆,那对老夫妻见到相携而来的两人,显然对沈隽意很熟悉,笑眯眯道:“沈公子还是老样子?”
沈隽意点头。
老妇人又看向姜映梨,“沈夫人呢?”
“你认识我?”姜映梨惊讶。
老妇人笑道:“之前见过一回,老身虽年纪大了,眼精花了,记性还是不错的。而且沈公子从来只跟同窗来此,唯一带来的就是夫人了。”
停顿了下,她打量着姜映梨,真诚道,“沈夫人现在变化大了不少,但瞧着跟沈公子更是一对金童玉女了,你们两个若是生了娃娃,定然很是漂亮俊俏。”
姜映梨不知为何突然就讲到了生孩子的话题,感觉到身侧投来的强烈视线,她以尾指挠了挠脸,尴尬道:“……我就一碗鲜肉馄饨。”
“好嘞。两位快请先坐!”
两人捡了张干净的桌椅坐下,很快摊主就麻利地送上两个碗。
馄饨的口味一如既往,姜映梨觑着沈隽意的碗,“怎么你的份量瞧着比我多?”
沈隽意拿着汤勺的手一顿,很自然地舀起几个馄饨挪到她碗里来,“可够?”
姜映梨:“……我就是说说,这些份量我刚好够吃。而且,我还得再减减肥,你自己吃吧!”
沈隽意闻言,抬眸望来,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你尚且不胖,不必为难自己。”
她现在还没下百,加上还是少女期,脸上还有婴儿肥,从前的鹅蛋脸就愈发显得圆圆乎乎,可可爱爱。
沈隽意觉得手有些痒,他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眸。
“……你从前也那么说。”姜映梨想起自己先前胖嘟嘟都成个球,沈隽意竟还跟自己告白,不由颇为好奇道,“我很早前就想问了,沈隽意,你是不是审美比较特别?”
沈隽意:“?”
“何意?”
“不然你为何会喜欢我?”姜映梨疑惑地脱口而出。
等到问出口,她才感觉出尴尬,好在现在已过了吃饭的点,摊位不见很多食客,都是小猫仨两只,并没有听到她这番追问。
沈隽意闻言,终于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对上了她的。
“你终于想好了吗?”
姜映梨一愣,“什么?”
沈隽意对外一贯温雅柔和,极少会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极具侵略性的打量着姜映梨,重复问道,“你想好了如何回答我吗?”
他先前本来打算放弃再逼着她从那硬硬的元绪壳儿里钻出来,可人都是贪婪的,看着她探头探脑地模样,他也忍不住想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那日上元节,也兴许是那盏六角琉璃宫灯,都在午夜梦转间催促着他,啃咬着他的心,让他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他隐藏着獠牙。
“初一那日的相许,你说需要时间思索。而今,可是想好?”
他敛了那具有压迫感的视线,语气缓缓柔和了下来,目光也变成了融融春光,化作一条条丝线,声色不动地朝着她缠绕了过去。
顿了顿,他眼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潋滟波光,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也是我冒犯了。毕竟,如我这般的人,确实不该肖想这些,我今后会收敛心思的……”
虽然嘴上这般说,沈隽意心底却是在暗暗反驳:他是骗人的。
感情的事哪里是能说收就收,说放就放的。
她如今就像是长在他心口的花,依着血肉而长,根本无法拔除。
可他也并非那等强取豪夺之人,对他而言,他希望姜映梨是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喜爱的事,而不是被困在不属于她的牢笼里。
饶是如此,心中依旧会感到遗憾。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没错,就是一种惹人怜惜的气息,姜映梨看得一愣一愣,见他失魂落魄,心口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没有。”
沈隽意惊愕,抬起头望来。
“什么?”
姜映梨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慢慢吞吞道,“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倒不如说,我感到无措,还有……喜悦。”
她舔了舔唇角,神色有些赧然,“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兴许是家庭的原因导致,也可能是前面不愉快的经历……”
“我对男人很难存有信任感。”
她自己的确是原生家庭的缘故,但换在原主身上,莫敛舟的移情别恋带来的打击更大。
既是开了口,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所以,我宁愿从不曾开始一段感情。我总是想若是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很害怕……”
她的话未落,沈隽意的手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
手掌宽大而滚烫,指尖青葱而修长。
姜映梨怔忪,继续说道,“可我又觉得,你一片丹心真情,这样一直吊着你,实在是太糟糕了。但是……你真的很好。”
她抬头望向沈隽意,目光里藏着融光,语气真诚道,“好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明明是被迫娶我,连腿都被我所伤,但在我无处可去时,却依旧愿意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