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们怎么这么穷
家长会上，正如小丽事先跟我提及的那样，班主任何洁老师重点表扬的孩子几乎全都是家委成员的孩子。她逐一列举，说他们不仅懂礼貌、守纪律，而且学习成绩也十分优异，其中球球同学更是被评为区三好学生，成为了全班乃至全校的骄傲。
我坐在教室后排，听着何老师的表扬，心里却不免有些疑惑和不满。
我在想，在学校这个相对封闭且老师严格管理的环境中，哪个学生敢不遵守纪律呢？守不守纪律，其实更多地取决于老师如何引导和规范。至于学习成绩，在一线城市，尤其是小学阶段，教育资源相对丰富，师资力量雄厚，只要孩子不是特别顽皮，哪个孩子的成绩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考到90分以上呢？至于区三好学生的评价标准，更是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仅仅依靠学习成绩和老师的个人喜好就能决定吗？
我偷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谢宁，他满脸骄傲，慈爱的眼神不时投向坐在他身旁的球球。球球也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注视，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这一幕，让我更加确信，何老师的说辞确实有拍家委马腿的嫌疑。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悦，对何老师的好感也大打折扣。
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何老师，她看上去大约30岁左右，五官精致清秀，身材高挑，一头秀发简单地扎束在脑后，尽显端庄气质。她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普通话非常标准，听起来像是北方人。她的言语间充满了感染力，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看来，她确实有两把刷子，难怪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赢得家长们的信任和尊重。
何老师手中拿着一瓶牛奶，继续她的发言：“家委会的工作真是给力，特别是球球爸爸——谢会长，为我们班的孩子们捐赠了许多进口牛奶，其他班都特别羡慕我们班的孩子。来，我们全体家长送给谢会长热烈的掌声吧！”
随着何老师的话音落下，教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家长们纷纷向谢宁投去感激和敬佩的目光，有些家长甚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巴结的神情。然而，我却在心中暗自冷笑。我对这个品牌的进口牛奶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是我们公司——空港公司独家代理申报的。
以我对谢宁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自掏腰包买这些进口牛奶送给孩子们。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主动向货主索要这些牛奶。货主为了避免麻烦和损失，往往会选择多送几箱牛奶，以换取谢宁在通关过程中的“关照”。这种明里暗里的交易，早已在行业内屡见不鲜。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谢宁的虚伪和贪婪感到愤怒。然而，当我看到他和何老师对视时那略显不自然的眼神时，我又开始怀疑，或许何老师也收受了谢宁的礼物，所以才会在家长会上如此不遗余力地表扬球球和他的家委团队。
会后，谢宁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你家孩子是谁？怎么都上六年级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参加家长会？”
我连忙解释道：“谢处，别误会，我是代小丽过来开家长会的，她今天生病了。”
谢宁听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阴阳怪气地说：“哎哟！你俩关系非同一般呵。她生病了，你来开家长会，挺关心她的嘛。”
我懒得跟他解释，也不想继续跟他纠缠下去。我知道，他这种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个专门向客户“吃喝卡拿要嫖赌”样样俱全的伪君子。我不屑与他为伍，更不屑继续与他交谈或解释什么。
我带着我家小雨和嘟嘟在校园里玩耍，等待着我的爱人下班，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奔跑嬉戏，我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愉悦起来。
