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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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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流正在心里头盘算着事情,瞧着天色要黑了,枳楛还没走,不由得去戳她,「你呀,别为我担心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了。」

枳楛还是觉得不妥,「季大哥……你,你要不再等等吧。若是这几天就杀了祝傥,那妖道还没走的话,他会不会替同道中人报仇,再找你寻命?再说了,你又怎么杀祝傥啊?」

是啊,怎么杀祝傥?

因为还未正式入了鬼族,他如今便真的只是一缕孤魂罢了,法力更谈不上有,便是化为鬼雾之形态,连个爪子都幻不出来,不借助外力,如何杀的了他?

下毒毒死他倒是个好主意,可一是怕苏管还能救活他,二是如果毒性太大,先遭殃的又是他自己。

倒也不是怕同归于尽,总怕是自己先死了他还没死。

但眼见着再拖下去天色真是要入了夜,又忆起自己还没正了八经的找东西吃,等着天真黑透彻,妖雾再起,那个时候便是连他也不愿多出去沾惹些甚么,故而又催促枳楛道,「没事,我自有法子的,你先走。」

枳楛知道是这天黑后邪崇鬼怪出没的缘由才致使季大哥这么赶离自己,再说了,自己现在也不便进城,不然被祝傥发现了更是麻烦,便也只好听话的点点头,先行一步了。

那枳楛一走,祝傥也立时从那桃木剑上脱离开去,这才用了隐身术,隐在了季清流身侧。

只瞧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这天色,又不由得低头笑了句真是糟糕,尔后便也尽可能快的往城中赶了。

祝傥随着他的步子左行右行,最后拐到了一条十分嘈杂的街路上。这路面上还油油的,祝傥随便观了眼,觉得此处大抵会是个菜市场。只不过因了天黑,城中人虽然多不畏惧此缘由,好似自恃自己是『此城中人』就敢为多拼几口口粮应要多张罗些许时候,但大多还是有人见了黑就往家回。

此刻略有点『兵荒马乱』之象,人流往来,场面十分之混乱——这边有人收拾了箩筐家把什的往家赶,想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暖,那边对面的小贩张罗声却更上一重楼,丝毫不减日头里的活力和张扬,但能心心念念着的,也无非是今日的菜又少卖出多少,便宁肯多挨会儿冻,寻思着侥幸着期盼着,能有那么个人再来这逛上一圈,可怜也好真想吃这菜也罢,总之让他别怎么挑来的,再怎么挑回去便成。

久居天庭之上,脱离了肉体凡胎,甚少再见这当初场面,此刻再度见了,祝傥也漫生出一种沧桑慨叹之感。只不过这兴亡念头旧时往事也只作心底一瞬掠影,祝傥忙又收了心神,着急去寻季清流的身影。

——想不明白,十分的想不明白,他来这里是要做甚么?莫非能从这里寻到甚么杀了自己的好东西嚒?

再加之听了刚才那一席话,祝傥心里真的是……真的是说不上来甚么滋味。

『他就是幽季。』

『他还记得我。』

『他要杀了我。』

这,这也没甚么的……他想杀了我也是应该,祝傥心下静默的想着,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幽季,未免太苦了些。

又想着他肯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真是……真是能想出此种手段,是该夸他改了性子改的好呢,还是……

正当祝傥心里头找不到确切的词儿来形容他自己现下的心情,便见眼前一花,好像找不到他人了。

吓得忙往前了几步,又见着了他半片纯白衣角上的黯淡竹影,祝傥不知怎么了,差点冲动的化出身形来,上前去一把将他抓住。

告诉他,你别走了,你别再留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又猛然顿住了。

季清流提着那篓子往旁侧一个幽暗的小巷末一闪,便隐在了里头,前头有些废弃的箩筐遮挡着,天色又暗了下来,压根不会注意到里头还有甚么人。

嗯,里头也没有甚么活物。

季清流心里也郁闷,以往还可以拾掇回家慢慢吃,得了祝傥这么一来,他有家也不能回,在郊外站着又怕城外的东西不熟悉他,别上来给他魂灭了,於是只能在城中溜溜达达的转找了这么一处还算僻静的地儿。

真是要饿死他了。

都多少天没吃他能吃得下的饭了。

再饿下去估计连思索一番怎么弄死祝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时也不管不顾,直接撸了袖子,伸手进那篓子里,抓起那生的鸭血猪血,便猛的往自己嘴里头塞。

