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非得天助 实乃人为
“沿其创口,切开。”
“这……”
“本将叫你切开。”
“诺!”
高地营寨,紧紧凝视着地上的骑兵尸体,颜良淡漠的眸中毫无感情。
边上的校尉虽有犹豫,可在将令之下他也顾不得保全战死者尸体了。接过亲兵递来的短刀,校尉当即在众军士愤怒的注视下上前下蹲,手起刀落、利落的沿战死骑兵胸部的创口切开了一道大口子。
“啊,岂能如此?”
“他是为袁公大业而死,虽只是一个小小骑卒,又岂能在其死后辱其尸身?”
“是也,将军岂能如此!?”
“其为袁公,生前本就遭受天罚之非人折磨,死后不得安葬,竟还被同袍破开尸身,这真是……”
围观的军士们忿忿不平,莫说这些兵卒,就是校尉司马、屯将队率们也是眉头紧皱,搞不懂颜良究竟意欲何为。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既投身兵戎,战死便是一件稀疏寻常,非常常见的事情。可就是知晓每日都可能意外身死,却没人愿意死,更没人想在死后尸身还受到此等侮辱!
人世间本就讲究人死帐消,破棺戮尸有伤天和,最多施行在罪大恶极的敌对者身上,可即便如此也甚为不妥,很少有人会做残害尸体这种破事。能想到的案例少之又少,战国时期就伍子胥一位,再后基本就没了,本朝西汉东汉加起来,也不过就罪孽深重的张角有这种待遇吧!眼下死去骑卒是自己人,既没犯罪又是为己方战死,完全没理由切开对方的尸身啊!
颜良到底抽什么风,竟敢如此妄为?
“诸位勿要动怒。”
感受到众人愈渐强烈的敌意,颜良面不改色,淡淡道:“本将并非是侮辱战死者的尸身,只是借他的身体一用告诉全军一个事实,之后我会厚葬他,重重抚恤其家眷亲属,想来英魂若能知晓,也定会感激本将,含笑于九泉之中。”
听
闻此话,兵将们怒气稍敛,暂且不出声了。
颜良虽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多少还是有些促狭的,要是被他给记恨上那就不好了。
“尤校尉,辛苦你伸手沿切口摸进去探查,可能寻到什么异物?”
此话一出,动刀子的校尉尤海面色大变,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心一狠牙一咬,当即便伸手探去。
瞧见此情此景,一众兵将眉头紧皱,几乎就要忍不住出声制止。
颜良还是面不改色,平静道:“刚才文将军率部出击,敌阵内惊雷炸响之声接连不绝,我军骑兵应声倒地,眨眼便溃散敗亡,许多人都认为王耀使用了妖术,或是身傍大气运,得天道相助,文将军他们该是受到了天罚?”
一席话道出,众人又回想起刚才的景象来,登时脸上又浮现出恐惧之色。
两军都还没有接触,忽得响起雷霆之音,己方骑军便莫名其妙的伤亡惨重,很快就全军覆没了,若说这不是妖术天罚,那又还能是什么?
传言昔日那大贤良师张角能够呼风唤雨,有撒豆成兵召唤天雷之秘术,可传言也只是传言,从未有人真正见到过这黄巾道首唤来天兵天将助阵,然而就只是传言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不敢为敌。而这王耀呢?左路军是真真正正的使用了妖术,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面对随意就能引来天谴的王耀,众袁军早已失了战意。
这都不在一个层面,怎么打?
和天斗?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大部分人其实都已经萌生了趁夜奔逃的想法,只不过是谋划还没完善就被颜良给唤了过来。
“何为天道?无法摸清的规律法则,无法抗拒的至纯伟力也。”
“若与天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天又会随意与人为敌么?看不见摸不着的至善伟力,若存心抹杀一人,又有誰能抵挡?天道所向无敌,其之谴责与其存在一般看不见摸不着,最
多不过是如天雷一般看得见摸不着,这是一股无有实质的精纯伟力,稍纵即逝,绝不会留下半点踪迹,毕竟天的手段,凡人又岂能参破?”
一席神棍般的话语道出,众兵将听得连连颔首。
虽然颜良这些理论都没有佐证,但怎么去想,似乎也都说得通。
要是老天爷看誰不爽,射下一支神力箭矢下来,那也太没有格调了。
天雷谴罚,才比较符合凡人幻想的神仙手段。而更高神仙不知道多少等的老天爷,手段自然更强。看誰不顺眼,直接看不见摸不着的抹杀掉,这样才对!
“尔等想想,那些受到天谴被天雷劈死的罪人,在他们死后,天雷可会一直停留,而是直接消逝再也不见?”
“自然是不见!”
“肯定不见,天雷岂会一直停留?”