我们一家人一起送嘟嘟回家，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小丽在珠江新城的家。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我们所居住的城中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禁感叹，城里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生活在一座城市，却很少走动。聚会一般也不会选择在家里，要么不想炫富，要么不想让朋友看到自己蜗居的窘境。美其名曰：朋友来了愁搞卫生……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搬到这个小区来住？”女儿小雨天真地问道。
爱人抢着回答道：“你以为想来就来啊？嘟嘟家是买了这里的房子。”
小雨接着问：“那我们家为什么不买这里？”
我开玩笑地对小雨说：“我们没钱啊！现在都是租房住，得靠你啊！”
然而，玩笑归玩笑，当女儿再次追问“为什么我们没钱？”时，我和爱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个问题，我们确实无法回答，也无法向她解释清楚这个世界的复杂和残酷。
回到出租屋后，这种对比感更加强烈。我再次环顾了一下我们的出租屋，狭窄、偏仄、阴暗，这是花城典型的城中村“握手楼”。这些楼房紧密相连，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对面的墙壁。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外来打工者，他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累，却只能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为什么会有‘握手楼’？”我不禁自问。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村民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建楼时，谁都不肯吃亏吧。如果我家有一亩三分地，绝对不建一亩二分九的房。于是，高楼层的屋檐往外延伸，就像猥琐男乱摸女人的咸猪手一样，侵犯着他人的利益。虽然这种行为说违法算是违法，但说严重又不至于强拆。政府虽然只给建五层，但验收通过后，村民们又偷偷加建几层。房东们找关系补点钱将其合法化，如同渣男将女人的肚子搞大后，又不愿承担责任，甩给女人几张“红牛”就理所当然地提裤而去。
洗脚上岸的村民早已搬进整洁漂亮的小区，享受着舒适和安逸的生活。而那些脏乱差、臭气熏天、吵吵嚷嚷的城中村就留给了我们这些外来打工者租住。他们才不关心我们这些租户的安全和生活质量呢。
回想起前几年长沙城中村违建房屋倒塌的事件，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夺去了数十人的生命，其中大部分是附近高校出来租房的大学生情侣。他们是周末来享受二人世界的，却没想到乐极生悲，遭遇了这样的悲剧。从那以后，花城的城中村也跟全国其他城市一样开始了“亡羊补牢”式的整治。
然而，整治归整治，城中村的问题却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包租公、包租婆们依然整日在“一线天”的小巷子里贴“牛皮癣”广告，招揽着租户。而现在，他们更是整栋楼承包出去，每个月挨户收租都嫌麻烦。那些曾经为了梦想和生活而来到这里的人们，如今却只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忍受着各种不便和困扰。
在“牛皮癣”前驻足的人中，有边接听父母电话边看出租房信息的女大学生。她们穿着光鲜亮丽，却口袋空空。她们强装欢颜地说自己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实际上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她们依然怀揣着梦想和希望，期待着美好的未来。
还有那些无奈告别妻儿背井离乡的农民工。他们光着膀子背着大件行囊，刚下火车就直奔老乡所在的城中村。他们的心中明明装着对未来的忐忑和不安，却举重若轻地向家人报平安、传递信心。他们勇敢地闯荡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了生活而努力奋斗。
出租屋里的生活并不容易。这里的房子终日不见阳光，衣服只能挂在窗台上晾着。冷不丁地，衣服就会惨遭楼上大哥随手扔下的烟头烧个洞；有时还会被楼上炒菜的大妈从天而降的洗锅水弄脏。这里一天到晚都得开灯，忙得天旋地转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得静静地想一会儿，才能勉强分辨出时间的流逝。
老婆的学校就在出租屋附近，走路上班只要几分钟。她下班后，经常承包了买菜、做饭的任务。而我下班后，则负责洗碗、拖地等家务活。她则陪小雨亲子阅读，享受着属于我们一家的温馨时光。等我洗漱完毕时，女儿早已进入了梦乡。
在一线城市生活就是这样，早出晚归，忙碌而充实。然而，这样的生活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一点自己的娱乐时间都没有，就算去唱k喝酒那也不叫娱乐，而是应酬。