祝傥看的愣怔,他的术法已过天元九层,可借天地之眼,伺万物之形,故而这也是他认妖辨实形不会出错的根源,此刻他身上的毒一被解,灵识皆回,纵使天色如此黯淡,仍旧能看得清他在干吗,还偏生能看得一清二楚——微蹙的眉好似是因这食物并不可口,所以便只好生吞活咽,不想让这生血味在嘴里多留待片刻……嘴角上来不及擦净的血、垂眼时眼神中越来越黯淡的神色,无一不在彰显颓败,无一不在暗示狼狈。

这哪里还是那个当初在天庭里高贵的帝君幽季。

这幅样子……狼狈的叫他心都揪起来。

好想上去抱抱他,好想……好想告诉他,你看,现在可以换我守在你身边了……一切事都不要再怕了,有我在……

可是他的步子却像是钉死了在这巷口,让他多往前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该怎么迈出去,你讨厌我到恨不得要杀了我。

我现在上前去,又有甚么用,大抵还会耽误你饱餐一顿吧?

幽季……

幽季……

狼吞虎咽的吞了能有整整一篓的生血,季清流将这篓子同周边废弃的篓筐混在一起,尔后又去寻了那寒潭水,洗净了手脸之上的血渍。天色太暗,他又急,还担心城中那妖道的事,不过自己不是食生人血,估计不会被他盯上,却也是小心为妙……忙活完了这些『毁尸灭迹』之事,他就打算先悄悄往家瞅一眼,如果亮着灯……那自己还是来这寒潭再冻一会儿吧,至少把身上这血味洗涮下去点。

祝傥心下也想过了这些事,同他想的也别无二致,加之亲眼所见这一幕幕,也寻思过味来,故而没有像上次那般抢他一步先回去。

季清流看见家里没亮灯自然很是高兴,回家燃了灯烛时得了光亮一照己身,才发现今天真是太匆忙,衣摆和衣袖上都多多少少沾染了点血迹,故而一边着急自行沐浴,一边又着急衣服的问题。

倒不是着急没衣服穿,而是万一今夜祝傥也回来了,该怎么解释自己出门时穿了一套,一会儿又穿的另外一套?

现下又没甚么术法,想快点弄干它的法子都没有……

祝傥只默不作声的继续隐着身看他这副慌乱的模样,看了会儿竟觉得憋屈,尔后默默退回了门外,显现出了身形,只将头抵着身后凉砖,寂静的发愣。

直在外头站至浑身都跟冻住了一般,若不是听闻屋内忽响的那声异动,祝傥觉得他大抵是会在门边站一夜的——他不想让他难办,多给他点时间,兴许,兴许他能想到甚么搪塞自己的由头来呢?再说了……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说清这一切,还是不说?

心里头没想明白,身子却早如箭一般冲进去,主要还是怕他出了甚么事,就见到他现今身上裹得是一件淡紫的袍子,像是以前他在宸清殿曾随意穿着的便服一般,不过人却是在地上的。

季清流也吓了一大跳,心说这人又不是鬼,咋进来也没声呢,连那大门他都没听见有被推开的动静。

祝傥却来不及管这么多,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了,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就见季清流单脚往后跳着离自己远了,还不停的倒抽了几口气。

祝傥着急,又想上前去拉他,就见他还没系好的衣袍微散,因了刚才的动作更是将大半身子裸露在外,肤上争先恐后的冒了些鸡皮疙瘩,再明显不过——定是被自己身上寒气所激……

季清流也正郁闷,心说难得暖和了点,得他刚才那么一捞,差点觉得自己不是从热水里爬出来的,是从城外那寒潭水里头爬上来的。

祝傥也气,气自己如此莽撞,赶忙燃了几味仙火烘着自己,试图压下刚才在外边站太久而携裹进来的寒气。

季清流看着那火苗就想起那夜迷蒙中曾把它压在腰侧时那股子痛劲,脸色更是难看,却见祝傥脸色比他还要白、口气比他还要慌,忙摆了手,「你放心,我不带着它过去。」

你不过来正好!

