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动
盲目的爱情使人沉沦,心甘情愿为对方奉献,迷失于自我感动不知醒悟。
洪雪不擅长撒谎,从她闪烁的眼神中,禹明辉看出她对自己的感情,仅有喜欢。
然而,喜欢远远不够。
单纯的女孩子总是容易感性,精美的小物件,毛茸茸的宠物,都能让她喜欢。
唯有爱,才能让她死心塌地依附自己。
确定交往以后,每周按部就班地约会,互送礼物,闲暇时候双双去度假。
高山峻岭,碧海沙滩,都留下了他们重叠的脚印。情侣间的亲密举止,该做的都做过了,肾上腺素的激烈碰撞,愈发频繁地带来心动。
洪雪感觉对禹明辉的喜欢,似乎比从前多了几分。
她想,她会和身边人一样,在恰当的年纪,找到合适的伴侣,共同经历恋爱结婚等人生流程。
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但像诗词里生死相许的爱情,恐怕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那种不顾一切的强烈感情,只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对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而言,细水长流的平凡生活,已是难能可贵的幸福。
禹明辉情绪稳定堪称男友典范,旅行途中全面照顾到她的感受,洪雪觉得对他的考验,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将这段感情公诸于众,不出意料,赢得了所有人的祝福。
爸妈怪她没有早点说出来,两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听说禹明辉的父亲卧病在床,他们打算去一趟海城,两家人商量定下这门婚事。
她和禹明辉共同的朋友,无不羡慕她的好运气,亲戚们都夸她有福气,称赞禹明辉是万里挑一的好对象。
短短几个月,洪雪在他们眼中,从一个落魄的失败者,变成了风光的人生赢家。仿佛她在事业上磕磕碰碰,只是为了等待那个人拯救。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明白,多亏禹明辉将她从泥淖中拽上岸。
洪雪爸妈迫不及待把她嫁出去,禹明辉却冷静下来,推心置腹和他们谈了一次话。
“叔叔,阿姨,我真心爱洪雪,向她求婚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我妈身体不好走得早,我爸常年在外做生意,从小到大都是我自己做主。”
他牵起洪雪的手,眼底是她从没见过的感伤,“我决定和洪雪结婚,就没想过离婚,这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尽我所能照顾好她。不过,叔叔阿姨只有洪雪一个女儿,我建议你们请个律师拟定婚前协议,以免婚后我家发生什么意外,连累了她。”
洪雪怔怔地望着禹明辉,那一刻,心里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其实禹明辉的家世更好,她想过他会签婚前协议,没想到他反过来提醒自己。
婚后财产方面的纠纷,洪雪没有预想太多,假设双方都签了协议,也就不存在类似的困扰。
令她触动的是,禹明辉之前很少提及家人,只因他记忆里的母亲,曾经当着他的面跳楼身亡。
没有孩子不期待家人给自己过生日,但在禹明辉十六岁生日那天,母亲却留给他终生难忘的阴影。
洪雪难以想象,他的母亲怀着怎样的心情,跨过高楼窗台,纵身一跃。十六岁的少年,目睹母亲决然离世,又遭受过多么残酷的打击。
这些她不忍触碰的伤痛,猝不及防地听他说出口,一颗心猛地揪起来,隐隐发疼。
洪雪爸妈也沉默了,小心看他脸色,生怕说错话让他难过。
洪永胜大手一挥,打破沉默:“这种事你们小两口商量着办,我们尊重洪雪的意见。明辉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算将来真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共同解决嘛。”
“对对,一家人好商量的。”洪雪妈妈笑着附和,兴致勃勃地挑选日子去拜访亲家。
人算不如天算,夫妻俩动身前夕,洪永胜突发昏厥摔倒在卫生间里,幸亏家人发现及时,才没错过最佳抢救时机。
经过医生诊断,洪永胜的肝左叶细胞大面积坏死,肝脏纤维组织弥漫性增生,导致供血不足昏迷,必须切除部分肝脏,做肝移植手术。
洪永胜病情危急,肝源却不易获取,洪雪只能自己想办法捐肝。
她和亲戚做过抽血化验,有人条件不符,有人体质太差,匹配一轮下来都不适合捐献。
洪雪急得焦头烂额,终于等来医院的好消息,他们找到了最佳捐献者,血型相符,身体素质优良,手术双方都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她陪母亲兴冲冲赶去医院,惊讶发现躺在父亲身边的捐献者,竟然是她的未婚夫,禹明辉。
洪雪万万没想到,在国外出差的禹明辉接到她的电话,不仅连夜赶回来了,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躺上了手术台。
“明辉,怎么是你?”她在电话里无助哭诉,并不是要求他来捐肝,“你是家里的独子,你爸同意你这样做吗?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万一……”
“没有万一。”禹明辉温暖的手掌托起她脸颊,拇指指腹拭去她眼角泪痕,“医生检查过我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没问题,放心,你爸很快就能康复出院。”
“那你呢?”洪雪哭红了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泣不成声,“你至少需要半年恢复期,说不定会影响你今后的生活……”
禹明辉靠近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轻笑:“真有那一天,你会嫌弃我吗?”
洪雪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在说正经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甩开他的手,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禹明辉反手搂住她的腰,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宝贝,半年不能碰你,说实话简直要我的命,我现在,只想对你做些不正经的事。”
他痴迷的目光流连在她眉眼,环绕在腰间的手臂强劲有力,近在鼻尖的气息粘稠、暧昧,轻易唤醒沉睡的渴望。
两个人的距离密不可分,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敞开。
洪雪心脏跳得好快,像一张剧烈擂动的鼓,不停震颤着胸腔。
她欣喜地望着禹明辉,仿佛前世他们已经相爱,忍耐轮回的寂寞,只为与他相遇。
怎么会这样喜欢他呢?
喜欢到忘却时间,宁愿抛下全世界,奔向他的每一秒,都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她听见心里稚芽破土的声音,像被春雨浸泡的青梅,酸胀到快要溢出来。
真正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每天醒来亲手为他做营养餐,从家到医院的十五分钟车程,是她感觉最漫长的时间。
看不到月亮的晚上,她依偎在他怀里,一起挤在狭窄的病床上,手拉着手,共入梦乡。
阳光和煦的晴天,她推着他的轮椅到楼下草坪散步。她搀扶他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半空繁密绿叶,他大手覆上她小手,一抓一合,捕捉叶隙间跳跃的金芒。
往后的每一天,两人乐此不疲地重复捉光游戏,直到出院那天,洪雪听到耳边响起他的叹息。
“我曾经来过这家医院。”
“什么时候?”
“十年前,那时,我妈还在世。”
洪雪的心再次被揪紧,她回头望进他双眼,依稀寻见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禹明辉深情地凝视着她,默默等她开口。
洪雪嗓音微哑:“如果那时我们认识了,我会陪在你身边,抱抱你,安慰你别难过。”
她无法参与他的过去,迟来的安慰徒留苍白。
禹明辉却释然微笑,朝她伸开双臂:“现在可以抱抱我吗?”
洪雪鼻腔泛酸,一头钻进他怀里:“从今以后,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禹明辉抚摸她柔滑的长发,嘴角溢出满足的笑意。
她果然不记得见过他了。
她也不会晓得,他的母亲从医院楼顶跳下来,像一朵凋零的红玫瑰,溅落在他脚边,破碎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