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关请我“喝咖啡”
从晚班转上白班后，我原本以为可以迎来一段相对平稳的工作时光，然而，现实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晚班期间遗留的一系列“疑难杂症”如同定时炸弹，急需找海关处理。这些问题中，有些看似简单，却连续几天报关出错，让人不禁怀疑，难道人真的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吗？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更是态度的问题。
我尤其不解的是，小邓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他明明是我的顶头上司老贾想要提拔的人，平日里却表现得吊儿郎当，工作时常出错。作为一个已经奔三，且有了4岁孩子的父亲，他本应该更加稳重，更加珍惜每一次工作的机会。然而，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似乎还在故意给我制造难题。
当我找到关员小韩处理报关单时，他竟然把我的报关单晾在一边，让我足足等了一个下午。客户的催货电话如同催命符，让我心急如焚。而小韩，作为谢宁的小跟班，他的态度让我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回想起家长会后，谢宁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报关出错，责任本应在空港公司，海关暂不处理也是情理之中。然而，谢宁却似乎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让我不敢轻易对他发飙。
在交班本上，我善意地提醒小邓，希望他们晚班同事能够工作认真一些，避免再犯类似的错误。然而，我的好意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小邓告到了老贾那里。他诬陷我工作能力不行，不会做人，得罪了谢宁，导致关员小韩都不肯帮我改单。他还说我直接命令他做这做那，根本没把老贾放在眼里。
老贾的哥哥是海关的一位科长，基于这层关系，空港公司聘任他当副总经理。老贾一直仗着自己的权势在公司里打压我，而我，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记得初到公司时，我心高气傲，从不拍老贾的马屁。他试图通过调岗来打压我，将我从普货报关岗调到快件报关岗。他以为我没做过快件报关，会望而却步。然而，报关的原理都是相通的，对于专业又肯学的我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岗位，让老贾的调岗计划落空。
过了段时间，老贾又抛出了杀手锏。他知道我刚新婚不久，便刻意安排我上晚班。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和侮辱。虽然我在外面一本正经，但晚上我却乐于当“教兽”，在家里与妻子共度美好时光。然而，上晚班却意味着我将失去与妻子相处的宝贵时间，这是我无法忍受的。士可忍孰不可忍，年轻气盛的我一怒之下向总经理提交了辞呈，决定离开这个充满勾心斗角的地方。
然而，辛总的挽留让我犹豫了。辛权是空港公司的总经理，由空港公司的小股东——民企花城公司委派。他是花城公司的法人，自然派他自己来管理空港公司。辛总告诉我，老贾过两年就退休了，叫我不要跟他计较。他说老贾是央企派来盯他的人，而我是他亲自招进来的，老贾自然视我为眼中钉。如果我辞职就正中了老贾的计，他就是想提拔小邓。辛总还承诺，等老贾退休后，就提拔我做关务经理。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还要为将来出生的孩子赚奶粉钱，我心里早有留下来的念头。于是，我答应了辛总的挽留，但条件是我不想再见到老贾。辛总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批我带薪休假两周，让我带上妻子去度假，散散心。
我本想休两个月再回来上班，用现在的网络语言说，就是想“白嫖”。然而，辛总却以各种方式问候我，虽然没有直接催我回去上班，但句句都提到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七头六臂地为公司出力。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心一软就决定提前回去上班。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晚班一上就是几年。辛总为了挽留我，还给我带薪休假的事，让老贾觉得人格受到极大侮辱，在公司员工面前颜面尽失。如今，老贾快要退休了，急于想把小邓扶正，正好逮住机会修理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天，老贾直接到海关快件查验场所找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他机关枪开炮似地说：“我安排不了你的工作，是吧？什么事你都要直接向总经理汇报，对吧？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你就得听我的话。”
