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机修师之战
众人一脸古怪的望着苏阳，不约而同想起一则传说：据说，老尚请手下们一起看珍藏的爱情全息投影，没戴眼镜的苏阳是唯一一个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因为苏阳什么也看不清！
梁子竖起两指，嘿嘿冷笑，“瞎子，这是几？”
老尚冷哼，“梁子，放尊重点！”
苏阳揉了揉眼睛，缓缓说：“让我徒弟看看，再告诉我情况就行。”
众人张大了嘴，梁子更是差点没笑岔气！让学徒看？哈哈，这书生读书读傻了吧！学徒也能看得懂这些精密的线路？
动力集成盒是一个双拳大小的绝缘金属盒，输入来自智能控制台的各种运动信号，输出信号走两根多芯线分别控制机甲的两条腿。即便可以参考标准技术手册，也绝不是一个学徒能看懂的！
然而，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聪熟练地拆开了盒子。仔细看过之后，他心里渐渐有了个大概。
梁子冷哼，小小学徒，装得倒是挺像！
王聪凑到苏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苏阳接过动力集成盒，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芯片和半导体板，突然非常气愤地大叫，“有人动了我的东西！这张芯片被人动过手脚！”
梁子脸色一变，冷笑道：“小子，你他妈以为自己是神吗？摸一下就知道芯片好坏？”
苏阳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把脑袋伸过来让我摸一下，信不信我能摸到一手的屎？”
梁子愣了愣，突然明白这家伙在骂自己！他刚想上前给对方一拳，就被身旁的学徒们死死拉住！
梁子大怒道：“小子，你等着！这张芯片根本没问题，是软件调试不对！我早就查过了，左右两侧的动力匹配没有调试到平衡状态，所以王大少才会摔下来！明白了吗？”
苏阳眨眨眼，“很好，谢谢你直接把结果告诉我。”
这下，连老尚也露出了笑容。梁子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明明查过，为什么你刚才却说……你什么都没动过？”苏阳顺势而上，“难不成在你梁工那儿，说话跟放屁一样没准？我怎么觉得真相是这样的：在王大少将机甲拿到你家检修的时候，你偷偷重新调试了集成盒，让它动力失衡，摔着了王大少。然后你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我猜得对吗？”
梁子不怒反笑，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读书人！泼脏水的本事一套一套！”
苏阳脸色微变。王聪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苏阳点点头，再次露出笑容，“梁工，你是前辈，也是行家，咱们能不能表现得专业点儿？从进我的维修间开始，你先说我是个假货；紧接着一口咬定是我维修机甲出错，害得王大少摔断了胳膊；现在连维修出错的部件和原因都找出来了！说到底，你就是想把这事情坐实了呗？”
苏阳这么坦率，梁子反而愣了。
这小子不是这种直脾气呀？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呀？
梁子不由看了一眼王聪。这个小学徒总在一旁咬耳朵，总不会是他拿主意吧？
苏阳凑到老尚耳边小声说了句话，老尚眼神微变，缓缓点头。
随后，老尚朗声说：“技术是可以造假的，除非亲眼所见，否则谁能证明它是苏师傅做的？梁子，既然你真想咬死他，别废话，手底出活儿吧！你俩各做一个动力集成盒，看谁做得更好！那架c级机甲‘科尔3代’，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处置！”
梁子冷哼，“赌上名声？”
老尚冷哼，“你有个屁的名声！赢的人留下，输的人滚！”
众人顿时一惊！
在‘垃圾场’，维修师之间并不会轻易比试技术。因为谁要是输了，输的可不只是个人，而是各自维修店的招牌！说到底，‘垃圾场’是个小地方，谁还不知
道谁呀？都是出来讨生活的，犯得着搞砸别人的饭碗吗？
梁子其实清楚，苏阳的确是东方大学的研究生，过些日子就会毕业，自动获得机修师资格。而梁子是从一所三流的技术学校毕业后，在机甲测试中心一次次考出来的机修师。苏阳是一路开挂的年轻精英，但梁子更有资历和经验，真要比较，谁也没有把握！
梁子一直看不惯苏阳。这个书呆子来‘小尚氏’三年，除了靠着好出身给老尚拉活儿，哪有什么真本事？所以一旦逮着机会，他毫不犹豫就杀过来了！