“对!天雷不会停留!”顺着兵将们回应的话语,颜良大笑道:“都已经抹杀掉了目标,天道为何还要继续为手段灌注伟力?没了伟力,那些凭空生成的手段自然也就化为虚无再也不见。”
终于说到正题,颜良双眼一眯,肃声道:“王耀若是气运加身得天道相助,唤来天谴天罚攻伐我军,那战事结束后,我军战死者的尸身内必然没有异物,因为天道无形,其之谴责亦无实质。虽能断人命数,却不会在体内留下些什么东西。”
“同样,若是我军尸身内有异物,便说明王耀并非是得天助,战场上的异象也不过是人力为之。”
听闻此话,众兵将恍然大悟。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那位尤姓校尉,尤海见状有些着急,众人说话间他已经摸了好一会。可无论他如何找寻,死去骑卒这胸腔里除了脏器还是脏器,哪有什么异物存在?
“尤校尉,情况如何啊?”
感受到颜良那望来的莫名目光,尤海心头一颤,就当他打算悄然取出事先藏在护腕里的箭头时,手指却忽得触碰到一冰
凉物件。
“摸,摸到了!”
手掌再往前伸,一把抓住那疑似小铜块还是小镔铁块的金属物件,尤海面露惊喜,高声大呼道:“正如颜帅所言,末将摸到东西了!这不是天道垂佑王耀,左路军也没有召来天罚天谴!这一切都不过是人力所为!”
见尤海一副狂喜之意,就连颜良都不由为之一怔。就在他纳闷自己这位心腹嫡系演技怎么突飞猛进之际,就见尤海抽出手来,摊开一看,一枚血淋淋的铜黄小圆柱正卧于尤海手心。
“这……”
看到掌心之物并非事先交代的箭簇,颜良明显愣了愣,旋即诧异的望向尤海,当确定对方无比认真后,颜良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如此,果然不出他所预料!
什么呼风唤雨狗屁天罚,左路军不过是装配了某种新式武具罢!
“还有两具尸身,一并切开看看有无此物。”
拿起铜黄小物件朝左右略作吩咐,颜良高举弹头向众将士们展示,高呼:“事实果真如此,本将就说苍天虚幻无形,天道又岂会在乎人间如何?又岂会被凡人随意召唤差遣?”
听闻此话,全场面面相觑,也是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身为凡人又岂敢与老天爷作对?如果确定王耀真是得到天助,他们二话不说便会当场逃遁,而如果真相并非如此,左路军这神秘的手段不过是人力所为,那倒是还可以斗一斗。
“颜帅,纵使未得天助,王耀坐拥此等手段,也绝非我军可以硬撼匹敌,不知眼下该当如何是好?”
“层层布防,逐次后撤。”
听到麾下将领们的疑问,颜良当即便开口道:“本将原想着严防死守,誰曾想王耀竟得到如此利器,数千骑军占据地利悍勇冲锋,连人都没碰到就伤亡殆尽,若是死守此处,只怕也挡不住多久。不过左路军有强劲的对阵手段,却不代表他们还有同样强劲的拔寨能力。”
“我
军自可留下偏师死守此寨,主力后撤沿途布防,设下重重营寨,不断边防边撤,避免与其正面对决。”
众将闻言面色稍缓,颜良此策倒不失为阻敌良策。
只不过,难道就只能被动挨打么?
一直退又能退到何处去?最终还不是要撤到范县与袁公会师?袁绍手握大军定然不会随意撤退,正面对决在所难免。
想想左路军那惊天动地的诡异手段,众将对己方并不看好。
颜良何许人也,虽然比不上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但也差不太远,登时便从众校尉的神情中猜出了他们的想法。
不过颜良并没有为他们解除忧虑的想法,而是淡淡道:“诸将请回去准备后撤罢,不要想太多,如何破敌本将与袁公自有算计,尔等要做的只有相信和执行,相信本将,诸位都出自这兖州的大族豪族,倘若袁公倒了,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
“诺!”
面对颜良冷冷的话语,众将神情都不是很好看,却是全都收敛心思,默然回往各自营地前去准备后撤了。
颜良说的难听,但却也是事实。
他们都出自世族,而王耀是个背离阶级的叛徒,整日都在琢磨如何打压豪强。倘若袁绍倒台由王耀执掌兖州大权,他们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也正因如此,众将从未想过投效王耀。即便左路军先前宛如得到天助不可抵挡,众人也只想着率领族群奔逃南方。眼下既然弄清楚王耀虽然手段诡异,但也只不过是人力所为,他们当即便连奔逃的想法都没有了。
但凡是人力,那就有破局的可能。
不到最后关头,誰又愿意背井离乡?纵使平安逃到荆州扬州,自身家族最少也是元气大伤。甚至说不准在南方本地世族的打压下,他们还有可能跌落阶级,一两代便沦为寒门甚至是黎庶。
有一线生机,自然就要抗争到底。
姑且相信袁绍,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