我现在特别羡慕五六线小城的慢生活。那是一种让人寻求更慢、更平静、更能让人沉下心来思考的生活模式。在那里，人们可以悠闲地散步、聊天、品茶；可以静静地欣赏风景、感受生活；可以不被城市的喧嚣和繁忙所困扰；可以拥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陪伴家人和朋友。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我们生活在这座繁华而喧嚣的城市中，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累。我们渴望拥有更好的生活质量和更多的发展空间，但却不得不面对高昂的房价、拥挤的交通、繁忙的工作等种种压力和挑战。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爱人的问题，我明白她的苦衷和无奈。她跟着我受苦受累，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她默默地支持着我、鼓励着我，让我有了前进的动力和勇气。
丽姐从事报关工作已经20多年了。早在2000年初，她就在花城拥有了2套房。然而，关于她的传言却从未停止过。有人说她是傍上了大款；有人说她用身体向关员交换条件……然而，我却始终相信丽姐是清白的。
我常夸丽姐有投资眼光，当年敢于在一片荒草的地方投资买房，如今却成了花城最繁华的富人区。而我呢？当年3000多一平的房子嫌贵，活生生熬到均价5万还是买不起。我常常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当初胆肥一点，贷款多买几套房，特别是好一点的学区房，毕业后房子一转手，不仅能免费住几年，房价还能翻几番。如果我们像炒房客一样，早就发大财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每天都是现场直播，如同你错过的初恋，错过了就只剩下遗憾。
丽姐戏谑地称自己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言语间带着几分自嘲与释然。而我，则半开玩笑地讥讽自己为一只过分“精明”的猫，似乎能洞察世间一切，却在面对那显而易见的“死老鼠”——即摆在眼前的机遇或利益时，总是选择绕道而行，仿佛与金钱有着不解之缘的仇怨。这样的自我调侃，虽带有些许无奈，却也透露出我们对生活态度的不同理解。
我向爱人讲述丽姐的故事时，心中满是感慨。丽姐，一个年仅十六七岁便孤身一人来到广东这片繁华而又充满挑战的土地上闯荡的女子，她的坚韧与勇气，让我由衷地敬佩。在那个年代，广东作为中国外贸的桥头堡，吸引着无数怀揣梦想与希望的年轻人。丽姐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拥有一颗渴望学习、勇于探索的心。她凭借不懈的努力，成功考取了被誉为“天下第一难考”的报关证，这一成就，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难以企及的。
报关工作，听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压力山大。它需要报关员在规定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完成制单，无论严寒酷暑，都需坚守岗位。夏天，烈日炎炎，汗水浸湿了衣衫；冬天，寒风凛冽，手指冻得通红。更为棘手的是，一旦遇到查货，还需低声下气地求助于关员。关员的态度，往往决定了查货的进度。若关员拖延时间，飞机或轮船可不会因此停留片刻，这对于急于出货的商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
然而，丽姐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游刃有余。她情商极高，善于察言观色，总能在关键时刻哄得关员心花怒放，心甘情愿地在她要求的时间内完成查货。相比之下，那些不够机敏的报关员，则常常因为关员的不配合而备受折磨，有的甚至被当场骂哭，或是气得半死。丽姐常说，报关这行，不仅要业务精通，更要学会与人打交道，否则，即便你能力再强，也难以在这个圈子中立足。
丽姐还提到，最让她气愤的是，有些关员在骂了你之后，还不肯帮忙查货，投诉更是无门。如果真的投诉了，那么你的货物很可能就会面临退场或被缉私的风险。特别是谢宁这样的关员，更是擅长使用这种手段。在那个仿牌货横行的年代，关员如果认真查货，很少有货物能够经得起检验。关员查扣货物，是履行他们“为国把关”的神圣职责，而报关员如果被投诉，很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面对关员的责难，报关员往往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这需要他们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
我们时常会在新闻中看到，一些报关员为了谋取私利，不惜拉拢关员，铤而走险走私货物。然而，这样的行为终究难逃法网，最终只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听完丽姐的故事，爱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深情地说：“老公，你可不能乱来。我们虽然穷，但活得心安理得。没车没房没关系，我只要你。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和一个温暖的家庭，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为金钱所诱惑，不为权势所屈服，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定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