微垂下头,顺带暗自白了他一眼,季清流将衣袍随手在腰间系紧了,就着急自己左脚上的伤势。

这天气太凉了,他刚洗完出来又口渴,着急喝水,这也不是以往还在他宸清殿里头,有临渊能给他端茶递水的,便着急自己过来倒着喝,因为太心急,还怕穿好鞋子倒是上床再拖鞋太过麻烦,就赤着脚走了几步,估计走的急,脚踝又□□在外,绷的紧,这天寒地冻的,屋里头也冷,一下子给冻的乍裂开了一条血口子。

这血口子太细了,顺着脚踝裂开了那么细细的一条,季清流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就是刚才想往床上爬,一只脚刚踩上床沿儿时,因了动作那脚踝处皮肤一拉扯,忽察觉到了——越是细小的口子越疼,钻心猛的来了那么一下,疼的他一个恍惚便没站住脚,就跌下去了。

刚跌呢,祝傥就进来了。

季清流还心下诧异,心说能不能不要再来的这么及时了,这种出糗的时候就别让他再看到了好么,以前在天庭被他奚落的时候还少么?

每每念及此又不由得再附带在心里头将天帝也骂上一遭——你宁愿启用祝傥这一介凡夫俗子,也不肯听听我这帝君的话,你真是瞎了眼。

瞎了你的狗眼!

正当心里头烦闷着,左腿却忽被人一抬,季清流本身刚坐上床也没甚么防备,差点直接被扯躺了。一边在生着暗气,一边又想收腿,他无奈,「道长又怎么了?」

大半夜的卷了半身风雪回来还能如此急色,祝傥啊祝傥,我简直都不知道该夸你甚么好。

自以为他又是想那甚么了,才要拉扯自己,却见他不过是更敏锐的察觉到了脚腕上的伤,正当季清流拿不定他盯着自己脚腕上那伤想干嘛呢,就见他忽然将嘴凑了过去,张口便是一含,湿热的舌尖自伤痕上慢舐而过,痛自然痛,痛的季清流收脚不能收腿不便,就只好扭曲了身子,手也不由自主抓紧了身下被单,也不知痛的抑或其他怎样,浑身捎带那发丝都轻颤起来。

「还疼吗?」

祝傥舔了一遍,唇刚离他脚踝,便见他身子又是一缩。

没了那暖湿温热的触感所罩,寒气一侵,更是发凉,可……可却似乎好像是不疼了。

「我不像你那么歹毒,我的口舌里有治愈之效,为仙途行仙道,做的都该是慈悲事。」

季清流嘴角又忍不住一抽。

大晚上的,地点在床上,你拉扯着我,却忽然一本正经的跟我论起道来了,你配吗。

想归想,面上却不能说,於是他只好笑意盈盈道,「那真是多谢道长了。」

「不客气。」他冷静的回,缓放下了他的腿,却没舍得离开,只在他腿骨上又慢慢摸索起来。

季清流叫他摸的浑身都发毛,莫名觉得这祝傥好像又比前几夜更温柔了些似的,挺不习惯他这副模样,忙一抻身子一卷被褥,动作麻溜的一展一拉扯,盖好了自己,且在里头咕蛹着压好了边边角角,准备睡了。

祝傥失笑,「我盖甚么?」

你爱盖甚么盖甚么!

「道长,我刚才沐浴前拾掇衣服,找出另一床更厚实暖和的被子来,放在床尾了,您要睡时……」

您要睡时用那床吧,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祝傥一拉扯那床被子,直接大展开了在空中一抻,尔后接着就罩着了他俩。

屋内灯烛未灭,却得了他这大床被子一罩暗了下来,季清流正疑惑他这是想干甚么呢,就觉得似乎耳垂微一湿润,他冰凉的唇好像还带着屋外的冷寒,轻点了那么一下,飞速入耳了一句悄悄话。

季清流刚才叫他吓住了,注意力也全被他啄耳那下给惊的连肩膀都不由自主耸了起来,惶惶间自然是没听清他十分小声的那句话是甚么,原本是背对他的,这下不由得略回了身,想问清楚——主要是还怕他起了色意,今晚让他得个好眠吧,他真心被折腾的已经快疯了。

更重要的是,没甚么利器在手,想杀他也是徒劳。

「道长刚才可是说了甚么不曾?」

「你没听见?」被子里发声都闷闷的,可好似得了这暖被一笼,平白无故的又给祝傥那音色添了几分柔沉,季清流心下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刚才说——」祝傥又凑到他耳边,嘴唇触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道,「幽季,我喜欢你。」

惊天霹雳。

季清流一瞬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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