我这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三丈。明明你理亏，还强词夺理，我绝对不吃你这一套。既然你不顾自己的身份、年龄、风度，在公共场合像个泼妇骂街一样羞辱我，也休怪晚辈我不给你面子。我很久没有正眼看过老贾了，仔细一瞧：他的确老态龙钟，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明显，两条眉笔成倒八字形，川字纹额头满脸凶相，怎么看也没有一个快退休老人该有的慈眉善目。
尽管他跟我的父辈一样，我应该尊重他，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理解他。我能做的是有理有据地回怼他，我骂人不带脏字，却怼得老贾哑口无言。
“空港公司的员工与领导直接开战”是当天快件中心的特大新闻，在这个公共查验场所闻所未闻。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员工有这份勇气敢向领导直接宣战，又或许是其他公司的领导很有人格魅力，他们的企业文化氛围很好，不像我们国企，勾心斗角。
那天快件的“花边新闻”成了其他公司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资，海关的同事则在八卦空港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括当天值班的领导谢宁。那时，谢宁已调到稽查处担任处长，海关为了防止腐败，实行轮岗制。而老贾的弟弟贾珂，是谢宁手下的一名科长，大家都喜欢大声呼叫贾珂为“假科长”。
“假科长”想为替他哥老贾修理我，而谢宁则因家长会后怀疑我与丽姐关系暧昧，于是报复我。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于是，“假科长”让小韩审单时又是估价，又是核归类，又是批查验，烦不胜烦。
估价就是海关可以合理怀疑你进口低报，出口虚高价格。除非你能提供证明材料，否则，进口涉嫌偷税漏税，出口涉嫌骗退税或补贴。每个罪名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核归类就是海关怀疑你的商品编码归类错误。商品编码就像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证，具有唯一性，对应相应的税率和监管条件。有的企业为了避税或逃避监管，擅自将需要监管证件的货物归到不需要监管证件的税号，这是走私的一种行为。
查货率高会导致企业通关时效低，提高企业的物流、仓储成本，造成企业客户投诉率高，有流失客户的风险。这些手段招招阴险，招招致命，关键关员还振振有词：“为国把关。”
那段时间，我真的要崩溃了。老贾作为领导无所谓啊，他快退休了，国企客户流失，“反正钱不进我的口袋，都是国家的，我担心啥？”这是老贾常说的话。
反倒是辛权，天天在我面前骂老贾：“这个白眼狼！”辛总不同啊，他是小股东，公司赚钱少了，他分的钱就少了。加上他是总经理，货物有什么问题，他也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谢宁越来越起劲，直接把我申报的一票电子元器件移交到缉私，说是涉嫌走私。我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海关请去“喝咖啡”，谢宁亲自“审讯”我。
一进审讯室，我就被没收了手机，与外界断绝联系。我从未见过这架势，突然紧张起来。尽管我知道我没做亏心事，但平时目睹被冤枉栽赃的事不少，有些还办成了“铁案”，永无翻盘的机会，心中更添了几分恐惧。何况报关员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于是，我想缓和一下气氛，堆上笑脸：“谢处，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怪吓人的。”
“不要嬉皮笑脸，谁跟你熟，不要跟我套近乎！”谢宁“一本正经”严厉呵斥道，“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白吗？”
他接着问了我很多问题：货是谁的？谁接来的业务？单证资料是谁做的？通过什么渠道拿到的资料……
我如实回答：“货是公司总经理辛权接的，单证资料是客户通过邮件发给我的，我尽了报关员对申报资料真实性、合法性、完整性和一致性合理审查的义务，如实申报。你们海关也查过货，单货一致没问题；也核过价，提供的资料，你们海关也认可；也核归类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海关现在认为有问题？”我差点就要说，你们这就是钓鱼执法。
后来，我才知道，当晚海关兵分三路，一路人马审核我，一路人马控制辛权，一路人马控制客户……那晚，真是个不眠之夜。
我的爱人知道我是上白班，晚上通宵未归，电话又打不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打电话问丽姐，丽姐也收到了相关消息，但她不太确定海关这么大动作到底是唬人还是动真格？她只能安慰我爱人：“峰哥不会有事的，放心！明天我去找一下人。”
其实，海关这次大动干戈，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