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书呆子和老尚竟然要硬碰硬？他们哪来的信心？
王聪突然出声：“苏师傅，我去帮你取眼镜？”
苏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待会儿跟着我，你就是我的眼睛！”
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惊呼：难道苏阳准备只说不做，要让学徒动手吗？！好大的口气！
梁子心头一松，险些没笑出声，犹豫和戒备顿时散去。
年轻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用小学徒藐视自己？
那就让我给你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在机甲回收修理场，‘勇者’和‘小尚氏’只是普通级别的维修店。正是在这些普通级别的维修店之间，才会爆发最剧烈的冲突，因为大家是为生存而战！听说‘勇者’的梁子和‘小尚氏’的高材生要比一把，‘垃圾场’里爱生事儿的伙计们马上来了精神，开出了盘口！
待到得知高材生要让学徒王聪上手，大家眼珠子顿时掉了一地！苏阳获胜的赔率马上飘到了一赔十，而梁子的赔率则降到一赔一点五，怎么看都是梁子赢。大家垂头丧气，这局还有什么意思？
苏阳明明就是在赌气嘛！他在故意恶心梁子！
梁子可是机甲维修师！规划芯片线路的速度和准确性，哪是一个学徒能比的？学徒能把规划好的芯片放进半导体板的封装里就不错啦。
至于什么现场指导？开玩笑呢？苏阳说的王聪能做吗？你以为王聪是机器人，接到数据就能激活？
苏阳眯着眼睛，小声问王聪，“刚才我是不是特别有气势？”
“特别好。他现在肯定在猜你到底搞什么鬼。”
苏阳苦笑道：“老实说，耍帅的感觉虽然好，现在有点儿虚了。”
“没信心？”
“怎么会？既然你说那架‘科尔3代’出货的时候没问题，我当然信！”其实苏阳有些惴惴不安，“我怕他不耍手段。他不耍手段，我们就抓不到把柄。”
王聪微微摇头，“他这么嚣张的人，忍得住老老实实和我们比试吗？”
这台机甲的动力集成盒确实是王聪翻新过的，但他很确定系统测试的时候没有问题。到底机甲的问题在哪儿呢？
看见王聪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跳动，苏阳突然笑了，“手速快一点，给梁子一点儿压力。”
王聪笑了，“我努力一下。”
维修间共有左右两个工作台，左边是王聪和苏阳，右边是梁子和他的助手。看热闹的人都已经被赶出去，只剩上首坐着的两个人：‘小尚氏’的老板老尚和王大少。
还有一个无形的裁判。
“二位工作台上的原材料相同，设备也相同。比赛内容为制作一个c级标准型动力集成盒，分两步计算分数。规划主芯片并安装，算一次分；系统软件调试，算一次分。每一步限时一个小时。”
声音有着金属般的质感，他正是‘垃圾场’的人工智能管理系统，最公正的裁判！
“梁先生，苏先生，如果对规则没有异议，请检查你们面前的设备。然后，就请开始吧！”
苏阳和王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梁子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管理系统。
老子赢定了！
叮！
铃声清越，比试开始。
c级机甲的动力集成盒工作原理并不复杂：驾驶员双腿的行动通过仿真模拟之后，转化而成的电信号会来到这儿，然后前往两条机械腿，并获得相应的反馈信息。
它本质上和全息游戏设备没有区别，人往前走时游戏里的角色会往前走，人开枪时游戏里的角色会开枪；同样，人的双腿在机甲驾驶舱的活动，会如实的变成机甲的双腿的活动。动力集成盒要做的就是这个虚实转化中承上启下的那一步！
由于c级机甲的行动模式有限，力量的敏感度受到感应材料的限制，集成盒的信号模式也非常有限。
唯一难处理的是左右平衡问题。一旦信号串扰，原本该给机甲左腿的信号去了右腿，或是左右发力不均匀，那就像正步走的人不知不觉走成了同边手脚一样：明知道自己错了，却怎么也改不过来，越想越着急，最后……就只能摔地上了！
要想信号不串扰，就得在规划芯片线路时准确无误。这就是第一步的内容。
双方迅速开工。十分钟后，老尚微微‘咦’了一声，发现了一些端倪。
梁子的每一个步骤都很稳健。他毕竟是个老手，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但另一边就有些奇怪了。咋一看，那个小学徒很听苏阳的话。苏阳让画图就画图，让刻线就刻线，让焊接就焊接，让硬件信号测试就测试，每一步都是遵命行事。
可问题是，小学徒太稳了！
稳得就像是同样的工作已经做过了一千次；稳得就像是所有动作都不需要思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次苏阳刚说完一句，王聪就做完了一步，没有停顿，更没有返工。苏阳说什么，他就能做到什么！
老尚无语了，难怪苏阳有胆量和梁子硬来！王聪这小子举手投足……哪像个学徒？！
梁子的助手偷偷打量了一眼对手，发现那俩居然已经开始封装芯片了，不由大吃一惊！
这才半个小时，怎么能这么快？！
梁子抽了学徒一耳光，心中冷笑不已：想靠速度压我？哼，规划芯片是个细致活儿，要想好就不能快，老子以质量取胜。何况，快有什么用？封装之后还得再过一次硬件信号测试呢？到时候一旦通不过测试，芯片需要推倒重来，你们就输定了！
叮铃！
梁子吓得一哆嗦！
是苏阳按下了铃铛！他的第一步竟然已经完成了！
梁子终于愤怒了，两个小王八蛋怎么可能这么快？！不可能的，一定有问题！
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努力沉下心来，小心翼翼将芯片装上硅板。准备焊接封装之前，他瞥了一眼邻桌，发现那两个王八蛋竟在笑嘻嘻的打量自己，那眼神跟跑得快的兔子回头看王八没区别！梁子大怒，手微微颤抖，险些将封装弄坏。他吓了一跳，连忙把那俩可恶的眼神抛在脑后！
我忍！
十分钟后，他终于按下响铃。
人工智能裁判淡淡地说：“梁先生所做的主芯片，信号精度为百分之一伏，百分之一毫安。”
梁子松了口气，为了不落后苏阳太多时间，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牺牲了一些精确度，即便如此，现在这个精度依旧稍稍高于行业标准。能在半小时内达到这个指标，梁子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是时候去挑战一下四级资格考试了！
邻桌的两个小孩子！跟我比，你们都太嫩了，我可是从学徒干到现在奋斗了整整十八年的人呀！
“苏先生的主芯片，信号精度为千分之一伏，五百分之一毫安。”
这个精度比联邦标准提高了十倍！众人都以为听错了，梁子更是指着苏阳大叫：“怎…怎么可
能？！”
苏阳眯起眼睛，“不好意思，梁工，我看不清。你是在指着我吗？你是在说人工智能撒谎吗？”
梁子不由一怔，人工智能怎么可能撒谎？
汗水悄然滑下额头，梁子再次端详自己的对手：一个是没了眼镜的死瞎子，一个是安静消瘦的小学徒。我输给一个垃圾组合？
“裁判，我能不能看一眼数据？”
一个虚拟画面在梁子面前弹开，是苏阳那颗主芯片的信号曲线图。梁子顿时哑然。对方的信号图不仅比标准参考线高出一截，而且平滑无比，令人赞叹。这意味着这颗主芯片在任何工作情况都能保持更好的准确性！
自己的信号图和人家的相比，差不多是灵魂画手和名画家的区别。
人工智能裁判淡淡地说：“第一步，苏阳先生获胜。下一步，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系统软件调试非常简单。因为有标准的软件调试程序，机修师只需要设置调试数据，等待结果就行。
一切都可由标准程序解决。
自从成为二级机甲维修师，八年来，梁子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软件调试。他很清楚，调试看起来很简单，因为一切都可以由标准程序代劳；可事情偏偏又没这么简单，因为猫腻全出在标准程序上！
因为标准程序也是可以做手脚的！
有些黑心的机修师会在标准程序上做一点手脚，让它出现误判和偏差，让机修师能借机和客人讨价还价！能不能看出标准程序的问题，是只有老手才有的经验！
这个叫苏阳的小王八蛋是个读死书的蠢货，能有多少经验？
梁子暗暗祈祷，希望人工智能裁判提供的这套标准程序初始状态时有偏差值，只要有，书呆子按程序得出的结果就一定是错的。
当发现标准程序果真有偏差值的时候，梁子拼命抑制心中狂喜！
沉住气！我赢定了！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左侧的两人。那个小学徒正站在工作台旁发呆；苏阳的脸紧贴屏幕，一脸的慌张。毫无疑问，他们遇到了麻烦！
梁子冷笑不已！没用的，这是八年来无数经验教训的积累，乳臭未干的书呆子是不可能明白的！
王聪一直在想：翻新王大少的机甲时，自己明明调试过平衡，可机甲却摔了；这一次，自己又用同样的方式调节了平衡，怎么能保证不会摔呢？
突然间，他对自己不太有信心了。梁子看起来信心十足……他哪来的信心？
他一时手抖，给了标准程序一个错误的数据，没想到程序进行了测试，还通过了！这下王聪傻眼了。苏阳吓得后颈发毛，“要不……多试几次？”
王聪连续输入了几个错误的数据，标准程序居然都通过了！
王聪不由愕然，“难不成……标准程序坑我们？”
苏阳喃喃自语，“不科学。裁判难道没发现程序的问题？”
王聪苦笑道：“人工智能有没有发现，我不清楚。但梁子肯定发现了。”
苏阳愕然，“你怎么知道？”
王聪朝梁子努努嘴，“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就差把‘我赢定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还不明显吗？”
的确，此时的梁子已经快捂嘴大笑了。
苏阳和王聪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四目相对时，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喜悦。王聪笑了笑，假装继续调试程序，但他其实什么也没干，而是在偷偷盯着梁子。等到比试时间快要结束，见梁子要去按铃，他几乎同时也按响了铃铛。
比试结束！
这一次，人工智能裁判首先公布了苏阳的测试结果。
“苏先生，你的系统软件调试没有成绩，失败。”
梁子一蹦三尺高，“你大爷的！哈哈，我就知道，你们输定了！”
老
尚又急又怒，“为什么他输定了？你怎么知道你没出错？”
梁子正在狂喜之中，“我当然没出错，也不可能出错！标准程序的初始参数不是标准常数！所以，只要用这个软件调试，不管怎么调都一定会出错！他们的平衡度是不是有4的偏差？哈哈！小骗子，跟我斗，你输定了！”
人工智能裁判淡淡地说：“梁先生的系统软件调试结果正常。”
梁子高举双拳！搞定了苏阳这个骗子，又给‘勇者’挣足了脸面，‘小尚氏’完蛋啦！
然而人工智能裁判忽然问：“尚先生，4的误差有可能让机甲在运动时摔倒吗？”
老尚叹了口气，“极端情况下，有。”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王大少。所谓的‘极端条件’，没有比驾驶员是这样的白痴富家公子更极端的了。就算他的漂亮机甲现在不摔，早晚也得摔。
人工智能裁判又问：“苏先生，你没想过要检查标准软件吗？”
苏阳老老实实地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我本不相信标准程序会出错。不过，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就只剩这个了。”
“所以？”
“所以我觉得，有人对这个标准程序动过手脚，改了初始参数。”
人工智能裁判柔声说：“既然这样，王先生应该知道自己的机甲是被谁动过手脚了？”
等待比试的时间里，王大少已经玩了五把虚拟游戏，顺便还睡了一觉。此时听见人工智能裁判的话，他不由‘啊’了一声，像开小差被点名的小学生一样惊慌，“是吗？我该知道吗？是谁？”
梁子毫不犹豫指着苏阳，“他呀！系统测试出错的人是他！”
对呀对呀，王大少刚想点头附和，可苏阳和老尚冷冷地盯着他，吓得他说不出话。顺着两人的视线，他看见了梁子。王大少有些心慌。
难道…是他？！
梁子也愣了，是我？为什么要怀疑我？
人工智能裁判柔声说：“王先生真是聪明急了。‘科尔3代’的左右平衡异常，当然是因为动力集成盒的系统软件调试出了差错。如果软件调试的结果正常，那就正如梁先生所说，一定是软件本身有问题。什么人会知道这个软件有问题呢？当然是对软件动过手脚，知道有这个漏洞的人，才会第一时间去看初始状态的偏差值。梁先生，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软件。”
“所以，第二步，你的成绩，也是失败。”
梁子急得满脸煞白，“不是！这是我的经验，再说，软件是……”
他突然想起，为了保证比试公平，硬件是‘勇者’提供的，软件是‘小尚氏’提供的！
他哈哈大笑，“软件不是我家的！是你们‘小尚氏’提供的标准程序！”
人工智能的声音有些冷，“抱歉，梁先生，我调换了选择。你们比试时的硬件来自‘小尚氏’，软件来自‘勇者’！”
王聪笑着鼓掌，“这就说得通了！你知道自家的软件有问题，所以下意识的马上检查软件，而不是进行测试！”
梁子急得满头大汗，“臭小子你给我闭嘴！软件绝对不是我家的，我家的偏差不是4！”
老尚冷哼，“那是百分之几？！”
不是百分之四，那是百分之几？
梁子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他现在只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人工智能淡淡地说，“梁先生，你说得没错，其实标准程序确实不是‘勇者’的。刚才用的是我提供的标准程序，只是我把初始偏差改成了百分之四。至于‘勇者’那套足足有百分之九偏差的程序，我已经提交给了机修师工会。”
工会？这是要断我的生路？！
梁子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脑门！